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逃離糖果鎮(10)
“孩子都是鎮長分的？”
夏秋遙喃喃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藍發糖果人點點頭, 似乎并不避諱在孩子面前說這件事情。
這又是一個她怎麽也沒想到的答案。
聯系起對方說過“孩子是生命之神的恩典”，她心裏浮起一個隐隐約約的推測。
只是還沒等再細想，高跟鞋的“咚咚”聲忽然響起。
她目光掃過屋內, 卻沒發現有人在走動。
夏秋遙不禁皺起眉頭來。
“這聲音有點吵是吧？”藍發糖果人誤會了她的舉動, “在修東西，一會就好。”
糖果人對聲音很是敏感。
“方便看下在修什麽東西嗎？說不定我可以幫上忙。”
糖果人大約想到自己收了兩枚生命之幣，她松開懷裏的小糖人, 領夏秋遙繞過一衆糖果人, 來到屋內最北角。
“這邊。”
角落裏，六位糖果人席地而坐，圍成一個緊密的小圓圈。
他們中間擺着一個打開的藍色大箱子, 裏面裝着好些零零碎碎、待修理的東西——
夏秋遙之前沒留意這裏, 目光掃過時以為這圈人在閑聊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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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正在修鉚釘掉落的號碼牌。
他們的動作很慢很慢, 接力棒似的輪着來，一人只釘一下。
釘子砸進去時，發出“咚咚”的脆響，像極了高跟鞋的聲音。
“怎麽不用生命之幣修複？”夏秋遙疑惑問道。
“這些不緊要的東西，不值當用生命之幣。”藍發糖果人指了指牆邊堆起的衆多箱子，“還有那麽多呢，一天天下來，生命之幣多少也不夠用的。”
她再細問關于生命之幣的事情, 藍發糖果人卻只是笑笑，不肯再說了。
夏秋遙起身時, 一張號碼牌剛剛修好。一位糖果人将它扔進旁邊寫着“待檢查”的藍箱子裏，另一位糖果人從敞口的大箱子裏又拿出一張號碼牌。
咦？
拿走的號碼牌下, 夏秋遙瞥見半張熟悉的面孔。
她揉揉眼睛, 彎下腰确認。
沒錯。
是鎮長的臉。
他的下巴被另一張待修理的牌子遮擋住了。
照片上露出的黑瞳緊緊盯着夏秋遙。
夏秋遙轉到圓圈的另一側, 鎮長的黑眼珠也轉到圓圈的另一側。
如蒙娜麗莎的微笑那般，照片上鎮長黑洞洞的眼瞳在任何角度，仿佛都在注視着屋內的人。
“那是什麽？”夏秋遙悚然。
以照片代替真人？糖果鎮奇怪的監工手段？
“那個照片......我能看看嗎？”
藍發糖果人喊坐着的人把底下壓着的東西遞給夏秋遙。
原來不是照片。
是一份殘破的舊報紙。
這裏的報紙居然會破掉——
見識過堅不可摧的樹葉後，夏秋遙反而覺得報紙破掉是件奇怪的事情。再一想滴水穿石，又覺得了然。
世界上，不存在堅無不催的東西。
報紙上印着的是人類的文字，不是鬼畫符。
她能看懂。
夏秋遙內心一喜，頓時緊緊抓着報紙不放。
“紀念特刊”四個大字下刊登着糖果鎮鎮長的巨大畫像。
鎮長的多層下巴經過美化處理，縮減成了一層。
“三十分鐘馬上到了，這位游客。”
還沒來得及仔細翻看，糖果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還要繼續參觀嗎？兩枚生命之幣，三十分鐘。”
“啊……這麽快，讓、讓我考慮一下。”
夏秋遙低着頭，用樹懶般的速度吐出這句話，手上兀自“嘩嘩”翻個不停。
金幣等于生命。
已經花了兩枚金幣。
別說再掏兩枚金幣了，一枚金幣她也呆不起。
“考慮好了嗎？”
夏秋遙還差最後兩頁。
“謝謝您讓我參觀。”浮光掠影匆匆看過最後一頁，她歉然道，“不、還是不了。”
走之前，夏秋遙厚起臉皮：“這份報紙能留給我作為紀念嗎？我超喜歡糖果鎮，可惜哪裏都沒有賣紀念品的地方。”
反正不問白不問。
出乎她的意料，藍發糖果人細長的胳膊一揮竟然同意了：“這是很多年之前的報紙了，修補好也沒用，你拿去就是。”
“謝——”
夏秋遙的第二個“謝”字還沒說完。
“到時間了。”
兩枚生命之幣的待客熱情額度耗盡，細長的胳膊推着她往外走。
門“砰”地在她眼前關上。
怎麽才能離開糖果鎮，生命之神是什麽，和生命之幣有什麽關系，你們糖果人是怎麽繁殖的，頭發顏色是自己選的還是染的，為什麽小孩子是鎮長分的，為什麽小孩子眼睛是正常的......
