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節
合總是令人愉快。
兩個孩子不再纏着方竹投票,想是生了自衛的心态。
方竹也察覺了,她嘆口氣,說:“我像不像老巫婆?”
楊筱光贊同:“恻隐之心都沒了。”
方竹“哼”了一聲:“這群小朋友,年紀不大心思不小,又談戀愛又追星,好好讀書郎的年紀不珍惜。”
楊筱光敲她的肩膀:“你更像黑口黑面的教導主任。”
方竹撇嘴。
楊筱光就說:“竹子,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方竹的臉寒着,她最近情緒不大好。
楊筱光可不管方竹的壞臉色,她自顧自地哼起一首歌:“我們要天天思念,但不要天天相見,只需要悱恻纏綿,絕不要柴米油鹽……”
“這歌詞不錯。”
“啊?”楊筱光停口。
“你唱的是什麽?又是張國榮的歌?”方竹問她。
“是啊,叫《談戀愛》。”
談戀愛?她的心咯噔一下,怎麽無意唱到這首歌上去了?她把思維繞回來,狀似無意又有意地說:“哎,我們辦公室裏傳言領導在浦東買了房,靠近世紀公園的,空氣好地段好,他有房又有車,生活該多惬意啊!你說他要是上了《相約星期六》,女人還不得搶破頭?”
方竹不為所動,只說:“所以說外地人在本地發展的都是精英,把本地人都比成蒼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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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筱光又說:“《家有喜事》裏面有一首歌是這樣唱的—我信愛同樣信會失去愛,問此刻世上癡心漢子有幾個,相識相愛相懷疑,離離合合我已覺讨厭,只想愛得自然。電影裏有三個人都唱過,卻沒有一人唱對。你說到底什麽是愛呢?”
方竹拍拍她的手:“阿光,你別旁敲側擊了,你的好意我知道。”她這樣一說,楊筱光也無可奈何,可她接着說,“我和何之軒離婚的時候,我爸找人打了他一頓。”
這是楊筱光從沒有聽她說過的,她露出了驚駭的表情。
方竹說:“他這麽高傲的一個人,人前人後都不願低頭的,被打得鼻青臉腫,在床上躺了兩天。他昔日的同學找我,說我們家屈人志節很是下流。”
楊筱光認為這件事情簡直不可思議。她說:“解放軍打人不犯法啊?”又嘆息,“忘了你說過軍人家庭多家暴,你也是被你爸打大的,所以你初中之前就從沒下過年級前十名。”
可楊筱光還是想,這樣的過往,可怎麽收場?
方竹拍拍她的手:“所以你懂了吧?”
楊筱光跟着感傷了,人生真是多坎坷,心裏也有這麽多坎。她替方竹難過,這是他們自己要過去的坎,任何外力都是徒勞的,個人的問題終需個人親自面對。
她想,她的問題也要靠自己去面對、去分析,然後去解決。
她需要面對她該面對的一切,和—潘以倫。
很快地,楊筱光又有了一次同潘以倫見面的機會。
老陳召她布置工作,令她跟随梅麗找潘以倫正式簽署“孔雀”的廣告合作合同。
楊筱光有些歡欣:“确定了由他來做最後的代言人?”
老陳說:“何總也認為知青篇會比較出挑,雖然比民國篇少了些傳奇色彩。日化那兒的老總看了幾個孩子,還是看上潘以倫的幹淨清新,和‘奇麗’的于總也達成共識了。”
楊筱光“啊”了一聲,這麽快,她想,他會不會因此越走越快?
她立即安排了合同的撰寫,同梅麗商洽相關條款,只是梅麗臨時得了任務需去臺灣出差,她叮囑楊筱光:“這合同還是當面簽比較好,小孩兒挺有想法的,小楊你就辛苦跑一趟吧。”
這便又是個同潘以倫單獨見面的機會。
老陳對先前那樁已被淡化的緋聞仍有疑慮,對她說:“如果你覺得不方便,我安排別人去就行了。”
楊筱光鬼使神差地堅持道:“廣告片本來就是我的任務,領導您放心,保證順利完成任務。”
講完以後,她自己心裏突突就跳了兩下。
這算不算她蓄意的假公濟私?
