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年前, 加州。
坐上飛機霍佑青就開始睡覺,他對旅途的終點毫無興趣,因為身旁的男人。跟戴亦莘待在一塊, 哪裏都像囚牢。哪怕将自己深陷睡夢,也忍不住眉頭微蹙。
睡到半睡半醒之際,他似乎聽到有人在說話,以一種很輕的聲音,像是怕吵醒他,但他還是醒了。霍佑青不願意睜眼,依舊将眼睛閉着,可惜的是對方發現他的狀态變化, 很快湊近過來, 用溫熱的唇瓣觸碰他的臉。
“睡得還好嗎?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還有一個多小時才能落地。”聲音在耳旁響起, 伴随着的還有過熱的氣流。
霍佑青厭惡地轉開臉, 不想搭理, 但他的确也睡不着了, 勉強再閉了會眼, 就掀開眼簾。
舷窗的遮光板打開後,是茫無涯際的雲層,光線投射下有一種驚心的美。這班航線他坐過幾次, 上一次是跟舅舅一家過來度假。他并不情願跟戴亦莘故地重游,可他毫無辦法。
手指忽然被攥住,霍佑青惱怒地回頭,就發現對方眼含笑意地盯着他看, “外面的風景有這麽好看嗎?”
與他面容不符的是他的動作,霍佑青手被抓得生疼。
霍佑青知道戴亦莘生氣了, 之前的教訓告訴他,這個時候最好不要跟對方硬碰硬,只是他光是看到這張臉,就想口吐惡言。
唇齒僵持片刻,終是他退了一步,垂眸說:“沒有。”
溫順的态度惹來了一個令他憎惡的吻。這是戴亦莘的私人飛機,他手底下沒有不識趣的會在這個時候去打擾,大家也紛紛裝作沒有聽到動靜。
霍佑青被困在座椅上,雪白的腕骨落入他人之手,他知道這個時候掙紮只是丢人現眼,便只好緊閉雙眼,自欺欺人。
不過是一個吻而已,忍一會就過去了。
霍佑青在認識戴亦莘之前沒有談過戀愛,但他或多或少也明白戀愛的本質,戀愛應該是雙方都樂意的。
從相識到告白,再到相伴,每一步都要踩在雙方的首肯上,這樣步驟下的戀愛才會是甜的。
有段日子他被要求陪着看一些愛情電影,電影裏的主人公無論開頭關系多麽惡劣,大結局都是甜蜜至極,雙方看對方的眼神都仿佛随時随地在勾人上床。
Advertisement
他看得索然無味,以至于戴亦莘被劇情感動絮絮叨叨在他旁邊說了一大通話時,他忍不住譏諷出聲。
“這是電影,拍出來的假東西,你就算當真,也不會愚蠢到以為我會像電影裏的主角一樣愛上你吧?”
戴亦莘因劇情而明亮的眼睛忽然滅了,像是失望至極地望着他,而他迎上這樣的目光,只嘗到了報複性的暢快,站起身摔門離去。
被留下的戴亦莘将電影退回到主人公們定情的畫面,他一開始是默然地看着,後面不斷被他重放到第五遍的時候,他開始鹦鹉學舌,主人公怎麽告白,他也怎麽告白。
只是電影的主人公得到了回應,他的回應是——
沒有回應。
中學的時候,他路過一家電影院,影院上映的是最新的一部愛情電影,當時影方做噱頭,說如果情侶一起來看,将會有額外禮品。
電影上映了三十一天,在最後一天,戴亦莘匆匆從轎車上跑下來,他一步步踏進影院,詢問還能不能買票。
買票的時候,工作人員問他幾張。
戴亦莘回:“兩張。”
工作人員聞言,從電腦前擡起頭,見到是一位極為俊美的少年,不禁以過來人的模樣開了句玩笑,“你的女朋友還沒到嗎?”
戴亦莘先是反駁:“不是女朋友。”又低下聲音說,“他還沒有答應我。”
工作人員有些驚訝,但依舊祝福他:“希望今晚是個美好的夜晚,你的願望能成真。”
美好的夜晚嗎?
戴亦莘并沒有看成那部電影,在他私自下車的第十五分鐘,他就接到來自父親秘書的電話,對方平靜地轉述了他父親的話,請他盡快去上車,不要耽誤接下來的課程。
他的一天被排滿了課程,上完學校的課,要馬不停蹄趕去上另外的課程。
戴亦莘拿着手機,第一次試圖讨價還價,“我可以跟我父親對話嗎?”
