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
第五十章:
“一清若雪,何入人間,不知今時,但莫他朝。歌女傷切,莫道淚咽,命壽無祿,可言朝暮。狐裘不暖,布衾多年,绮羅卧榻,夜雨屋涼……”
頸間一抹血痕,卻全然不知疼痛。眼前的梅花開的更豔了,四色的梅花飛舞,飄落在衣擺,袖間,腳下。梅花與雪間,一抹白影站在自己的面前,清水脫俗的容顏,一襲白衣勝雪,肩頭落着幾片嫣紅的花瓣。
素寒衣。
亦或者——知葉。
素寒衣這名字是自己和他兩個人的名字,二十年來自己一直居住在他心裏,用他那雙憐憫世間的眸子看着外面。
而知葉——一個只屬于他的名字。
血順着那柄長劍流下,他看着面前的知葉,頸間也有一抹血痕。血,緩緩的流出,染着落在衣襟見的白梅。
“你……為何?”他的聲音很沙啞,每一個字都艱難的吐出。那柄長劍劃的很深,幾乎割斷了他的喉管。
他不解,今世的一切都是他人在咄咄相逼。不論是天山老人,還是歐陽穆,還是面前這些肮髒的蝼蟻,都在傷害他,而保護他的人只有自己。
“我怎麽……我沒有怎麽……”催命老鬼笑見素寒衣開口,以為是對自己說的,便哆哆嗦嗦的回答道。在他們眼前只有素寒衣一人,在所有人都不知怎麽回事時,就聽見他開口說了那三個字——你……為何。
也許到了現在,他們才真的怕了,那種死亡的氣息壓抑着他們難以呼吸。這并不是第一次離死亡如此之近,只不過這次被那死亡氣息壓抑着的人是自己而已。
蔔算子在梅林外看的清清楚楚,他知道是因為昨日素寒衣種在自己體內的屍蠱。九梵之王的靈才完全解開封印,意識上還有些疲憊,即使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卻無法控制自己。就像這樣,也許他知道那柄長劍劃破頸間,但卻只得任他。
知葉淡淡的笑了,他和他一樣,鮮血染紅了衣襟,根本難以吐出一個字。只是他知道,一切終于結束了。
眼皮便的沉重,第一次睡意那麽濃。
就在快要睡下的那一刻,知葉唇齒翕張,沒有聲音,可是他卻知道他最後說的是什麽。
不如歸去。
好像以前也有人對自己說過。
素寒衣,九梵之王,這都不是自己。自己只是九梵之王的一個靈,借居在素寒衣體內。幾乎已經忘了一切,只想守護着這身體的主人。
可是人心不古,知葉的憐憫根本無能為力。
既然那些人想喚醒自己,那就醒來罷了。當雙手染着血腥時他不由的想起了二十年前,那種感覺讓自己莫名的興奮,這就是江湖——弱肉強食。
可是這真是自己想要的嗎?
他不知道,但當他聽見這四個字時,記憶的碎片如走馬燈般轉過。的确,以前也有人說過。
不如歸去。
那時候自己死了,應該是九梵之王死了。
他不是神,六十一甲子,甲子一輪回,他不過是輪回後恰好有了前世的記憶,也許是閻王舍不得那碗孟婆湯罷了。
當時的情景至今猶在,床榻上九梵之王睡顏安詳,可是他自己,他的心并不像那睡顏般安詳。他放不下,他是珞珈族的守護,他有自己的責任,只不過最後他還是走了。
他不知道九梵之王有沒有輪回,也許因為自己的存在,這次九梵之王沒有轉世,也許他輪回了,卻沒有了前世的記憶。
血染了整個江湖,他并不後悔,因為他也是想守護那個民族,已經消失的珞珈族。最後他還是敗了,只是他是珞珈族信奉的神,除了珞珈族人以外沒人能斬斷他的靈魂。
在封印的一剎那,耳邊似乎有一個清冷幹淨的聲音——不如歸去。他回首望去,是一白衣女子,頭上披着白紗擋住了那頭如雪般的白發。她的眸子很淡,就像這雪一樣,所有的仇恨憤怒在她眼中都消失殆盡。
突然,他想明白了。
珞珈族的血債已經償還,可是自己欠下的債又誰來還?
還不如歸去。
而現在……素寒衣也淡淡的笑了,在這梅林雪間留下最後的一抹笑容。
是啊,不如歸去。
….
院中的小屋裏,梅花在一瞬間全部凋落。床上睡着的顧雲緋猛地起身,臉色蒼白,額上布滿了薄汗,耳邊反反複複的是——不如歸去。
腦子裏昏昏沉沉,卻什麽也想不起來。
他坐在銅鏡前,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記憶裏隐約有個影子,模模糊糊的不知那人是誰,只是一想起就是一陣莫名的心痛。
耳邊還是那四個字。
不如歸去,為何不如歸去?那是誰的聲音?
