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莫玉笙出了宋家的門,紅藥就對她道:“殿下已經在馬車裏等着姑娘了。”
她點點頭:“我知道了。”
她小心提着裝了各種藥品的包袱,掀開車簾就被崔思道拉着手上了馬車。
崔思道剛剛下朝不久,他身上還穿着親王朝服,把莫玉笙拉上車來坐好後,他依舊沒有放手,而是将她的微涼的手包住,詢問道:“你很冷嗎?你的手有點涼。”
莫玉笙笑了笑:“有點冷,好在我将藥都換回來了。雖說太醫院的藥也好,但量不多,而幼文積攢下來的藥又多又好,師兄帶着它們走,我也會更放心一些。”
崔思道心中動容,他只感覺渾身都溫暖無比,就忍不住擡手将莫玉笙圈進自己的懷裏,柔聲道:“笙笙真的太好了。”
他一向覺得他的師妹心性澄澈正直,善良真誠,多年相處後,他越發喜愛她身上的品性,也喜愛她身上一些缺點。
無論什麽方面,他都覺得師妹可愛無比,所以他萬分迫切的想要與她拜堂成親。
崔思道緊緊抱住了莫玉笙,嘆氣道:“幾年前大哥快逝世時,我從南疆趕回京城,一路風塵仆仆,心中想的只有你與我大哥。再過兩日,我從京城去北漠,心中念的除了戰事,便只有你一人了。”
他有些依戀的靠在莫玉笙肩上,顯露出他從未有過的脆弱來。
莫玉笙伸手回抱住崔思道,心裏也不是滋味。
她算是陪伴師兄最久的人,但她印象最深刻的,還是第一次見到師兄的時候。
那時先帝還是太子,一日被其餘皇子後妃聯手構陷,因假證做得完備,以至于一時竟沒有辦法還太子一次清白。皇後娘娘急得快要昏死過去,崔思道此時就自願站出來,去主動找到他父皇,主動承擔了“罪責”。
因此才保下了太子之位,也使得皇後還能有喘口氣的滋味。
崔思道作為擔罪的嫡次子,卻被流放到了南疆。名義上确實是讓他替大肅鎮守邊疆,無诏不得回歸,但這就相當于是流放了。
莫玉笙永遠記得,當時師兄渾身是傷的出現在家旁邊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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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是淡漠矜貴,如同谪仙一般讓人高不可攀。可莫玉笙最初見到崔思道時,他衣裳樸素,渾身染血染污,他身體瘦削高挑,兩邊肋骨瘦的可見。
那時他一路來到南疆,不僅被送他來的人冷待嘲諷,落進下石,還被人暗殺,想要留下他的命在半路。
師兄運氣好,才跑到她和父親隐居的山村裏,被他們所救。
等師兄身體好了,他也并為怨天尤人,好像已然忘記了自己此前的身份。他很是平靜的拜了父親為師,留在南疆。
那些太子胞弟的身份、先皇稱作“吾家麒麟兒”的榮耀、以及養尊處優的尊貴,都通通被他抛得一幹二淨,他就像尋常隐居山林的隐逸之士一樣,讀書習武,做飯養花。
莫玉笙甚至想起來,父親吵着要行稼穑之道,要感受田園生活,他自己卻種什麽死什麽,只能天天唉聲嘆氣。
她被逼無奈的去為莊稼施肥時,師兄卻臭着臉,拿過她手裏的扁擔與恭桶,親自去挑那些肥料,親自去給作物施肥。
他素來愛潔成癖,那日施完肥後,他已然面色清白,在林間就吐得昏天黑地。他臉色蒼白的回去将衣裳鞋襪燒了,又沐浴好多遍。
之後連續三日,師兄都只吃得下白粥,清水,其餘一概不想吃。
經此一遭,父親才再不提什麽田園生活,他安心替村民看病,安心日日教她和師兄功課,靠着他早年帶去南疆的錢財過活。
莫玉笙只覺得從師兄性子确實極冷,那種冷不是他骨子裏對旁人的漠視不屑,而是他對事情都看得太透,對事情的利弊也權衡得太過清楚。
所以他萬事都習慣在自己的心裏過一遍,然後按着利益得失與情分程度償還人情,這恰恰是一種過于理智的疏離冷情,因為他習慣性控制得失,也習慣性控制情感。
莫玉笙卻心疼這樣的師兄。
她想,或許因為他的這種心理,他有時才會做出損己而償情的事情,像是主動頂罪一般,他自己默默就做了,事後也不見他有半分猶豫與不甘。
可是人與人之間的情分,并不是算計得一清二楚才好,而是要相互幫扶,要互相理解,有時也需要相互欠着一些情分。
所以上一世師兄那樣對她,是否是別有隐情。
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莫玉笙在崔思道懷裏蹭了蹭,同樣緊緊的抱着他,柔聲道:“自父親沒了,師兄對我來說,也是最重要的人。戰場兇險,聽聞北漠人十分兇蠻嗜血,他們那兒的孩子才有車輪高就能騎馬殺人了,所以師兄千萬要小心些。”
“笙笙放心,我會小心的。”崔思道嗅着莫玉笙如雲烏發上的淡香,淺笑道,“說起來,我一直不知怕是什麽滋味。當年我帶兵回京平叛,又外出掃平亂黨匪賊。我被人刺殺受傷流血,還在朝中沉浮被人攻讦,局勢越是驚險,我越是心裏無波。”
他頓了頓:“可如今,我卻知道怕了。”
莫玉笙擡眼看向崔思道,有些不解的問:“師兄怕什麽?”
