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宋斯年走了之後, 阮令儀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一會兒。
幾分鐘後, 她又拖過被子, 将自己整個人都蓋起來了。
真的是,為什麽親她腳啊。
她纏着被子扭了一會兒,又躺平, 将右手放在自己心髒的位置。
這一趟他去紐約,什麽時候能回來呢?
一開始阮令儀有些擔心自己會睡不着,結果不知不覺中她就睡了過去。
大概是晚上作得太厲害,消耗了太多經歷,她做了又長又沉的一個夢。夢裏她一直跟着導師在手術臺上, 做一個雙肺移植的手術。
肺移植手術本就複雜, 耗時又長,這手術在夢中好像也看不到盡頭。
等她終于從夢中醒過來的時候, 已經渾身是汗。
阮令儀長出了一口氣, 開始想她會夢到自己在手術臺上, 是不是因為她真的太久沒有做自己的本職工作了。
不過算算時間, 她馬上也該去醫院報道了。
阮令儀來到市一醫院報道當天是一個大晴天。
但她站在市一醫院門口的時候, 仍然覺得有一股從腳底升起的寒意。她是在這個醫院裏送走了自己的父母的。
阮令儀曾經想過,永遠都不要再踏足這裏,可是命運弄人, 只要她還想在東城的醫院中工作,又怎麽繞得過市一?這裏有最好的醫療資源, 更有國內經驗最豐富的胸外科泰鬥。
阮令儀的入職很順利,不過今天的胸外科格外忙碌, 她剛辦完手續, 就有人來請她去會診室。
會診室中間坐的是郭誠, 是市一胸外科的活招牌,也是她本科時候的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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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阮。”郭誠看見阮令儀,疲憊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他招手喊她靠近。
阮令走了過去,在郭誠右邊的空位上坐下,她的右邊是同在胸外科的謝嘉言。
阮令儀在念本科的時候,謝嘉言正在讀博士。兩個人都是郭誠的得意門生,打過幾次照面,但不多。現下再見,兩人也只是淺淺地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會診室最前方的大屏幕裏正在放病人的胸部CT。
這次的病人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因為在家中和媽媽起了沖突,喝下了百草枯。雖然送來得及時,立刻洗了胃,住進了ICU,只但肺部仍舊已經出現了明顯的纖維化。
這場會議開了近兩個小時才結束。
确定了治療方案後,阮令儀跟着謝嘉言去看了看那在ICU裏的小姑娘,又和對方家屬碰了頭。
ICU不需要家人陪護,但小姑娘的母親不願意離去。
她抓着謝嘉言的手,求他救救她女兒,甚至一度哭着要下跪。周圍的人扶住了她的身體,但扶不起她已然下墜的心。
所有人都知道,那姑娘活下來的希望渺茫,如今這樣,也不過是硬拖着罷了。
女人的哭聲讓所有人心裏都不好受。
下午阮令儀上了手術臺,以一助身份做了個肺小結節的手術。謝嘉言是主刀醫生。這手術難度不大,是胸外科最常見的手術之一。
大概是為了活躍一下氣氛,手術室裏的器械護士說起了醫院裏最新的八卦,說什麽骨科的張醫生前幾天被一個女病人看上了,那病人一連來挂了十來天的號,弄的不厭其煩。
阮令儀有近兩個月沒有上過手術臺,原本神經有些緊張,聽着護士們松快的語氣,整個人也放松了下來。
“我們阮醫生這麽漂亮,有男朋友了沒有?”
阮令儀是新人,大家對她難免好奇了一些。
“沒有。”
她只有個去了美國,正在異地的老公。
“有沒有想法在我們醫院裏找一個?”
