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
第四十二章:
素寒衣吃完粥,顧雲緋拿着粥碗離開了屋子,他把碗放到廚房,拉着蔔算子就往外跑。素寒衣坐在屋裏,身體已經不像前幾日那般無力,瞅着今日陽光不錯,随便穿了一件白衣出去走走。
“素先生。”
素寒衣一出門,就見朱顏搖着紅色羽扇,笑盈盈的看着他。她将羽扇一收,朱唇輕啓,開口說道:“先生這是想出去散散心?”
素寒衣點頭,悶在屋中久了,心也有些壓抑。
“讓我陪你一路好嗎?”朱顏問道,她不是擔心素寒衣會不告而別,因為他對教主的心,他們都知道,她陪着他一路,只是怕他身體不适,身邊有個人總是好的。
“有勞了。”素寒衣微微施禮,輕聲說道。雖想一人走走,但他不想拒絕朱顏的好意。好在朱顏是個安靜的人,一路上兩人都是默默的走着。
山間小道蜿蜒崎岖,兩邊的樹木綠的可人,蟬鳴聲聲不斷,由夏至秋,待着滿地黃花後,只留寒蟬凄切。
兩人走了許久,朱顏終還是開口問道:“素先生你在擔心什麽?”她瞅着身邊的白衣男人,蒼白的雖帶着淡淡的笑容,但那抹微笑裏卻掩蓋不住愁容,雙眉微蹙,似有所思,好像在擔心着什麽。
見朱顏這般問,素寒衣先是一愣。蔔算子雖然心思精密,可讀人心,都沒看出他的擔心,也當自己是有些不舍的愁緒罷了,沒想到看出他心事的竟是朱顏夫人。他停住了腳步,并沒有說什麽,只是輕聲問道:“為何這般說?”
“一個人在安靜的環境裏,總會情不自禁的流露出自己心中的事。”朱顏搖着手中的羽扇,又繼續說道。“到底何事令先生面帶愁緒,難掩心頭的擔心?”
原來是表情出賣了自己。
和朱顏一起走在山林裏,她的安靜讓他都忘記身邊還有一個聰慧的姑娘。
“我也不知自己在擔心什麽。”素寒衣嘆了口氣,柔聲說道,語氣有些悲涼傷感。“心頭總是莫名的哀傷,居然有些怕了。”
“怕?”朱顏咬着這個字。
“也是好笑,本已經不懼生死,到了如今心裏竟然怕了。”素寒衣靠着一旁的梧桐樹幹上,苦笑道。“怕離別,卻因為如此,心頭總有一絲不安,我重要的人正在慢慢離去……”
朱顏深知素寒衣說的那種感覺,她何嘗不是見着自己重要的人在自己的眼前離去。同樣,素寒衣亦是一樣。雖然這幾天他們都未提藍沫這事,素寒衣自己也未說,但是他心中始終有個結。
本是醫者,見慣了生死離別,到了最後竟然怕了。
“先生多慮了。”朱顏收起臉上原本被勾起的那麽思愁,嫣然一笑道。“何需管他日,今日開心便好。不是說‘今朝有酒今朝醉’嗎?!”
素寒衣見着朱顏的笑靥,也知自己也算是杞人憂天,即使離別又如何,很多事情,明知不可改變,那不如不管他罷了。不求天長地久,只求朝朝暮暮。
素寒衣不由覺得好笑,自己何時變得這樣矯情。真是有了情根,想的也多了,便不在是以前那只知潛心修道,心無雜念的醫尊素寒衣了。
“也許真是我多慮了。”素寒衣話音一落,發現朱顏神色不對。她猛地回身,眸子變得深邃冰冷,警惕的瞅着身後剛走過的林蔭小道。
素寒衣也隐約感覺到這四周有人,隐藏的很好。素寒衣這段內力消耗過大,如果不是朱顏發現,他還未察覺到。
朱顏嘴角微挑,将手中的紅毛羽扇緩緩展開,突然身子一轉,紅色的裙擺流光一繞,手中輕輕羽扇一搖,在這屬于夏季的綠色裏透出一點紅色。
清風拂過,小道兩旁的樹葉搖曳,随着這漫天紅羽輕舞,紅羽之下,一道白光劃過,就聽見“啊”的一聲,一黑衣人從樹上掉了下來,頸間一道血印,已經沒了呼吸。
此時的朱顏,目光映着一身紅衣,泛着紅光,雙手持着鐵扇,渾身散發着殺氣。
這些江湖宵小竟然來此,若讓他們傷了素寒衣,她毒娘子朱顏的稱號就不敢再在江湖中出現了。
“都是江湖的老輩子了,何必這般躲躲藏藏,都出來吧。”朱顏朱唇親啓,聲音不大,卻用內力一推,使得方圓數十裏都能聽見她的聲音。
“哈哈哈……”一陣笑聲傳來,明顯那大笑之人也用了內力,聲音洪亮,顯得異常刺耳。
素寒衣微微退後幾步,他的內力還未恢複,根本沒有辦法提起內力護體。笑聲越來越大,素寒衣身體微顫,一只手扶住一旁的樹幹,另一只手捂住胸口,艱難的呼吸着。
恍惚間,一個聲音落在耳畔。
“好好看清這世間,黑暗充斥着每個人的內心。”
聲音有些冷,沒有任何的情感。
對于這聲音,素寒衣在熟悉不過了——九梵之王——你真的連最後的一點時間都不給我嗎?