她眼神清澈靈動,神色間卻有對他的擔憂。
崔思道心裏柔軟甜蜜,連冷淡的眉眼都溫柔了下來。他笑着親了親莫玉笙的眼角:“現在我是惜命,所以才會怕,怕上戰場打仗。”
佛家有言: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因為心有所愛,才會害怕失去。
他最害怕的,不過是無法同師妹長長久久的在一起罷了。
莫玉笙沒經歷過厮殺的戰場,沒親眼見過萬人墳場,她卻知道師兄僅僅三月就打了勝仗回京。可這并不意味着戰事不殘酷不危險了,師兄經歷的情形,她想象不到。
于是她笑了笑,仰頭親了下崔思道的臉,笑這寬慰她:“師兄別怕,我在家裏等你,你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崔思道也親了親她甜甜的梨渦,語帶期盼微笑:“是,你還在家裏等我成婚呢,我當然要早些回來了。”
莫玉笙埋進崔思道懷裏,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安慰,臉上卻有些心虛:“是啊,等到明歲秋日,師兄便改娶我了。”
分明要對他忘情的,心裏卻又翻湧起苦澀來,像是她此前喝的避子湯,十難喝得令人作嘔。
直到馬車到了王府門口,她心裏才漸漸平靜下來。
莫玉笙心緒緩和,這才想起後日師兄就要帶兵出征了,可他身上的合歡蠱卻還有一次未解,若是這個隐患帶到戰場上去,沒有發作還好,一旦發作,只怕會影響局勢。
思及崔思道方才神色裏少有的憂慮情緒,莫玉笙咬了咬牙,自己回了寝室翻騰。
她從檀木箱子裏抱出來了一包衣裳,又囑咐了紅藥幾句,便去了王府裏修的湯泉裏。
王府裏有一汪玉泉,這時很早的時候就修的了。
這玉泉修成四方池子的模樣,四方池壁外,還雕琢了四條漢白玉魑龍裝飾守護。這湯泉池水因溫熱且清澈,故此還有“澄清泉”之名。
不過,因為泉水有潮氣,一直挨得近了容易身上濕氣過重,所以澄清池離住院稍遠。
崔思道往日忙碌,就只在盥洗室沐浴,只有休沐與退了大朝會之日,午後才來泡一泡這池子解乏。
所以依照習慣,崔思道午後是會來這裏的沐浴的。
到了午後,崔思道果然來了澄清池。
池中水汽氤氲,四條魑龍口吐溫泉,不一會兒就讓人感覺衣服上沾染了潮氣。
崔思道取下腰帶,随意一瞥,竟然看到池壁邊放着一個酒壺。
崔思道不動神色,下意識就從一方的暗格裏取出一把匕首來。環顧四周,他卻發現屏風後有一只霜雪凝成,宛如玉筍般的玉足。
那足弓、腳踝、隐約可見的腳趾形狀,他只需一眼,立時便放松了警惕,也重新将手裏的匕首放進了暗格裏,只若無其事的脫衣裳。
莫玉笙偷偷偏頭看了一眼,正瞧見師兄将外衫齊整的放到一邊的軟榻上。
她臉色微紅,見到他轉過身來,她又立即将臉縮了回去。
崔思道勾了勾唇,繼續故作不知的脫完衣裳,才慢慢泡進了池子裏。
莫玉笙聽到撥弄水的聲音,她給自己鼓了好久的氣,這才慢吞吞的走了出去。
幾乎是她洩露出一點動靜的時候,崔思道就将餘光投向了屏風的方向。
然後他就被驚豔了。
略有朦胧的水霧中,莫玉笙如雲烏發散披,戴着赤金細鏈的紅寶石額間墜,耀得她朱唇妖冶,膚白勝雪。
這異域的舞衣大膽而露骨,赤紅的上衣類似小馬甲,卻是無袖,露出了她柔嫩白皙,如同雪藕的雙臂。
上衣只有一半,莫玉笙纖細柔軟的腰肢摟在外面,裙子朱紅色開口的薄紗,稍微一動,她一雙玉腿便若隐若現的露了出來。
她脖子上戴着繁複異域的金燦項鏈,一雙玉璧上是纖細叮當的金手镯,連腳腕也上帶了綴金鈴铛的腳鏈,一走就發出清脆的聲響。
崔思道見她捂着胸口,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眼睛都吓得快閉了起來,全然不知,他此刻被她誘得心神蕩漾。
崔思道沒說話,他靜靜的朝莫玉笙的方向走去,伴着一點水聲,他起身一撈,将她抱着下了水。
莫玉笙沒反應過來時,身上已經濕透了,雪白的皮膚與半透明的薄衫,成功在崔思道心裏燃起了火。
他将莫玉笙抵在池子邊,眉骨上一滴水珠墜落到莫玉笙的紅唇上。
如同牡丹滴露,豔氣逼人。
崔思道眼底沉沉,連清冷的嗓音也染了讓人耳朵酥麻的欲.色:“是笙笙自己要師兄的,過會兒你不許嬌氣喊累。”
莫玉笙被他困着,只覺得緊張無比,一聽他的話,她下意識逞強:“誰嬌氣了?我才不嬌氣。”
崔思道滿眼都是她,心裏燒灼的卻是将她死死困在自己身邊,腦中想要的是與她沒日沒夜,深入極致的互相占有。
使得她的身體裏有他,他的身體裏也有她。
他如同渴極而貪婪的惡龍,将自己珍貴的寶藏困在池壁邊,低頭嘗盡寶藏的甘美。
水波四濺,雪潤潤的肌膚泛紅,紅豔豔的紗綢被撕裂得粉碎,叮鈴鈴的鈴铛與纖細的金手镯都在持續不停歇的脆響。
池壁邊盤旋的四條魑龍,形貌張揚,它們口中吐出的溫泉,混着飛濺而出的水珠,弄得地面到處都濕噠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