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莫玉笙的生辰宴過後,她被皇上看重,且被封為平樂縣主的事,便在京官夫人之中傳開了。
平樂縣主的師兄是攝政王,未婚夫婿是林家少爺林淵,陛下還親切的喚她“莫姐姐”,她身份越發水漲船高,高到讓人不敢忽視。
不是沒有夫人小姐來給她下帖子,邀她到府中游玩,而是莫玉笙如今已随林夫人去了源寰寺拜佛上香。
源寰寺依山而建,寺廟風景優美,且有一處天然的瀑布,從山勢高的地方流淌而下。寺中清靜且素齋一絕,很多夫人小姐都會來此上香拜佛。
一到廟門,莫玉笙便同林夫人下了馬車。
莫玉笙擡頭,打量着山門之內,赤紅色的牆壁。
林夫人拉着她的手,往寺裏慢慢走。
“這天氣炎熱,源寰寺卻是一個好去處。裏面有一條瀑布飛濺而下,坐在觀瀑亭裏一邊觀瀑,一邊吃着寺中有名的清涼素齋,便讓人頓覺酷暑消失。”
莫玉笙慢慢扇着纨扇,被她描述得有些心動:“這可真是個靜心乘涼的好去處,聽了伯母的話,我都已經迫不及待想去看看了。”
走過山門,便已經十分幽靜,寺廟中前方的大鼎之中正燃着香,也有香客前來祭拜的。
林夫人朝莫玉笙笑了笑,眼神裏有些灑脫:“我來此處除了上香散心外,更是因為寺中的素齋十分有名。等笙笙嫁到我家來,若是你無聊了,我們兩人便約着來散心,倒也有趣。”
莫玉笙微微低頭,好似害羞一般,抿唇笑了笑。
林夫人不似別的夫人一般過度将規矩,她開明又溫柔,莫玉笙接觸她的時間不長,卻已經覺得她人很好了。
林夫人帶她往大雄寶殿走去,佛寺裏種植的翠竹搖曳,松柏蒼翠,到處都幽靜無比。
莫玉笙跟着林夫人身後走進大雄寶殿,她接過三柱清香,上完香後,又朝着眉眼低垂,神态安詳的佛祖拜了拜。
她的心裏空蕩蕩的,似乎也沒什麽願望向佛祖索求保佑,只是按照慣例磕了磕頭,便起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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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夫人等她拜完,便在一旁小沙彌的帶領下,前往觀瀑亭。觀瀑亭在半山腰上,需要人爬階梯走上去。
林夫人和莫玉笙兩人拉着手,往上爬。天氣有些炎熱,爬了沒一會兒就覺得疲累。
莫玉笙去山裏采藥采慣了,這點子活動量對于她而言不算什麽。
所以到了觀瀑亭時,她清清爽爽,半滴汗也沒有流。
瀑布飛濺,水流落下時,亭子裏帶來一片清涼舒爽。林夫人坐到凳子上後,又拉了莫玉笙到自己身邊坐下。
她這才放下扇子,舒适的嘆了口氣:“笙笙身體真好,不像我這樣的老骨頭,爬一會兒就累得不行了。”
莫玉笙忍不住笑了起來,她替林夫人倒了杯涼茶:“伯母說笑了,您看着十分年輕,還說自己是什麽老骨頭,這可真是太自謙了。您看上去,同雙十年華的姑娘也無甚區別。”
她并非違心的恭維,而是實話實說。林伯母眼角處雖有些歲月痕跡,但面容卻十分溫柔寬和,不顯年紀。
因此,莫玉笙誇贊她時,神态十分真誠懇切。
林夫人一下子心裏就甜了起來,她将桌上酸甜可口的果脯拿了一塊,喂到莫玉笙嘴裏,忍不住感嘆。
“果然還是要有個女孩兒陪着才行,我家淵兒做事學了他父親。他看着溫柔,卻半點不會說這些讓開懷的話,往後笙笙可要多擔待着他一些才是。不過他要是欺負你了,我也會幫你教訓他的。”
聽着林夫人的話,莫玉笙不自覺想起那日故意留步,勸解她的林淵來。
他那樣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又怎會欺負人呢?
