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西行
展顏一夜無夢， 到第二天巳時才醒來，游千澈哪也沒去，醒着也是躺在床上摟着她。
“醒了？”游千澈見她動了動， 那雙無辜的杏眼迷糊地睜開：“唔……醒了。”
展顏一看明亮的窗戶，頓時驚起：“現在什麽時辰了？”
“巳時。”游千澈還躺在床上。
展顏難以置信地問：“那，那我們還不起來趕路嗎？”
“嗯，是要起來趕路了。”游千澈坐起來，揉了揉被她當做枕頭墊了一夜的手臂，“洗漱完，咱們用完飯再出發吧。”
“這一走，路上恐怕又要好幾天沒能好好吃東西了。”
展顏知曉這是實話，趕緊爬起來梳洗， 等她換好衣服，一位身穿勁裝的女子端了飯菜進來。
游千澈自如地坐下，喚展顏過來，展顏疑惑地打量着這位女子。
“這是珠姬， 是我手下的暗衛，她會跟我們一起同行。”游千澈介紹道，“有她在， 照顧你也方便一些。”
“珠姬拜見主子、夫人。”珠姬像江湖人一般， 抱拳行禮，展顏人在外頭， 自然不能稱“殿下”。
展顏客套地點了點頭，就開始吃飯了。
“南星和南藤套好馬車了沒？”游千澈也開始用飯。
“回主子， 一切都準備好了。”珠姬回應， “夫人的衣服也買好了。”
“衣服？”展顏詫異， “都這時候了， 還給買衣服？一套男裝不是夠了嗎？”
“夫人，您的舉手投足實在不像男子，還不如穿女裝更适合，放心，都是按照您的尺寸買的，會很合穿的。”珠姬安慰道。
“我的尺寸？”展顏納悶，她不過是第一次見珠姬，對方怎麽會有她的尺寸？
珠姬還要說，游千澈清了清嗓門：“行了，等我們吃完，給夫人化個妝，你先退下吧。”
“喏。”珠姬識相地退下了。
展顏不解：“為什麽要化妝？”
“珠姬擅長易容。”游千澈解釋。
展顏頓時了解了：“所以，昨晚的假胡子就是她弄的？你昨天已經跟他們接頭了？”
“什麽時候？”她十分驚訝，“我們不是一直沒有分開過嗎？”
“就在小二備熱水，我下去拿飯菜的時候。”游千澈笑答。
“那為什麽昨晚你不介紹他們給我認識？”
“昨晚一行官兵突然到來，還來不及跟你說明，珠姬和南星就引開他們了，今早才回來。”游千澈一一解答。
展顏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他們吃過飯，珠姬把游千澈和展顏化妝成一對中年夫婦，展顏盯着游千澈胡子拉渣的臉看了好一會兒。
游千澈笑問：“怎麽？娘子嫌我不好看了？”
展顏搖頭，忽然感慨萬千：“我在想……将來我們老了會是什麽樣子。”
上一輩子她短命，也不知她死了以後，游千澈活到了幾歲，反正，上一世的他們，都沒有機會見到彼此老了以後的模樣。
如果這一世可以，她是不會嫌棄他老的。
游千澈噗嗤一笑，捏了捏她的臉蛋：“傻瓜，現在我們易容了，我們老了以後自然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展顏：……
珠姬忍不住笑出聲：“老爺，您可真是不懂女人心啊。”
等見到了馬車，展顏不禁再一次懷疑，他們真的是在逃命嗎？
馬車上備好了取暖的炭盆和手爐，還有棉被，吃食、熱水一應俱全，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要游山玩水。
駕車的大個頭是南藤，騎馬的男子是南星，珠姬也駕了一匹馬，一行五人就此出發了。
展顏捧着手爐，不安地問：“我……我們這樣不會被發現麽？”
雖然，易容過後，他們跟原來的樣子已經相差很遠了，但展顏莫名的心虛。
“你要記住，我們現在的身份是前往西州探親的夫婦，珠姬、南星是我們的兒女，南藤是家中馬夫。”游千澈叮囑道。
“好吧……”展顏嘆氣，對于一下子冒出的一對兒女只能無奈接受。
他們分析過路線，慶康帝派去的追兵基本都是往北分散搜，他們不能往北，現在只能一路往西，在西州繞道再往北雁城，雖然花費的時間長了點，但到了邊防線，接觸上北線的兵馬，就一切都好辦了。
昨夜珠姬帶來了北境的消息。
游千千飛鷹傳書，信上說父母尚且平安，皇帝宣布游家叛國後，他們已經帶着五千親兵撤到了北雁城外的小鎮，所幸北境百姓都相信他們，小鎮上的人們收留了他們。
黃芩、黃連姐弟回到北雁城後，大哥也已埋入雪山之中。
家人平安，游千澈暫時沒有那麽焦慮了，然而，沒多久，一只飛鷹跟上馬車，落在南星的身邊，南星打開打開它爪子上的信紙，不禁眉頭緊鎖。
“怎麽了？”珠姬疑惑。
南星敲了敲馬車車窗，把信遞進去給游千澈：“主子，元胡來消息了。”
游千澈打開窗接信，看了一遍信，眉頭都擰緊了，展顏好奇地問：“元胡怎麽樣了？”
“元胡和淮山在裴府落腳，但是裴紹情況不好……”
“怎麽了？”
“裴紹吐血了，元胡來信沒寫緣由，不知是身體不适還是中毒。”游千澈憂慮地放下信。
“這……怎麽會這樣……”展顏憂郁地喃喃，忽然想到了什麽，“雪芝姑姑怎麽樣？皇帝有沒有處罰她？”
游千澈欲言又止，展顏挪過來想要看信，游千澈立即抓成一團：“雪芝……已經被處死了。”
