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噩夢
對童琰的禁足令已經下了好一陣,但別說家門,就連自己的房門,他也懶得出去。
每日三餐,楚櫻會叫人給他拿進去,偶爾她自己送進去,母子倆也不說話。
無論是對楚櫻還是童興賢,童琰都半點不願服軟,每天只是躲在房裏看書上網,也不問外面的情況。
而童興賢自從那日大光其火之後,鮮少待在家裏,今天甚至打發了秦正誼幫他回家拿重要文件。
“情況如何?”
二樓走廊裏,楚櫻拉住剛從書房出來的秦正誼,焦急的問道。
“興賢這次是氣瘋了,”秦正誼說,“你讓童琰別這麽倔,好好認個錯,我才好跟興賢求情。”
默默搖了搖頭,楚櫻說:“沒用,他不聽我的。這麽多天了,連話都不跟我說。”
又看了一眼童琰緊閉着的房門,她不禁淚目低垂,“這些年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他卻說我是把他當籌碼……”
梨花帶雨,聲聲壓抑,委曲求全——秦正誼最見不得的,就是楚櫻這個樣子。
“小孩子氣急了亂說話,你別當真。”輕輕拍了拍楚櫻的背脊,秦正誼說道,“父子倆哪會有隔夜仇?等興賢氣頭過了,也就放他出來了。”
只是,這低聲的安慰卻似乎沒什麽用,楚櫻反而慢慢抽噎起來。
“我真搞不懂,他要找什麽樣的人沒有?就算他喜歡男的……為什麽偏偏是童桦呢?”
秦正誼無言以答,只能默默攬過她的肩。
就在這時,童琰一直緊閉着的房門突然打開了。
随着打開的房門,湧出的光線一下子照到他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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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正誼驀然松開攬着她肩膀的手。
楚櫻則是一低頭,看也沒看童琰一眼,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二少爺,”見童琰站在門口玩味的看着他,秦正誼說,“別讓你媽媽太傷心了。”
無聲的勾起嘴角,童琰對他說:“秦叔叔有空?進來聊幾句。”
屋裏陽光充足,溫度适宜。童琰穿着舒适的居家服,人雖然瘦的厲害,精神卻是不錯。
房間裏有一小塊會客區,放着兩把藤椅一個小茶幾。幾上擺着功夫茶的茶具,冬日的午後,居然顯出幾分閑情。
把秦正誼讓到椅子上坐了,童琰先用第一遍茶水洗了杯子,又倒上茶,給他遞了一杯。
秦正誼接過茶杯,剛啜了一口,就聽童琰說道:“其實你們不用避我。”
手微微一抖,秦正誼緩緩放下茶杯。
“你誤會了。”
“有些事情,不需要用嘴說。”童琰對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而且,我懂事的年紀,比你們知道的,要早的多。”
“秦叔叔,你知道我小時候,沒爸爸照顧,所以一直很盼着你來。”童琰輕聲說,“但有時候放學太早,到家如果發現你們沒空理我,我會出去避一會兒。”
灰塵在陽光中回旋,面前的茶杯緩緩冒着熱氣,散發着鐵觀音的茶香。
眼鏡片的背後,秦正誼的視線不知集中在哪裏。
童琰挑的太明,他不知道該如何接口。
許久之後,秦正誼開口道:“怎麽想起來說這些?”
“被關着無聊呗,”随意的疊起雙腿,童琰說道,“老頭子現在恨不得殺了我,我忍不住就想起你的好來。”
“你爸爸在氣頭上,好好給他認個錯就沒事了。”
“秦叔叔,我這次不是在外面花了他多少錢,闖了什麽禍,”童琰說的認真,“我是想和我哥哥*。”
“你跟了他這麽多年,應該比我更了解他的脾氣——其實這件事本身也沒什麽,童桦那身手,如果他自己不願意,我能把他怎麽樣?只不過,對于我媽和我的存在,他本來就像吞了口蒼蠅似的惡心。這次的事情,更讓他覺得是自己造的孽,害的童桦有家不能回,所以惱羞成怒了。”
“你如果知道,不能少說兩句嗎?”秦正誼說,“和你爸爸搞成這樣,對你有什麽好處?”
“那和我媽媽搞成那樣,對你又有什麽好處?”童琰冷不防反問道。
秦正誼楞了一下,沒有說話。
“你看,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邏輯解釋清楚,”給他換過茶水,童琰悠悠說道,“你對她,幾十年如一日,終身不娶,她卻抵不過權利的誘惑,一心嫁給我爸。就像我哥,為了那個一文不值的夏致遠,忍心抛下我。”
“不過,他雖然這樣對我,我卻不介意。”童琰站起來,緩緩繞到秦正誼身邊,“只要他肯回來,我會傾盡所有,比以前待他更好。”
俯下|身,附在秦正誼耳邊,童琰輕聲嘆道:“這事兒不公平,可誰叫我們,愛他們呢?”