師兄以往比他對她好多了,可是最近她卻感覺師兄變化越來越大了。
莫玉笙想到崔思道,心裏不由刺痛了一些。
她立即抓了一顆果脯吃了,勉強笑起來:“有幸見過林公子,他溫柔寬和,有君子之風,為人很好,定不會欺負人的。”
林夫人沒注意到莫玉笙的态度,聽了這話,她卻打趣道:“我還沒說他什麽,你就先護着了,想必日後你們小夫妻定然恩愛綿長,感情深厚,這樣我就放心了。”
莫玉笙挽住她的手臂,嬌嗔一般道:“伯母太會開我的玩笑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她心裏卻很是別扭,何謂恩愛綿長,感情深厚?她只見過林淵兩次而已,且她心有所屬,對林淵有欣賞之意,卻無半點男女之情。
莫玉笙有些慌神的聽着瀑布飛濺的聲音,在這清涼之中,心裏也漸漸下定決心下來。
她覺得林家人都很好,她若是嫁去林家,便是她心裏暫時沒有林淵,但是她也要将師兄在心裏的印跡磨滅。
便是暫時磨不滅,她也要忽視師兄,往後要對林淵好,對林家的人好,這才是正确的選擇。
正好送素齋的小沙彌來了,林夫人順勢将莫玉笙攬在懷裏,和藹慈愛的哄了一會兒,才對她道:“嘗嘗這裏的素齋吧,很有名氣的。”
她在放開莫玉笙前,在她耳邊玩笑的說:“往後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母親都帶你去吃,帶你去玩。”
母親這一稱呼隐含的意思,讓莫玉笙臉色微紅,可她心裏卻因為林夫人的慈愛,而生了溫暖和歡喜。
莫玉笙拿起筷子,開始吃清爽可口的素齋。她吹着涼風,觀賞着瀑布,與林夫人說笑,她心情便不自覺好了起來。
莫玉笙想,師兄替她安排的這條路,确實是平靜又安樂的。她既然答應了,縱然心裏還是有些不甘願,但也應該學着去适應。
畢竟她年幼時母親就去世了,林夫人又這樣好,她舍不得林夫人傷心難過。
此時,攝政王府。
時間已到下午,太陽雖然還沒下落,但陽光的熱度已經有了消減,不像中午那樣灼熱了。
崔思道放下奏折,緩緩走到花廳用飯。
他剛剛坐下,看着婢女送菜來,便對周恒道:“你去瞧瞧姑娘在不在,在的話便讓她來花廳一起用飯,本王有事要與她說。”
周恒聞言,臉上有些激動,他立即行禮退下,然後往着莫玉笙的院子裏走去。
王爺主動叫姑娘來吃飯,難道是有心同她和解?若當真是這樣,那他一定要勸姑娘來用飯。
可惜莫玉笙和林夫人出去了,如今還未歸來。
綠蘿将事情說完後,周恒只能失落又緊張的回了花廳。
飯菜已經上齊,崔思道看着只一個人走回來的周恒,問道:“她不肯來?”
周恒艱難道:“回王爺的話,綠蘿說,縣主今日同林夫人去源寰寺上香拜佛去了,如今還未歸家。”
崔思道聞言,瞳孔微縮,很快他重新拿起筷子,面上依舊淡淡道:“她同林夫人出去也好。”
他最近只讓人暗處保護着莫玉笙,若是沒什麽意外,護衛不會再告訴他師妹的日常。他也控制着自己,不再像往日一樣,要掌握着她的一舉一動。
崔思道開始用飯,他不再發一言。
好不容易才等到王爺主動尋姑娘,周恒自然不能讓這個機會溜走。他交代了綠蘿,等姑娘來回後,就立即告訴她,說王爺尋她有事,讓她來這邊一趟。
所以崔思道飯沒用完,莫玉笙便在綠蘿的勸說下,到了花廳。
她看了眼胃口不佳的崔思道,今日的歡快心情又低落了下來。
莫玉笙甚至因為替人義診多了,便習慣性對他道:“我見王爺最近胃口不好,臉色也不好,要不要去召太醫看看,或是讓廚子做些健脾開胃的藥膳?”
崔思道身子幾不可見的一僵,他捏緊了筷子,由于神色緊繃,他語氣就顯得格外冷硬:“本王無甚大礙。”
她不再喚他師兄,而是生疏的喚他王爺,她該是厭惡他的,可是她又因自己的善心,而忍不住關心他。
崔思道心裏嘆氣,直接放在了筷子。
因為學了醫,莫玉笙便不喜別人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她見崔思道半點也不領情,心裏也生了悶氣,便也學着他冷冷的語氣。
“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反而惹得王爺心煩。”
崔思道看了眼她含了怒意的眼,他嘴唇抿緊,并未說些什麽。
周恒在一旁着急得直跳腳,他是最希望兩位主子和好的,結果現在他們的關系,反而越弄越糟糕了。
唉,以往好得跟什麽似的兩人,現在成了這副模樣,他看着也不好受。
飯菜又被收拾了下去,莫玉笙道:“王爺說有事要與我說,不知是有何要事,竟然讓您主動命人去尋我了?”
