第36章 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吧
追求者早起送你上班任勞任怨,路上甚至怕你尴尬也沒有多說什麽話,比一個滴滴司機還稱職,滴滴司機都可能會因為早高峰路途太無聊問你“幾歲了小夥子,有對象沒”。
而追求者唯二說過的兩句話除了“到了,晚上見”,就是“可以抱我一下嗎?起太早了需要充電,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吧?”
盧景答應了,他從心底認同胡斯禦的話,這個要求實在算不上過分。胡斯禦抱過來的時候盧景的腳就像紮在幹旱土地上的樹根,明明清晰感受到自己的枯朽與搖搖欲墜,可倔強地一動不動。
他感受到籠罩而來的氣息,感受到自己從心底奔騰而出的緊張,感受到心跳一次比一次快,敲鑼打鼓一樣地彰顯它們的存在感。可這個擁抱又太過紳士了,顯得自己的緊張有些多餘似的。
胡斯禦很輕地抱了他一下,而後便退開,“好了,去上班吧。 ”
盧景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進産業園的,一回過神就看見桃子那張充滿幽怨的臉。盧景心裏大喊“完蛋了桃子肯定看到了”,面上不動聲色地跟桃子打招呼。
“……呃,早上好。”
“師父,他好帥哦。”
“……”盧景認命,果然看到了,根本沒有可能那麽巧在這裏碰見桃子!她就是故意來蹲點的。不過正好,盧景除了桃子确實也沒有別的人可以分享并且幫他分析這件事情了,雖然桃子看起來也不是很靠譜。
兩個人再一次揣着水杯躲進了茶水間。
“原來你們住在一起哦,所以他昨晚剛跟你表白?我就說你怎麽突然換頭像了,他好可愛啊平底鍋我靠真的好可愛!”桃子聽了昨晚的事情有些激動,毫無邏輯地胡言亂語一通,抓着盧景的手機看了好一會兒兩人幼稚的頭像。
“……我不覺得那是表白。”盧景卻這麽說。
“啊?為什麽啊,他也沒有含糊其辭啊,很明顯的表白啊。”桃子有些摸不着頭腦。
“就是……我也不知道,我心裏就是覺得這不是表白,好像他只是跟我講了一件事,而且我不相信這件事。”盧景有些悶悶不樂,“而且,他是同性戀,可我不是。同性戀會輕易說出口喜歡某個人嗎,即使他知道這個人喜歡的是女生,我不明白。”
盧景其實總忘不了張之意說的那句“自私”,他真的覺得這句“自私”不是沒有道理的,可能就像胡斯禦說的,于張之意的立場沒有資格評判他是否自私,但事實是,盧景确實覺得自己有時候是自私的。
他今年二十七歲,二月份的生日,還有幾個月就要二十八歲了,一向的準則就是自己絕不會給別人帶來麻煩,最好別人也不要給自己帶來麻煩。雖然胡斯禦的表白究竟算不算得上的“麻煩”,盧景說不清楚。
他很擔心自己的人生軌跡從此發生變化,他這麽膽小這麽懦弱的二十七年。就算不值得留念,可他很害怕翻開截然不同的篇章。
桃子沉默了一下,突然開啓了別的話題,“你知道我剛進公司的公司的時候組長其實讓我跟的是別人。”
“嗯,好像記得一些。”盧景順着這個話題回答,桃子剛進公司的時候好像是跟另外一個前輩的,那時候工位也不在盧景旁邊,只不過沒到一周桃子就搬過來他旁邊,組長跟盧景交代一句帶帶新人吧。盧景完全沒有因為其中的轉變而好奇,領導交代給他什麽事情他就做什麽事情,幾乎從不問為什麽。
“之前是跟劉哥,他什麽也不教我,光讓我幫他整理數據,幫他打印東西,端茶送水什麽的。我都覺得我不是實習生,是他的保姆。我覺得自己什麽都學不到,這樣下去根本沒法轉正,我就說我想學點東西,他陰陽怪氣地說‘新人都有這個階段,這點事都不想做還想學東西’,然後就笑着指你的方向,說‘你去跟盧景學啊,他脾氣好着呢’,我就跟組長說了,我要跟着你。”
盧景有點驚訝,桃子入職至今好像有三個多月了吧?對的,她是上個月底轉正的,還送了盧景一個水杯做禮物,那個水杯現在被盧景拿在手裏,白色的杯子旁邊是一只扒着水杯往裏面看的黑貓充當把手。桃子說是看盧景的頭像挑的杯子,可盧景完全不知道當初的事情。
其實盧景不是不喜歡聽八卦,他只是不習慣背後讨論某個人,在幾個人一起說某人壞話的時候他不知道應該安慰還是附和還是沉默不語。
“嗯……我不知道當初的事情,不好意思。”盧景低頭,避開桃子的眼睛。
“你不用跟我道歉啊,我真的很開心入職能遇見你這種前輩,我問你什麽你從來都不會煩,什麽都告訴我,也不跟我搶功勞,更不會吩咐我給你當保姆。”盧景偷偷看了一眼桃子的表情,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腦袋後面的馬尾辮甩來甩去,好像确實是開心的,盧景稍微有些放下心來了。
“你害怕別人怎麽看你怎麽說你嗎?”桃子用一種類似天真可又很冷靜的目光看盧景,盧景抿唇,有些不敢承認,可事實如此。
“可你看,在我眼裏你是對我很好的前輩,可在一些人眼裏你就是一個很好欺負的受氣包。我的意思是,我感覺标簽不是自己貼到身上的,是別人硬要給你貼上的,你害怕被打上‘同性戀’的标簽嗎?”