突然顧雲緋看向那滿地的落紅,這是夏季,怎麽會有一屋的梅花?還是……心頭越來越疼,他右手緊緊的攥着衣襟,伏在梳妝臺前大口的喘着氣。
隐約中,曾經好像有一人一襲白衣坐在這菱花鏡前,一頭青絲垂腰,卻是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那聲音還在,好像在呼喚着自己。
顧雲緋不疑有他出了小屋,只想找到那聲音的主人。
盧青雲正在院子裏打水,就瞅着顧雲緋臉色蒼白,一手攥着自己的衣襟,有些步伐不穩的沖出院子。他趕緊放下手中的水盆,連忙追了出去。
顧雲緋跌跌撞撞的跑着,樹枝劃破了他的衣服,劃傷了他的手腕也全然不知。腦子裏的模糊的影子也漸漸的清晰,卻任是看不清那人的容顏。
遠遠可見的是一片梅林,快到那梅林時,心裏突然的不疼了。他這才發現梅林裏的梅花是四種顏色,蔔算子和他養的那只白猿在梅林外。
他慢慢的朝梅林走了過去,因為在他梅林裏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那個一直存在記憶裏,卻想不起的身影。
睡夢中是一片白色的雪地,那襲白衣深深的刻在自己的心裏。而現在,那模糊的影子越來越清晰。
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他記得那年雪天,孤山亭中的那襲白衣勝雪;他記得蜀中逸君樓裏,那場盛夏之雪;他記得在梅林小屋中,他告訴自己——你叫我知葉可好……
知葉……
“知葉……”他喚着那名字,可是那林間的人好像沒有聽見一樣。
“知葉!”這時顧雲緋才發現不對,那白衣依舊勝雪,只是上面染着嫣紅,如紅梅傲雪一般奪目。他趕緊上前,想要擁住那單薄的身子,只是還未觸碰到素寒衣的身子,那如雪般的人兒卻随着這林中的雪消失了,留下的只有那襲染着嫣紅的白衣。
“知葉……為什麽……”顧雲緋聲音顫抖,半跪在雪地上,緊緊的将那件白衣擁在懷裏。
梅林間的雪下的更大了,雪花迷住了眼,這琉璃的景色讓人心頭不忍悲涼。顧雲緋抱着那白衣,無助的像個孩子,淚順着臉頰流了出來。一邊一邊的問着:“知葉……為什麽……為什麽……”
不只是他,就連梅林裏的那些人也都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素寒衣突然自殺,還不知怎麽回事時,顧雲緋跌跌撞撞的來了,就在他快要擁住素寒衣身體的那一剎那,指尖觸及到那衣袖。雪突然大了,紛飛的大雪迷住了眼,待雪稍稍小時,眼前只有蒼茫的雪和那件白衣,還有那跪在地上哭泣的人。
盛夏之雪,染起情傷,不見那笑靥,只留了那件白衫。
“一清若雪,何入人間,不知今時,但莫他朝。歌女傷切,莫道淚咽,命壽無祿,可言朝暮……”
不知是誰突然唱起歌來,這歌聲随着這雪飄飄渺渺的傳來。
蔔算子好像想到怎麽似的,心頭一顫,睜大了雙眼,不敢相信的看着梅林間那滿目悲涼的顧雲緋。
“怎麽了?”盧青雲也追了過來,見這四色梅林先是一怔,轉身問道蔔算子。
“不可能……不可能……怎麽可能?”蔔算子沒有理會盧青雲,自言自語的說着。“剛好二十年,教主今年也二十歲。怎麽會這樣,也許我早該想到……”
盧青雲不知蔔算子在說什麽,不過他沒敢打擾,他知道蔔算子知道了什麽。蔔算子這人平日裏看起雖然瘋瘋癫癫的,就是因為他知道的太多了,有時想裝的糊塗,真是難得糊塗啊。
蔔算子苦笑,如果自己早想到就不會有這些事發生了。素寒衣是珞珈族的遺孤,所以顧雲緋從一開始只想要守護他,也許開始并不是愛情,只是想保護着他。他是神,珞珈族信奉的神,二十年前是一甲子,輪回時少了靈,也少了前世的記憶。
慢慢的,他不止要守護他,更想要他能開心。每當見到那清梅般的笑容時,他也笑了;見他蹙着眉頭,自己心裏也有絲疼。
只想為他尋得那片梅林,守着最初的寧靜,看那江南煙火。
而他——顧雲緋就是九梵之王,但也只是一個最平凡的人。
最終那靈在消失的一刻回到了九梵之王的體內,喚醒了真正的王。唯一慶幸的是,九梵之王沒有消失——寒衣亦不會魂飛魄散。
蔔算子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走吧……”他扶着一旁的樹慢慢起身,好像在一瞬間慢慢蒼老了很多。他不在看那梅林,或是不敢看那梅林,只得步履蹒跚的離去。白猿跟着蔔算子,盧青雲看了看四色梅林裏的顧雲緋,也是轉身準備和蔔算子一起離開。剛一轉身,就見不遠處的樹下站着一黑衣女子,臉上帶着和風的狐貍面具,在面具的耳朵處系着一根紅繩,只是那頭青絲變成了白發。看不見她的神情,但是他卻感受到她的心中的悲痛。好像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她似乎也看見了他,微微側臉,須臾,她聲音嘶啞的說道:“不如歸去。”
瞅着那黑衣女子,又見蔔算子漸漸遠去的背影,終也離開了。
歌聲還在,緊緊抱着那襲白衣的顧雲緋好像突然冷靜了很多,他輕輕起身,臉頰上的淚水已經随着這紛飛的雪消失了,傾城的容顏沒有任何表情,一雙鳳目掃過梅林裏的其餘人。
那目光他們再熟悉不過了,剛才素寒衣也是那種目光。
臉色一片冷肅,眸子裏帶着漠然,漠然的讓人感到徹骨的寒冷。
冷,冷的邪異。
“你們……”顧雲緋嘴角微微上挑,那如黑曜石般的瞳孔隐約透着點點紅光,慢慢的那紅光越來越濃,一雙眸子似血一般。
——想永生嗎?