她還有一肚子問了也得不到答案的問題。
***
門外，是等得焦急的許小然、李遲。
見夏秋遙安然無恙出來，兩人皆松了口氣。
“打聽到離開的方法了？”
夏秋遙揚了揚手裏的報紙：“去那邊，一起看了再說。”
三人坐在長椅上，聚精會神的看着報紙上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生怕不留神漏掉了些什麽重要的信息。
……
三人想多了。
報紙上有用的信息幾近于無。
上面最多的是糖果鎮鎮長的各種照片，那張經過美化、看着依然膩味的肥臉占了多半邊版面。
第二多的是各體裁關于糖果鎮的贊美文章，詩歌、散文、漫畫一應俱全。
“啊！
糖果鎮！
啊！！
糖果鎮！！
啊！！！
糖果鎮！！！
......
啊！！！！！！！！！
糖果鎮！！！！！！！！！”
其中一篇詩歌莫名其妙，從一個感嘆號開始，以九個感嘆號結尾。
夏秋遙看完就記得滿篇的感嘆號，她懷疑裏面隐藏着什麽變異版摩斯密碼。
三人琢磨了半天，破解無果。
這篇詩歌底下附着五百字的評論解析——
逐字逐句、五百字讀完後，夏秋遙覺得她和評論者兩人之中有一位需要重新回爐小學語文。
如果有“廢話報紙”評比賽，她手裏的這份報紙必能拔得頭籌。
出現最少的，是他們迫切想了解的內容。
看來看去，只有三篇勉強含些渣渣信息量。
有一篇缺了半截的“游客定居采訪”。
“去過那麽多小鎮，最喜歡的是糖果鎮。糖果鎮漂亮幹淨，居民彬彬有禮，感謝糖果鎮讓我見到更優秀、更開闊的世界，擁有卓越的眼界，無論黑夜還是白天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感謝blablabla......”
許小然：“就這？然後呢？”
“沒了。”
“真是該破的不破……”許小然“嘩嘩”翻了好一通，不甘心的确定只有這半篇。
夏秋遙對這人沒說完的話沒抱希望，按這份報紙的尿性，能刊登到上面的，絕對是穩妥無用的好話和廢話。
讓她在意的是，旁邊配圖裏那位游客的模樣。
那人，長得與糖果人無二致。
人類是不可能天生長成那樣的。
就是整容，也沒聽說過有醫生能如此大刀闊斧調整眼眶的，別說骨頭不同意，裏面的眼球第一個跳起來呆不住。
所以，游客定居至少意味着要放棄人類外貌。
更多的，就不得而知了。
還有一篇“施工建設簡報”。
短短兩行字。
位于尾頁報紙的角落裏，被鎮長大頭照的光芒遮蔽，不細看極易忽略過去。
簡報語焉不詳的提了一句，糖果鎮出入口因一旁的游客中心建設和外圍道路施工關閉，目前建築工人正夜以繼日、加班加點建造全新的糖果鎮。
游客中心的位置按路标指示，就在廣場附近。
那麽，廣場邊鎮長提示危險的血霧處，如果沒推斷錯誤，應該就是糖果鎮曾經的出入口。
藍發糖果人說過，這報紙是許多年之前的了。大概是紀念特刊的緣故，報紙上沒有明确日期，又因為缺了好幾頁，也不确定是在紀念什麽。
不知道這些年發生了什麽，可以明确的是，游客中心和出入口都沒完成。
按常理，這麽多年過去，就算金絲燕築巢也怎麽都該弄好了。
要是用上生命之幣修複，那更是分分鐘搞定的事情。
簡直像故意拖延似的。
最後這篇“啊，偉大的生命之河”本來該是很有信息的介紹文章。
可惜後一頁報紙缺失，如今能看到只有開頭短短的一段。
內容大意：
生命之河孕育了生命之神，生命之神孕育了糖果鎮居民。居民會定期向生命之神祈求，祈願因人而異，以好運和新生為多。
這篇解開了幾人昨天的迷惑。
難怪從早到晚一波又一波的糖果人聚集在黑河水邊，原來是在求神拜佛。
“生命之神？”
許小然拍腦袋：“鎮、鎮長就是生命之神嗎？這麽多糖果人都是他生的嗎？”
他許式跳躍推理：“怪不得鎮長這麽胖，肚子這麽大。怪不得這兩天不見人，很可能在歇着待産呢。”