“自私”是人類想要認清自己永遠無法跨越的難題,特別是對于盧景來說。
人每一天都會在無數瞬間冒出無數類似于“自私”的念頭。
比如以前跟張之意住在一起,他買來的微波爐放在桌子上占據了很大一塊位置,可他從來不用。偶爾盧景拎着一大袋菜回家,或者搬了很大的快遞回來不想放在地上的時候會看着那個微波爐想“他又不用,幹嘛買回來還很占地方”。而事實是桌子本就是兩人的公共空間,張之意有足夠的立場占用一個位置,即使他确實從來不用微波爐。
再比如,盧景明明清晰地意識到了自己對胡斯禦的憧憬和向往,可因為對方是男生,他害怕因此被打上“同性戀”的标簽,所以含糊不清地推辭。他真的是因為不知道怎麽拒絕所以才答應胡斯禦的要求嗎,答應胡斯禦送自己上班,答應跟胡斯禦擁抱,或許有這方面的原因,但肯定還有其他原因。
因為他心裏是願意的。
今天胡斯禦要加班,中午跟盧景說了一聲,說下午會很忙,讓他晚上下班之後自己先回家。正好是午飯時間,盧景吃的是昨晚做好的飯,一邊吃一邊想胡斯禦應該吃午飯了吧?昨天做了他的份,但是家裏沒有多餘的飯盒,本想今天買一個,結果晚上胡斯禦叫了個外賣買來一個飯盒。
胡斯禦第一次帶自己做的飯去公司吃,不知道他忙起來會不會忘記吃,吃的時候會不會懶得加熱。
這麽想着就收到了胡斯禦的加班消息。
盧景對着胡斯禦發過來的消息發了會兒呆,心裏忍不住有些失望,他還以為會是一張圖片,然後加一些對于飯菜的評價。他吃了沒有啊,是不是忘記吃了,還是不好吃?
晚上一個人回家,其實胡斯禦接他下班也就那麽幾次而已,盧景坐在地鐵上竟然有些失神,腦子裏來來回回地轉亂七八糟的想法。他看地鐵上挨挨擠擠剛下班的人,素不相識,他并不知道他們每個人都是什麽樣的。
有人的白色衛衣上濺上了紅油,可能是今天中午剛弄髒的,如果他有潔癖的話肯定一下午心裏都不好受,只想趕緊回家洗衣服;但也有可能這衣服前幾天就髒了,可他根本不在意,別說洗衣服了,根本懶得換下來。
有人拎着便利店的盒飯,兩盒,卻只有一瓶葡萄果汁。穿着素色的長裙,上身是米黃色的針織衫。可你不知道她下班之後是跟男朋友一起吃飯還是一個人回到不大的出租屋,買兩盒飯只是飯量大。嗯……也可能是和女朋友。
別人也并不知道盧景站在這裏,心裏想的是同居室友中午到底有沒有吃他做的飯,心裏想的是所以他為什麽不能當一個同性戀,心裏想的是——
其實盧景很明白,他絕不是害怕成為“同性戀”,而是害怕改變,他很擔心自己很努力地做出改變卻還是沒辦法得到認可得到大家的喜歡。一直以來,與其說他回避社交膽小怕事是因為不想得到愛和關注,不如說是他太想。
他太想被偏愛,被加以期待,被永遠注視。
又怕自己辜負。
作者有話說:
今天忘記設置定時了匆匆趕來發一下更新,還沒吃完飯呢先趕去吃飯了所以今天妹有顏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