沒多久,電話那頭換了人。
戴亦莘恭敬地說:“父親,我已經很久沒有假期,今天我可以放兩個小時的假嗎?就兩個小時。”
戴父的聲音毫無溫度:“我希望我的話不用再說一遍。”
電話挂斷。
戴亦莘在電影院踟蹰半晌,最終還是捏着兩張電影票離開了。他知道這部電影國內外同步上映,他也知道霍佑青今晚會跟龔琅一起去看。
時隔多年,他終于和霍佑青坐在一起看這部電影。聞着對方身上傳過來的香味,仿佛那天跟霍佑青看電影的人真的是他。他也好像忘掉了那天晚上的懲罰,地下室一點光都沒有,他死死攥着手裏帶血的電影票,雙眼睜得很大地盯着角落的黑暗。
國內跟M國有時差,他想這個時候霍佑青應該要出發去電影院了。
電影放完,坐在沙發上的戴亦莘從口袋裏拿出絲絨禮盒,裏面是當年影方拿來做噱頭的禮品,他花大價錢從他人手裏購回,其實只是一對小鑰匙扣。
幾分鐘後,霍佑青忍受不住地猛推對方,又掙紮着轉開臉,他舌尖都發麻了。
“你夠、夠了嗎?”呼吸不穩說出來的話,裏面漏出的情态讓他都覺得惡心,他憎惡這種感覺。
只是他越不好意思,戴亦莘的臉皮就越厚,又抓着他親了幾口,這才作罷,“好了,別生氣,先吃點東西,嗯?”
十足的哄小情人的語氣惹來白眼,戴亦莘見此眼裏笑意更明顯。
他們此行的目的是過來散心,雖然霍佑青并不覺得跟戴亦莘一起出游能散什麽心,但得知三天後,他将看到他期待已久的一場音樂劇,心裏多多少少有點開心。
到加州的第一天,霍佑青睡了一天。
第二天,坐上戴亦莘開的超跑,沿着環城公路一路吹風,風實在太大,太陽又曬,中途他的帽子被吹飛,氣得他直罵戴亦莘:“你是不是又看網上的旅游攻略了?真是有病!”
他的脾氣只得到戴亦莘的笑,他便不想再理會對方,可是下車的時候,從後視鏡看到自己被曬紅的臉頰還是忍不住咬緊牙。
晚上住在森林公園附近的別墅,大概是位置離森林公園太近,吃晚餐的時候,來了一位意外訪客——松鼠。
霍佑青從未近距離接觸過野生動物,隔着玻璃門與訪客對峙,讨好性質地試圖投喂,結果把松鼠吓跑了。
“啊,走了。”他遺憾出聲,身後忽然傳來第二人的聲音,“你可以擺點食物放外面,應該等我們睡覺的時候,它會過來吃。”
霍佑青轉過頭,不太相信地問:“真的嗎?”
“不确定,你可以試試。”戴亦莘點了點桌上的餐盤,“你先把你的晚餐吃完。”
霍佑青将信将疑地放了食物在門口,但他總想着那只松鼠,隔三差五就要起身到門口看一下食物有沒有變少。爬起來次數多了,躺在他旁邊的男人便躺不住了。
一把扣住人的手腕,将其壓回身下。霍佑青被迫出了一身汗,最可惡的是戴亦莘似乎覺得他曬紅的臉頰很有意思,吻總是落在上面,還嘬,疼得他眼淚直落。
他并不是一個會逆來順受的人,吃了疼總要回擊,幾巴掌打回去,挑着眉問:“你帶藥膏了嗎?明天估計要腫。”
回應他的是更為洶湧的吻。
重新洗了澡之後,霍佑青姿勢古怪地再次去了門口,他本沒抱什麽希望,就是睡前再來看一次,結果發現他放的盤子裏面食物少了大半,不由得興奮起來,他想跟人分享這個消息,可發現周圍只有戴亦莘時,話咽了回去。
也許打得還不夠狠,戴亦莘的臉沒腫,只是有很淡的指印。他手底下的人對着這張臉個個膽戰心驚,他本人則是十分坦然,一點要遮掩的意思都沒有,還牽着霍佑青的手去了劇院後臺,一一跟演員打招呼。
兩個人都沒有合照,戴亦莘從不跟外人合照,霍佑青則是因為臉被曬脫了皮,不好意思去合照。
他早就知道戴亦莘如今的財大氣粗和有錢能使鬼推磨的本領,可當他發現今晚的音樂劇觀衆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還是為之一驚。
他們坐在視野最好的VIP室,全面的落地窗盡收舞臺場景,除此之外,房間還有高清屏幕,實時轉播放大舞臺,鏡頭清楚到演員臉上的細紋都可以看清。
猶豫半天,霍佑青還是跟身邊的人說了聲謝謝,戴亦莘回視他,琥珀眼在調過光線的房間更像獸眼,他修長的手指在自己的唇瓣摩挲而過,似笑非笑說:“這句謝謝待會再說也行。”
落地窗被震得一晃一晃,他滿臉是淚,恨問對方:“為什麽?”
戴亦莘咬他耳垂,力度大到幾乎要把他耳朵咬下來,“你知道為什麽。”
他哆哆嗦嗦被逼着看向舞臺,他不知道臺上的演員能不能看到他,就算看不到,他也覺得自己無處藏匿。愛上音樂劇,是因為他的母親是音樂劇演員,他的父親在一次演出愛上他的母親。
他是知道為什麽,因為他偷偷把戴亦莘公司的文件轉賣給他人,賣的價格是他的自由。
原來被發現了啊,霍佑青含着淚笑,笑自己的愚蠢,戴亦莘是把所有重要東西的密碼都設為了他的生日,但不意味着戴亦莘不防着他。
他報複戴亦莘,戴亦莘也報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