想到那個畫面，三人齊齊打了個寒顫。
也不怪許小然會這樣想。
生命之河這篇的介紹旁，附着一張鎮長背手視察河岸的巨幅照片。
或許這份報紙別名該叫做糖果鎮鎮長寫真集。
報紙內容結合藍發糖果人的回答，三人從殘缺不全的信息中拼湊出一個模糊的大概。
想要活下來，要麽離開，要麽定居。
什麽也不做，三十天後大概率是一個死字。
定居是條簡單的路，鎮長說過，只要申請就可以通過。
這麽多年來，除了報紙上的那位，必然有其他人類游客或心甘情願或走投無路被迫定居糖果鎮。
但現在的糖果鎮并沒有除了他們幾位游客之外的人類。
為了活下去，人類的适應能力是很強的。畢竟變成糖果人，也好過死亡。
由此可見，選擇定居，意味着選擇被糖果人同化。
屬于人類的樣貌會改變，會擁有夜視能力，會變得無需吃喝拉撒。
思維也會被漸漸同化。
直到變成真正的糖果人。
離開這條路，阻礙重重。
糖果鎮的出入口，不是最近壞的，而是很多年前就壞了。
對外一直宣稱在修理，但一直沒修好的跡象。
短短三十天，指望鎮長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将出入口修繕一新，是沒可能的了。
還不如去求生命之神快一些。
還有另一個和出口沒關的信息。
就如每個人內心深處都覺得自己是最特別的，每個種族都覺得自己種族是最好的。
糖果人也不例外。
在糖果鎮居民眼裏，他們是比人類更合理、更優秀的存在，永遠幹幹淨淨，不會生病、不需休息、不為口欲困擾。
人類應該對成為糖果人求之不得。
定居簡單，離開難。
他們沒法從血霧出口離開糖果鎮，必須要找到別的方法。
“定居，還是離開？”
許小然一秒沒猶豫：“不能吃，人生還有什麽樂趣？我才不要變成他們那樣。”
李遲附議。
于糖果人而言，糖果大概只是一種建築材料，與人類的木料、磚頭、混凝土沒有區別。
在滿是糖果打造的世界裏，卻不能享用糖果。
怎麽看，都透着悲催兩字。
“給我報紙用下，說不定還有更多的信息。”
李遲拿掃碼木倉掃過報紙封面。
果然，屏幕出現了一行小字。
三人激動湊近。
【一份來自糖果鎮的舊報紙，易燃品，不可食用】
“還有呢還有呢？”
李遲使勁滑動屏幕：“沒了。”
“沒了？就這？”
許小然不敢相信，拿過掃碼木倉挨頁對着掃，都是同樣的內容。
他失望的一攏報紙：“秋遙姐，這報紙給我吧。”
“回去我把帶鎮長大頭的那張貼外面，當門神辟邪！”
夏秋遙伸手抽出他手裏的報紙，敲了他一腦袋：“一邊玩去。”
“既然沒有危險，要不要去其他房子裏多打聽打聽？”李遲提議，“說不定幾條街問過，我們就知道該怎麽離開糖果鎮了。”
“有志者事竟成。”
許小然舉手贊成。
夏秋遙把報紙疊好，放進背包。
“等等——”
她忘了提兩枚生命之幣門票這茬了。
一擡頭，只見兩人已信心滿滿在敲黃房子的門了。
黃頭發的糖果人探出頭。
黃顏色門關上。
兩人又去敲紅房子的門。
紅色門打開，紅色門關上。
不一會，兩人垂着頭慢吞吞地走了回來。
“兩枚生命之幣，三十分鐘，他們怎麽不去搶銀行！”許小然憤憤，“他們不是不吃不喝辟谷修仙嗎，要錢幹什麽。”
……看來這價格還是糖果鎮的統一價。
“剛才忘了和你們說收費的事了。”
“不過這不重要。”夏秋遙望着那三棟彩色房子，搖頭道：“真正有用的信息……是不會告訴我們的。倒不是他們故意不告訴我們，我覺得這些居民很可能壓根就不知道。”
“鎮長和那個李秘書也許知道，但他們不會為了區區兩枚金幣告訴我們。估計他們有來自上面的歸順任務和KPI指标，再多的金幣也打動不了這兩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