崔思道直視莫玉笙,起身道:“此處不好說,随我去書房吧。”
他說完,也不看莫玉笙的反應,自己率先走出了花廳。
不知道什麽事情,竟還要去書房了。
莫玉笙自己坐了一會兒,有些不情不願的跟在崔思道身後,往他書房裏走去。
走在鵝暖石鋪成的小道上,崔思道與莫玉笙一前一後走着,兩人一言不發,好似陌生到了極致。
跟在他們之後的綠蘿和周恒擠眉弄眼的,又無聲嘆了一口氣。
很快就到了書房外,只有崔思道和莫玉笙走了進去。
莫玉笙走到次位坐下,不再像以往直接蹭到崔思道身邊,擾得他看不了書,反而要柔聲哄她。
書房裏處處都是他們相處歡笑的痕跡,也有最後一次,她滿心期待的捧了自己做的泥人“小檀郎”來說明心意後,被拒絕時的難以置信和傷心。
莫玉笙有些恍惚的想着,崔思道卻從一旁博古架上,拿了一個藥箱那樣大的木盒子,放在她的身側的桌案上,并遞給了她一本冊子。
莫玉笙有些不解,她擡眼看向落座的崔思道問道:“王爺這是作甚?”
崔思道拿起茶杯,淺啜一口茶水,語氣平淡道:“那是給你的嫁妝冊子,以及先給你的一些銀票。作為你的兄長,這是我該給,你該收的。”
莫玉笙氣笑了:“王爺一直是我的‘好兄長’,別家姑娘的親哥哥,想必也不如您考慮得周全,安排得詳盡。”
她慢條斯理的打開那本的嫁妝單子,她一路看下去。
只見那嫁妝被分成了地契、莊子、鋪面之類的明目,除此外還有各色珍寶、首飾頭面、珍貴布料類。
除去這些還有大宗物品千工拔步床、各種酸枝木、紫檀木、金絲楠木等昂貴木料打制的各種家具。
小到痰盂,茶盒,大到好幾張千工拔步床以及各種衣櫃、博古架、隔斷都有。
莫玉笙猛然擡頭看了神色淡淡的崔思道一眼,然後她又往嫁妝單子後翻,卻翻到了各種古籍孤本,大家畫作、玉器古玩,以及可用之人的名錄,更是晃得她的眼花缭亂。
若是哪家姑娘得了這潑天財富般的嫁妝,定然喜得找不到北了。
莫玉笙卻冷笑一聲,她懶得再翻看還有好幾頁的冊子,反而随手打開那個藥箱。
裏面裝得是一大盒子的地契并大額銀票。
算上嫁妝單子上的東西,這嫁妝幾乎将攝政王府掏空了。
莫玉笙捏緊了木盒子的邊緣,她深深吸了幾口氣,看向崔思道,冷笑道:“這便是哥哥給我的嫁妝?”
崔思道點頭,他神色不變的補充:“這些是明面上的,還有一些暗處的金條,給你日後應急用的,所以我藏在了我們常去的莊子裏,密室怎麽進你也知道。對了,師父留給你的錢財也在裏面。”
莫玉笙忍無可忍,她啪的一聲合上匣子,起身三步并作兩步的走到崔思道身邊,緊緊攥住他白皙的手腕,俯視他略有愕然的臉。
她咬牙切齒:“你到底在想什麽?你又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這些東西幾乎是王府七成的家底,你竟全給我做嫁妝?”
莫玉笙半點不覺得開心,她心裏只有沉重和不解。
眼圈暈了紅,清澈的眼也氤氲了淚意,莫玉笙顫聲質問他:“王爺不是厭了我,恨不得立即将我嫁出去,好來個眼不見為淨嗎?又何須将這許多東西給我?”
崔思道掙開她的手,避開她的眼神。
他好似沒有聽到她語氣裏的氣憤和不解,只平靜道:“我将你當成親妹妹,這些東西給你便給了,難道你還嫌錢多得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