醫生,特別是外科醫生總是特別忙碌,找個同行不僅能互相體諒,一起值班也算是另類約會了。
“不考慮醫生。”
主要是也沒有辦法考慮了。
器械護士嘆了口氣,聽起來還蠻可惜的。
手術結束得不晚,幾人一起去醫院食堂吃飯。
小護士很熱情地和阮令儀介紹醫院的招牌菜式,阮令儀沒有什麽胃口,點了個推薦菜,又點了了糖醋排骨。
醫院食堂的糖醋排骨和繪豐食堂一開始的一樣,裹了厚厚的酸甜面粉殼,只是繪豐的糖醋排骨後來改進了。
不會有人去追究為什麽食堂的糖醋排骨變了做法,但有些事情太過巧合,不由得她不品一品。
阮令儀突然發現她有些想宋斯年了。
不,是空閑下來的時候,她總是會忍不住想他。想他在做什麽,想他是不是也在想她。
但現在大洋彼岸應該都還沒有天亮。
此時的宋斯年的确還在睡夢中,不過他醒來之後處理的第一件事情,就和阮令儀有關。
“那位周先生出生在長青鎮,父不詳,母親早亡。”錢恒彙報道。
其實早在倫敦那個晚上,阮令儀要他幫她找周明湛後,宋斯年就有着手調查過這個人,只是後來,阮令儀沒有再提起,他也沒有再深入。
現在阮令儀告訴了他,她一定要找到周明湛的原因,他便也重新查了查。
“那位周先生并不是失蹤,只是在本科畢業後和所有人斷了聯系,到了日本。”
說起來這件事情也奇怪,讀醫,自然是學歷越高越好,像阮令儀,就一直讀到了博士。可是周明湛到了日本之後沒有繼續學業,之後從事的工作和本專業更是沒有一點相關性。
“他在日本呆了兩年,之後去了西班牙,之後很少再和人建立社交關系,不過他似乎在西班牙當地開過一個餐館。”
通過合法合理的手段,能調查到的東西有限。他們可以通過尋找在日本和西班牙與周明湛相關的人來了解他的動态,但是要知道更多也困難。比如他們根本不可能就這樣了解到周明湛為什麽要出國,明明只要他順利畢業,就可以在國內找到一份體面的工作,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颠沛流離。
“我知道了。”
宋斯年這次來美國要處理的事情很多,一會兒還有個商業談判。
“晚一些你聯系HW,問一問我之前訂制的那枚戒指可以取了沒有。”
阮令儀在醫院的工作越來越順利,周圍同科室的醫生有不少和她師出同門,也很照顧她。
科室裏有兩個實習生,年紀和她差不多大,皮是皮了點,但勤快又聰明。
這天她只有上午有手術,結束之後在科室裏指導實習生改大病歷。中途喬歲和的電話打了進來。
“姐妹,我明天的飛機回國,記得來接駕。”
“家裏都整理好了嗎?”
她們兩個在南肯辛頓住的公寓是阮令儀的,雖然面積大,但因為兩個人都不喜歡私人空間總有生人出入,沒有請住家保姆。
喬歲和這次回國,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再回英國了,長時間沒人住,家裏至少應該弄得整潔。
“你放心吧,家裏我已經找人從裏到外都打掃過了。”喬歲和叭叭嫌棄她這種時候竟然只惦記房子,完全沒有姐妹之情。
“虧得我還給你帶了禮物,你搞定你那老公沒?搞定的話正好用得上。”
“……”聽她這口氣就知道給她帶的禮物不是什麽正經東西。
阮令儀走到樓梯間,正想說自己無福消受喬小姐的大禮,突然聽到了一陣哭聲。
醫院承載着衆多人的悲歡離合,有哭聲再正常不過了。阮令儀朝裏看了一眼,發現在哭的,是之前那百草枯女孩的母親。
她不知怎麽的,動了恻隐之心。
阮令儀挂了電話,走到那位母親面前。
“別哭了,婷婷不是還在嗎?”
婷婷是那個女孩的名字。她喝下去的藥量不多,送來的也及時,上了ECMO後,情況尚且算穩定。
吳許珍看見阮令儀,眼淚流得更兇了。
“她這樣算什麽活着。”她抓住阮令儀的手,因為長時間的哭泣,喉嚨沙啞,“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該硬逼着她,一定要她考第一的。”
阮令儀的手指動了動。
大概是好不容抓到了個可以傾訴的人,吳許珍拉着阮令儀說個不停。
阮令儀從她的講述中,大致拼湊出了這家人的故事。吳許珍的丈夫生前開了個小公司,家境原本不錯的,可是在她女兒十二歲那年,她的丈夫患了骨癌。
骨癌本就是一種致死率極高的癌症,可是那些年國內正好有藥企出了個能控制骨癌擴散的藥。
因為是特效藥,價格極高。他們拼了家底,也吃不起幾瓶。
她眼睜睜地看着丈夫去了,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女兒身上。她的婆婆重男輕女,原本看在丈夫能掙錢的份上,還對她們母女有幾分好臉色。她丈夫去了之後,她婆婆成天上門鬧,說她克夫。
吳許珍說,她也是想要争口氣,想證明給所有人看,她和她女兒都不比任何人差,才瘋了一樣逼女兒學習,卻沒想到造成了現在的悲劇。
阮令儀拍了拍她的背。
吳許珍沉浸在自己的悲痛裏,沒有注意到她的手抖得厲害。
阮令儀沉默了許久,等到吳許珍的情緒穩定了一些,她自己的情緒也穩定了一些,才開口:“你願意讓婷婷試試肺移植嗎?”
作者有話說:
我一天更兩章這麽勤奮,你們要多多給我留言,別讓我覺得自己在單機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