元胡在信上沒來得及解釋太多，只說雪芝被處死，死無全屍，游千澈料想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如展顏所說，雪芝雖然背叛了她，卻也在最關鍵的時刻站出來保護她，也是從小陪伴在她身邊的人。
得知雪芝的死訊，展顏心裏必然不好受。
游千澈原想瞞着她，可再一想，雪芝的死已成既定的事實，瞞着她又能瞞多久？昨晚才答應了她要坦誠相對。
果然，展顏一聽雪芝被處死了，眼眶立刻就泛紅了，淚水倔強地在眸中打轉，看得出她想忍，可是這樣瞧着實在讓人心疼。
“你想哭就哭吧，哭出來會好受些。”游千澈将她摟進懷裏，溫柔地撫拍着她的後背，“雪芝選擇襲擊皇帝而救你，那一刻她就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想必，為了保護你，她也不會後悔。”
“可是……可是……可是為什麽啊……”展顏真的不懂，“她既然選擇歸順皇帝，給我下藥，為什麽還要救我？”
“下藥？”游千澈怔愣一瞬，嚴肅起來，認真地想要給她檢查一番，“她給你下藥？”
展顏落寞地垂眸：“他說……姑姑給我調理了身體，說以後我不會有孩子……”
“除此之外呢？還說什麽了沒有？”游千澈緊張地問。
“沒有了。”展顏低落地蜷縮在他懷裏，膽怯地問，“我已經不能……你會介意嗎？”
“此事我已知曉，先前黃連就是給你調理身體，所幸雪芝沒有給你下毒，是長期在你的食物之中添加的寒涼之物，長久下來，造成你體質偏寒，我問過黃連，只要好生調養一段時日，就能恢複正常。”游千澈安慰道。
展顏眼角還挂着淚花，呆呆地望着他，她全然不知還有這事：“那你為何不告訴我？”
“那時候你十分信任雪芝，我只不過是你的新婚驸馬，連你身邊的侍女都對我心存戒備，我又怎麽敢貿然把此事告知你？”游千澈忍不住給她擦了擦淚水，“何況，你心裏藏不住事，一眼就能被人看穿。”
“公主府裏的人說到底也不是你的人，而是皇帝的人，你要是被人看出了點什麽，還不是危及我們的處境？”
這一點倒是沒錯，展顏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
“好吧……”她的心情一起一伏，趕緊擦了擦眼淚，“所以……我要是把身體調理好了，還是可以生兒育女的……是嗎？”
“當然了，”他溫柔地哄道，“黃連給的方子我都還記着，等我們到了下一個城鎮，就去給你抓藥。”
“嗯嗯。”展顏用力地點頭。
游千澈有點疑惑，她好像……特別糾結身體是否能夠生育的問題……
“你……”游千澈忍不住打趣道，“你就那麽在意能不能生孩子？”
展顏一愣，一下子沉默了。
從小雪芝就給她灌輸的思想，告訴她世間女子若不能生育，就會失去丈夫的寵愛，只能給丈夫納妾延續香火。
游千澈的大哥死了，二哥重傷，聽說怕是要殘了，游家的世子之位落在游千澈身上，展顏也怕萬一她無法生育，游家會不會給游千澈納妾。
畢竟，游家手中二十萬兵馬，離了京城，她這公主的身份在他們眼裏算不了什麽。
到時候游宗夫婦會不會接納她這個兒媳婦都是個問題。
一想到這些，她就好忐忑。
除此之外，她更加希望的是，能夠彌補上一世的遺憾。
游千澈離開的那個晚上對她說過，想要個孩子，讓她乖乖等他回來，不要亂跑。
她沒有出門，但是聽召入宮，飲下毒酒之後，只在臨死前見到了他。
今生她想勸他好好效忠朝廷，不要造反，直到慶康帝對她表露心跡，她就知道，倘若游千澈知道這件事，這輩子恐怕還是要反。
但經此一事，她已經想通了，這一世要和他攜手終老。
重生之事無法向游千澈解釋，展顏支支吾吾只說了前一個緣由。
游千澈靜靜地聽她說完，心裏頭皆是憐惜與心疼。
“子嗣是老天爺的恩賜，我心悅你，并不會因為這些因素而改變，但我也不容許他人傷害你的身體，黃連曾說，長此以往，你的身子會因此衰敗，不但不能生育，還會危及性命。”
“不管你是不是公主，不管你是否能生育，我游千澈此生，只會有你一個女人，”游千澈安撫道，“別想那麽多，你的身體要緊，先前十幾年累積的體寒，不是一朝一夕能調養好的。”
展顏瞠目結舌，她對雪芝姑姑的信任被一瓣一瓣地撕下，這些年，她對雪芝的依賴如姐如母，雪芝的背叛，比前世游千澈的背叛更讓她痛苦。
“為什麽……雪芝姑姑……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我那麽信任她……這些年我甚至把她當成了至親……為什麽？”
她的聲音在顫抖，游千澈于心不忍，只好默默地閉了嘴，無聲地擁她入懷……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人都是求生的，渺小的奴婢也愛惜自己的性命，誰又敢跟皇帝作對呢？
無論如何，雪芝最後為救展顏而殒命，也算是為自己贖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