受到這聲音的蠱惑,剎那間,秦正誼失神了。
“你想怎麽樣?”故作鎮定的舉起面前的茶杯,這聲音似乎不像出自他的口。
“我想你幫我找回童桦。”童琰平靜的說道。
“興賢不可能答應的。”
“為什麽要他答應?”童琰凝視着秦正誼,“如果他不在的話……無論什麽事,你我兩人聯手,都能做得了主。”
手裏的茶杯滾落到地上,溫熱的茶水流了一地。
“童琰,我什麽也沒聽到,你也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秦叔叔,如果得不到我想要的東西,我也不介意把水攪渾了。”似乎并不意外他會拒絕,童琰緩緩說道,“我會告訴我爸,當年正是你,告訴我媽童桦被人綁架了。”
“你在胡說些什麽?!”顧不得擦去滿手的茶水,秦正誼震驚的看着他。
“說了我早熟呢!”童琰朝他笑笑,“現在還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媽媽帶着我去了很遠的地方,到處找電話亭。”
“明明天氣不熱,挂掉電話以後,她手心裏都是汗,又來摸我的臉,弄得我臉上很不舒服。摸着我的臉,她還跟我說,‘小琰,我們很快就能回家了。’”
“現在推算起來,當時我應該是七歲,”童琰踱回了自己的位子,悠然入座,“你猜,如果我跟爸爸說了這些,他會想起什麽?莊童兩家,當年誰是唯一一個,和我媽有聯系,又知道這消息的人呢?”
“童琰,你在威脅我?”秦正誼強自鎮定,“亂說話,對你和你媽媽都沒有好處。”
“我無所謂,爛命一條,本來就翻不了身了。他倆是夫妻,撕破臉大不了離婚收場。至于你嘛……”童琰停頓了一下,“多年好友這樣背叛他,我不知道他能有多大度量,反正童氏你肯定呆不下去了。而我媽,在她有生之年,絕不會嫁給一個失勢之人。”
一動不動的望着童琰,秦正誼覺得自己像被捏住了喉嚨,透不過氣來。
“風險越大,收獲越大。我知道你做事一向謹慎小心,這事兒籌劃的仔細點,髒活累活都我來,你善後就行了——憑現時今日,你在童氏的地位和影響力,實在沒多大難度。”
“事成之後,我們各取所需。或許,我還能改口叫你一聲……爸爸?”
※
絢爛的海底,海水清澈透亮,溫柔的包裹住全身。
随着呼吸的起伏,嘴邊冒出一串串白色氣泡,輕盈的往上飄去。
全神貫注的看着各種海洋生物在身邊游來游去,一只通體藍色斑點的海蝦闖入了童桦的視野。
慢慢從上方接近那個漂亮的小家夥,他想把它抓起來,拿去給夏致遠看。
誰知水下光線的折射造成視覺誤差,一抓之下,竟撲了個空。
那小家夥受了驚,百足并用,用盡全力朝前爬去,轉眼間就躲進了珊瑚礁洞穴中。
想也沒想,童桦把手伸進洞穴中,就想把它抓出來。
突然之間,一陣劇痛襲來,童桦趕緊往回縮手,卻一下牽出了一條一米多長的海鳗,緊緊咬住他的手指。
童桦拼命甩動手臂,想要擺脫海鳗,這個怪物卻紅着眼睛,死也不肯松口。
随着他們的搏鬥,水流雜亂的湧動,嘴邊氣泡成倍的出現,晃得人眼花缭亂。
從疼痛到麻木,直至無法呼吸。
思緒慢慢離開身體,意志漸漸沉入黑暗。
等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正破水而出,劇烈的喘着氣。
月色如洗,漫天星光,大海微瀾。
極目所見,除了泛着微光的茫茫海面,不見一物。
海水幽深,微有涼意,童桦在水下擡了擡雙臂,又酸又麻。
“我不行了。”
朝着同一個方向游了幾個小時,他覺得自己的力氣已經完全耗盡。
仰面躺在海上,嘴裏呼吸着鹹濕的空氣,童桦說道:“方向是不是錯了?”
身邊的人仰頭看了一眼天空,“沒錯,星星的位置一直沒變。”
“可是游了那麽久,至少應該看見漁村前的那個燈塔了。”
“晚上的水有點冷,體力消耗大,應該沒游很久。再堅持一下,等上了岸,就帶你回家。”
“我哪裏還有什麽家……”苦笑了一下,童桦說,“小時候被你騙,寫了那麽多寄居蟹的殼,現在想想就可笑。”
“你不像我,家人都在呢,”那人輕輕托着他,往前游了幾下,“不是讓你記着電話號碼嗎?等找到大城市的警察局,讓警察幫你打電話。”
不忍拂逆了對方的好意,童桦握住他的手,重新翻身入水。轉身之前,他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身後——開闊的海面上,此刻空無一物。
誰知,就在他剛剛開始游泳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槍聲。
“呯!”
一聲槍響過後,童桦的背脊驀然一沉,是身邊的人抓住他的肩膀,伏到他背上。
“呯!”
又一聲槍響,背上的人開始漸漸下沉,很快就落到了海面以下。
“不不不!”
大喊了一聲,童桦拼命把他往自己身邊拉。
一頭紮進黑暗的海水裏,他用力抱住那具冰涼的身體。
鹹腥的海水不斷灌進口鼻之中,眼前越來越黑,童桦想把懷裏的軀體托出海面,腳上卻像纏着千斤重擔,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漆黑的水底,他明明只是在心裏吶喊,卻不知不覺喊出了聲音。
“不不不不不!不要扔下我!”
“不要!!!”
作者有話要說:希望順利發上,希望不抽。
前兩章的錯別字都沒機會改,強迫症患者看着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