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霍佑青被人照顧慣了,可今日看着仇問斐蹲在自己面前,卻有一種怪異感湧上心頭,他說了聲謝謝,就繞開對方匆匆離開了。
若是原來他不會這樣,現在他看到了龔琅和仇問斐九年後的樣子,已經很難像原先那樣與他們相處。
霍佑青把銀行卡通過郵寄的方式給寄到了龔琅家裏,回到宿舍的時候,室友們本來在讨論什麽,見到他進來忽然停了聲。
“小霍你回來了啊。”某個室友尴尬地打了聲招呼。
霍佑青點點頭,他徑直走到自己衣櫃前,先前出去一趟有些熱,他想拿衣服去洗澡。
轉過身,突然對上好幾雙眼。
霍佑青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室友,有些尴尬地轉開臉,有些則問:“小霍你上學校論壇嗎?”
霍佑青搖頭。
問話的室友哦了一聲,随後露出一個有些奇怪又有些尴尬的笑,“不上也好。”
學校論壇。
匿名帖子[驚!外語系霍同學跟男朋友分手了!]
回複:
“他哪裏有男朋友,不要造謠好嗎?”
“分手??”
“消息準确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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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刷到300多樓,樓主才跑出來說:“真分手了,我親眼看到他們兩個吵架,霍同學的男朋友那表情像是要殺人,我看他不會那麽簡單分手哦,不過現在霍同學單身了,啧啧啧,不得了了。帖圖為證。”
照片拍的有些抖,沒拍清龔琅的臉,但把霍佑青的臉拍清楚了。
兩個人應該是在宿舍走廊,清晨一梭光落在霍佑青身上,他微垂着頭,低垂的睫羽濃黑,盈盈丹鳳眼如水,抓住他手臂的人已經是個白膚,但霍佑青更白,仿佛有人拍照還給他舉了一塊打光板。
緊接樓主回複的留言畫風突變,“霍佑青這張臉真的是殺器,我一個大直男看了都忍不住……他要是女生就好了。”
後面跟着一群罵這人的。
一時之間,舔顏的,吵架的,說霍佑青沒有男朋友,兩個人只是朋友,還有問霍佑青誰啊,怎麽大家都知道他,帖子被頂到一千多條後被删了。
霍佑青雖然知道有學校論壇,但從來不去,自然也不知道上面對他的讨論。
但他最近發現偷偷看他的人好像有點多,也有可能是他的錯覺。
這日霍佑青坐在學校長椅上,聽到一聲“咔嚓”的拍照聲。
他轉頭看去,發現是個陌生男生正舉着手機。
對方一對上他的視線,臉就紅了,慌張收起手機,又支支吾吾說:“我沒拍……你,我拍你後面的樹。”
霍佑青看了眼自己上方的百年老樹,沒說什麽,起身走開方便那個男生拍照。
剛走開,手機響了。
“喂。”
電話那頭是霍佑青的高中同學,關系還可以,原來會一起打球。
高中同學約霍佑青周末去他家山莊玩,“我爸新建好的,一起來玩吧,可以燒烤,釣魚,游泳,什麽都能玩,還裝了個vr室,我叫了好些我們原來一起玩的同學,你也來啊。”
霍佑青不知道高中同學打電話的時候,龔琅正坐在旁邊,聽着擴音器裏他的聲音。
閑聊之後,高中同學笑眯眯等霍佑青挂了電話,用手肘撞了下一旁的龔琅,“你到底在搞什麽?明明是你家的山莊,非說我的,還讓我約?”
龔琅沒什麽表情,“他跟我鬧脾氣。”
“喲,你怎麽惹到他了?我記得他脾氣一向很好。”
“鬼知道,他之前做了個夢,夢見我打他,就跟我鬧,這次……。”龔琅沒好氣地說到一半停住,腦海裏閃過一個名字。
高中同學已經笑得倒在沙發上,“哈哈哈,這也太可愛了吧,夢到你打他就不跟你好了。”
“別笑了,你認識一個叫戴沅的人嗎?”龔琅皺眉,“幫我查查。”
另外一邊。
霍佑青接完高中同學電話,往圖書館方向走,走到一半,有人擋在他面前。
那人什麽話都沒說,塞個東西到霍佑青懷裏就跑了。
是一封藍色的信。
霍佑青正好奇自己為什麽會收到信,就看到了信封角落很小的字體——
“戴亦莘寄”。
一個很像女孩的名字,可給他信的人是男生。
霍佑青看着這個名字,卻想起另外一個姓戴的人,他沒有思索地追上去,想喊住那個男生。
“那位同學,你等一下……”
他追到半途,腳被地上不平的地磚絆了一下,整個人控制不住地往下摔去。
疼痛瞬間席卷全身,他意識模糊地閉上眼,又費力地睜開。
“醒了?醒了就下車吧,到了。”
駕駛座的男人手指夾着根煙,語氣輕飄飄地說。
春夜的風帶着獨有的暖意,霍佑青擡手撫住額頭,等殘餘的疼痛感覺徹底消散,才看向旁邊的男人。雇主挪開夾着香煙的手指,迎着霍佑青的目光,不徐不疾吹了口煙圈,“怎麽?不願意離開了?”