……
那日之後,沒有人再在江湖上看見催命老鬼笑他們,沒人知道他們在哪裏,也許尋到了永生,也許死了吧。
不過這些人消失了就消失吧,也不是什麽好人,也沒有人去找他們。在江湖還有一事挺轟動的,不知是誰放了一把大火,梵天教也在一夜之間化為烏有。就連顧雲緋、蔔算子他們好像也随着那把大火消失了。
江湖又回歸了往日的平靜,只是當提到一個人時,多多少少有些惋惜。也許等人走了,他們才想起那人曾經救過自己,天山之巅,那抹白衣不染塵埃。
是雪,也随着雪去了,有人也說他本就不存在。
人雲亦雲,最後也都遺忘了……
又是一年冬天,夏荷都不知顏色,寒蟬已不在鳴叫。
長白山上,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在這琉璃雪景裏,一株梅樹開的正豔,梅花雪白,在這雪地裏到讓人難分是梅,是雪?
在白梅樹下坐着一男子,男子慵懶的靠着梅樹,黑發随意的披散在肩上,在肩頭處停着一只藍色的蝴蝶。傾國傾城的容顏上一雙鳳目半合着,他輕擡一只手,一片清雪慢慢的飄到他的掌心裏。看着那雪,男子似血的眸子裏有絲動容,掩不住眼底的悲涼。
他也不知自己在這裏坐了多久,好像一直在等着一個人,卻不知這個人還能不能來。
也許他不會在來了吧,也許他已經記不住自己了。
當初他讓自己忘了他,到頭來卻是他忘了自己。
自己只留得這雪山上,見那繁華衰,笙歌落。心裏空着的那裏住着一個人,一個再也不會回來的人。
知葉,你真是一個狠心的人。
大雪依舊紛飛,不知來處,也不知歸處。
問君可記梅初綻,守的寒梅寄相思。
願為君摘雪中梅,換的一世君憐心。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了~~撒花撒花~~
☆、後記(完結)
後記:
客廳裏,一個穿着白色襯衫的男子靠在沙發上,懷裏抱着一臺筆記本電腦,他專注的看着電腦。看了一會兒,他将筆記本電腦放在茶幾上,瞅着坐在他旁邊翹着二郎腿的人。那人穿着紅色的西裝,手裏搖着一只高腳杯,裏面裝着他剛買的紅酒。在他想來一般男生穿紅色都很花哨俗氣,但也許是因為他容貌的原因,那傾世的容顏讓不少女生都自愧不如,一颦一笑間,讓男生都魂牽夢繞。所以看着他穿着那紅色的西裝一點都不花哨俗氣,反倒顯得更加的美。
“你想的小說?”穿着白襯衫的男子擡了擡鼻梁上的無框眼鏡問道。他不如那穿西裝男子那麽的好看,但是那張清麗脫俗的容顏卻讓人難忘。
穿着西裝的男子品了一口杯中的紅酒,微笑道:“為什麽不說這是我前世的記憶?”
“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你的前世不會還在宋朝吧?”
“也許我一直在尋找着你的轉世。”說着,那穿着西裝的男子緩緩靠近。“要喝酒嗎?”
白衣男子半眯着眼瞄着他手中的酒杯,柔聲說道:“你喂我就喝。”
“好……”話音一落,他含着一口紅酒伏在那人身上,輕輕吻住了他唇,撬開他的齒,慢慢的将自己口中的酒推入他口中……
小二語:這章亂入,不喜勿看啊~~~~~~~真坑爹~~~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