但是已經答應下來了,就要公事公辦。她備妥了文件,打車去了郊外的影視基地。
影視基地看大門的保安嚴格審核了她的通行證後,告訴她,孩子們在籃球場。
原來大家都把他們當成一群公衆面前的孩子。
楊筱光想,潘以倫其實應該頂厭惡被人當成孩子,在某些方面,他比她成熟得多。她問清楚籃球場的方向,筆直往裏走過去。
一排排梧桐後面就是操場,廣闊的平地,設施完整,都很嶄新。那裏的人也是新鮮的,才冒紅,才發光,想争做天空之上閃亮的星辰,奔跑擊打都很有力。
她一眼就看到藍背心的潘以倫。
他總能在陽光底下,擺出昂然姿态,現在正與他的同伴競争,是不相讓的,一個籃球,在各自的手裏回轉,也像命運。
每個人都想把自己的命運握在掌心。楊筱光緊了緊手裏的包,他的下一個階段的命運就在那頁紙上。
人對自己的把握永遠沒有自己想象之中多。楊筱光想得呆了。
籃球脫離命運的掌握,飛出了既定軌道。那方向,對着楊筱光。她不及反應,有人卻比她反應快,籃球在她面前半米被截了下來。
“一聲不吭站在球場邊有多危險知道嗎?”他朝她吼。
楊筱光成了做錯事情的小學生:“是是是,我不知道籃球這麽危險。”
潘以倫的手裏捧着籃球,再看她一眼,好像不放心似的,但又不得不回到操場開始新一輪的比賽。
楊筱光就靜靜站着看着他們,她的心跟着他的籃球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直到夕陽漸漸下沉。她又想要此刻停止不動了。
比賽結束以後,潘以倫一邊擦汗,一邊跑了來。
楊筱光說:“你運動細胞真不錯,比其他人打得好。”
他直接問她:“是不是要補簽協議?”
她點頭,望着他的眼睛。那雙星目亮閃閃,沒有絲毫多餘的情緒。他說:“找個地方坐。”說着就領着她去了基地的咖啡廳。
潘以倫為她去買熱巧克力,他記得她嗜甜。
楊筱光不去看他的背影,把包裏的合約拿出來,順便拿出了鏡子,照着自己的臉。下午了,臉孔自然是微微泛油,僵着,不自然。鏡子裏是不高興的她。
她想,我怎麽了?
潘以倫走過來,将巧克力遞到她面前,說:“梅姐都将條款同我說過,我沒意見。”
楊筱光不樂意了,叫道:“如果有霸王條款怎麽辦?”
潘以倫對她微笑:“你怕我吃虧?”笑得楊筱光不好意思了,才又說,“霸王條款我也不得不簽,我沒得選。我跟‘奇麗’的合同一簽就是七年。”
楊筱光狠狠喝了一口熱巧克力,被燙到了,面色更難看。
“你不高興?”潘以倫問她。
她想,我不高興?口裏卻說:“今天陽光明媚,秋高氣爽,我的心情完美無缺。”
潘以倫打斷她:“秋天還沒來。”他低頭,把自己的名字簽在合同上。
他微微低垂的臉,有好看的弧線。這個男孩兒認真跟她說“喜歡”,他背後是一片夕陽西下時泛濫的晚霞,他模糊在背景裏,光明也漸漸淡了。
潘以倫擡起頭來,說:“好了。”
對着他的眼睛,楊筱光忽然就慌亂了,胡亂把合同收進了包裏,說:“我趕着回家,這回來耽誤了不少時間,這樣加班公司又不給加班費。”她站起來,“你好好加油吧!”
潘以倫也站起來,沒有挽留她,只是說:“是該早點兒走,這裏環境不大好。”
他在說什麽?這裏草地綠,空氣好,他說環境不大好。可一轉念,她想她能懂他的意思。
潘以倫就把她送到籃球場外,楊筱光搖了搖手。他突然就說:“楊筱光,你這樣,我會想親你。”
楊筱光本能就往後跳了兩步,臉上轟轟烈烈紅成了蘋果,她嘟囔:“沒事我走了啊?”
潘以倫在得意地笑,她知道,可她不願意回頭看,疾步就朝大門外走去。
天擦黑了,梧桐在黑夜下成了重重鬼影。她也像是其中一條,逃也似的離開。離開這裏,心裏也不會有鬼。
在基地回市區地鐵站的班車上,楊筱光感覺有點兒疲憊,于是打着盹。她強迫自己什麽都不要想,就靠在玻璃車窗上好好睡一覺,到時候市區到了,煩惱也暫時會被消滅的。
只是閉上了眼睛,亮光也就沒有了,她陷入了混沌。
一覺過後,是司機将她推醒的。
“到站了。”
“啊!”
楊筱光一個激靈,站起身,不知身在何處。外面的天全部暗了下去,她的心撲通撲通亂跳。
“這裏是哪裏?”
“終點站。”
楊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