似乎看出素寒衣的所想,那冰冷的聲音輕輕嘆了口氣,道:“不給汝最後時間的人不是吾,而是他們。不如把汝的身體交給吾,吾答應讓汝與那孩子相守白頭。”
相守白頭……
素寒衣默默的念着這四個字,視線漸漸模糊了,看不見四周的景致,只見的一片梅林,漫天飛舞的白雪和那個倒在雪地上滿身血污的孩子……
….
“哈哈哈……”林間笑聲依舊,山林樹木被這笑聲震得左右搖晃,地面上的泥土沙石也微微跳躍,似乎等待着一個契機便一沖而去。
朱顏雙手緊握鐵扇,将內力彙聚于持扇的雙手,額上布着一層微微的薄汗。突然,朱顏美目微合,猛一回身,将手中鐵扇一舞。
一道白練劃過,扇刃迎着風,朝兩邊的大樹揮下。白練過後,只聽見“嘎吱”一聲,兩邊的大樹橫腰斬斷。樹冠重重的倒在地上,那笑聲也嘎然而止。
朱顏冷哼一聲,腳尖一墊,一躍到了那倒在地上的大樹旁,持着鐵扇的右手又是一揮,在她揮扇的一剎那,一團黑影竄出樹冠。朱顏将鐵扇狠狠一舞,扇刃上出現一層薄薄的紅色,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那鐵扇上帶着見血封喉的劇毒。
朱顏本就是靠毒而聞名江湖的,能解她毒的人除了她師傅毒王以外,恐怕就只有天山老人和素寒衣了。
青綠的林間,朱顏一襲紅衣顯得刺眼。青絲随風,鬓上的牡丹妖豔讓人覺得恐懼。雙手的鐵扇泛着銀光,帶着淩冽的寒氣。
這才是毒娘子朱顏的本來面目。
恐怖,就像她所養的毒物一樣,美麗,卻是染滿了鮮血。
那團黑影倒退了幾步,便停了下來,仔細看來,是一個瘦小的老頭。臉上的褶子皺的像一顆核桃,皮膚黝黑,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
随着這黑影的顯現,埋伏在這小道兩旁樹林的其他人也不在躲藏,或是一躍而下,或者慢慢的走了出來。
朱顏瞪着一雙美目,瞅着出現在這面前的二十多個黑衣人,為首的是幾個江湖上或赫赫有名,或聲名狼藉的老輩子。
“你這小丫頭片子,少管閑事。”先前那大笑的黑衣老頭微微上挑嘴角,這微微一笑,牽動這那一臉的皺紋,讓人覺得恐怖猙獰。他聲音嘶啞,不像剛才那笑聲般洪亮。
江湖上的人都認識他,但是沒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字,都只叫他催命老鬼笑。他不用什麽武器,也不會什麽招數,但是他的笑聲卻能震碎人的五髒六腑,所以江湖上都叫他催命老鬼笑。
他的名聲極為惡劣,名字早已經在江湖通緝令上了。沒想到他居然會出現,而且……想到這,朱顏目光淩厲,輕輕掃過站在催命老鬼笑身邊的幾人。
娥黛門的慧穎聖女,衡山的智通長老……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卻也都是一丘之貉。正邪黑白的定義,只在于——人心。
朱顏冷哼一聲,語氣盡是輕蔑道:“真沒想到,今日竟然有幸見到各位前輩們,不知各位前輩何時關系那麽好,都一起跑來這裏游山?”
“朱顏門主,我們今日是受司南山莊所托,請素先生去山莊解釋一下司徒莊主的死。老身勸你趕緊離去,莫要攤這趟渾水。”慧穎聖女還算客氣,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犯不上在多結仇家。
朱顏搖着鐵扇,捋了捋額前滑落下的青絲,淡淡笑道:“不巧了,我還真不知道這趟渾水是什麽水?”
慧穎聖女也料到朱顏不會這般就離開,也沒有多說什麽,即便打了起來,即使單打獨鬥,她也有把握勝過這用毒的女子,何況今日在場的又是那麽多人。
“你這妖女,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智通長老的脾氣顯然沒有慧穎聖女那麽好,他握緊手中的鋼刀,也懶得和她多說廢話,直接就朝朱顏劈來。
朱顏身形微微一斜,躲過了智通長老手中的鋼刀,稍稍得了一空隙,便冷嘲熱諷的說道:“妖女?你們這些所謂的名門又好到哪去!你們到底是為了什麽,大家都心知肚明。”朱顏握緊了手中的鐵扇,冷笑道。“別那勞什子的司徒那老匹夫當理由了,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還妄想什麽長生不老,不去回家帶孫子得了。”
“狂妄!”智通長老話音一落,揮着手中的銅劍直逼朱顏,招數簡單并不華麗,出手利落,是招招致命。
朱顏紅袖一舞,手中鐵扇銀光一劃,抵住智通長老的銅劍,卻不料身後一人襲來,只感覺有掌風襲過,微微側身,躲過了身後一掌。
只是躲過了那一掌,朱顏卻沒有躲過那一掌襲來的掌風。微微退後幾步,身形不穩,突然覺得喉頭一腥,嘴角滲出了腥紅的液體。
朱顏瞅着剛才在背後偷襲自己的那人,是和催命老鬼笑一起的一個佝偻的老婆子——鬼姑婆。像幹屍一樣的臉上,嘴角微微上揚,挑起臉上褶皺的皮子,讓人覺得背脊發冷,活像剛從古墓出來一般。
那鬼姑婆發出“咯咯”的笑聲,就像斷裂的骨頭發出的聲音一樣。她擡起右手,動作緩慢,不似剛才偷襲朱顏那般靈敏。她的右手上還繞着一團黑色的霧氣,細細看來是數多小黑蟲子。
那黑色的小蟲子有個恐怖的名字——嗜血蟲,飲以人血,食以人肉。
襲來的掌風傷到了朱顏的左肩,她低頭瞅着自己的肩頭。皮膚漸漸變黑,黑色的小蟲子爬在朱顏的肩頭,有些已經鑽入了皮膚,順着血液流動,吸食着朱顏體內的鮮血。
朱顏知道如果那黑色小蟲子順着血液流到了心髒處,會咬噬自己的心髒,那樣自己必會食心而死。
想到這,朱顏持起手中的鐵扇,毫不猶豫的朝自己的左肩劈去。剎那間,鮮血拼出,将她身上本來的紅衣染的更紅了。
左肩被砍出見骨的傷痕,朱顏右手的五指陷入被砍的傷口,将肩上的肉狠狠的拽了下來。皮膚連着肉,上面還可見微動的血管。那黑色的嗜血蟲還未深入,随着朱顏拽出的肉也都被拽了出來。
在場的人也都是老輩子了,血雨腥風也見多了,但是見到這一幕,也不由一驚。不怕死的人不少,但是能這般殘忍的對自己,連眉頭都不蹙一下,朱顏的恐怖的确讓他們有些怕了。
對自己都能這樣的狠,果然最毒婦人心。
想到這,他們覺得不能讓朱顏活着離開這裏。如今已經算是和她結下梁子了,如果讓她離開了,難保有一天自己不會落在他們手中,到那時候,恐怕才是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成。
鬼姑婆瞅了瞅在場衆人,看着他們臉上的表情,她了然。明顯都想到了這一點,接下來的一步,不用說都知道是什麽了。
鬼姑婆本來還笑着的那如幹屍一般的臉上笑意已經沒了,兇光畢露,舞着一掌就朝朱顏劈下。
朱顏一手扶着左肩,身子向後一揚,另一只手握緊鐵扇,她已知自己今日已無望得活,索性來個同歸于盡。
她将肩上的血染到鐵扇上,銀色的鐵扇瞬間變的黝黑,如夜晚的星空一般,帶着誘人的魔力。
她本就以毒為生,亦是以毒為身。這世間最毒的毒藥,就是她的血。她和當年的毒王一樣,以自己的血喂毒,最後,自己已成了最毒的毒物。
作者有話要說: 雙十一快樂~~~今天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