白色煙圈從薄唇間溢出,散于風中。
霍佑青不喜歡煙味,當即往後避了避。同時,他也意識到自己又回到二十七歲這一年,不由地蹙眉。
發生在他身上的穿越似乎沒有規律。
勉強收拾好心情,霍佑青開口:“抱歉,我剛剛睡着了。”話一頓,問起另外一件事,“你先前說戴沅……”
雇主扯唇笑笑,繼續抽煙,似乎不準備回答霍佑青這個問題。
霍佑青在這種沉默中,想再度開口時,聽到不遠處表哥的聲音。
表哥看到在跑車上的霍佑青,快步走了過來,他先掃了一眼駕駛座的男人,再對霍佑青低聲說:“佑佑,先下來。”
然後又對雇主說:“您好,我是霍佑青的表哥,謝謝你送他回來,請問您是?”
霍佑青知道雇主不善中文,便主動接話,“他是我老板,是外國人,不會中文。”
兩兄弟對話的時候,雇主一直在旁邊盯着,他那根煙已經燃盡,見到霍佑青要解開安全帶,出聲道:“不介紹一下嗎?”
霍佑青心知今晚不再是談戴沅的好時機,于是平靜地介紹了下表哥的身份,就跟雇主道了再見。
只是臨下車的時候,雇主問:“明日會準時上班?”
話裏似有話。
霧蒙蒙夜色裏,雇主的眼神顯得模糊不清。
霍佑青已經下車,他回頭望了眼雇主,答了聲“會”,就跟表哥走進小區裏。
簽合同的時候,他有仔細看過,就算要辭職,也要提前一個月提。
回去的路上,表哥的表情不太好看,“你那個老板看起來不像個好人。”
霍佑青認同表哥的想法,光是從他這幾天的上班時長來看。
“要不辭職吧?”表哥小心翼翼地向霍佑青建議,見人沒有第一時間答話,補充道,“我覺得你這份工作早起晚歸,你看你又瘦了,我這幾天有幫你物色新工作,我一個熟人那裏正好缺人,也是做翻譯的,是文稿翻譯,可以不用出門。”
霍佑青想了下,“我還是想出門,不過表哥我會考慮你的意見的。”
表哥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閉上了。
翌日。
霍佑青生病了。
他醒來就發現自己頭重腳輕,額頭還滾燙。表哥已經出門去上班,而家裏醫藥箱的藥都過期了。
霍佑青站在客廳地毯上發了五分鐘呆,決定請假去醫院看病。他從沒單獨去過醫院,上次在二十七歲身體醒來,是他僅有的單獨在醫院的經歷。
靠打車,霍佑青去到離他最近的一家三甲醫院,但站在門診大廳的他不禁遲疑。
原來都是看家庭醫生,如果家庭醫生解決不了,也是車直接開進醫院,人送到病房。
現在他應該做什麽?
霍佑青巡視一周,看到一個咨詢臺,猶豫地走上前。
導診護士得知霍佑青的來意,飛快地幫霍佑青挂好號,并告訴霍佑青坐門診幾號電梯上去。
呼吸內科人頭攢動,霍佑青排了許久的隊,終于聽到叫他的名字,可當他一踏進診室,目光不期然遇上一個熟人。
仇問斐穿着白大褂坐在電腦後,他手指間的黑色中性筆輕輕一轉,眼神極冷,“什麽事?”
霍佑青一路上燒得厲害,根本沒看自己挂號的醫生叫什麽姓什麽,他見到仇問斐,才想起對方學的醫。
他們宿舍是混系寝。
霍佑青在看病和不看病直接離開中糾結了五秒,最後還是病毒戰勝了,他在仇問斐側邊的凳子坐下,“感冒,發熱。”
仇問斐似乎呵了一聲,又好像沒有。他從酒精盒裏拿出一根體溫計遞給霍佑青。霍佑青沒接,他盯着那根不知道被多少人用過的體溫計,有些犯潔癖了。
體溫計被重新放回酒精盒,仇問斐語氣更冷淡,“不想量就走。”
霍佑青向來不是什麽可以随便任人揉捏的泥人。
他從出生以來,一直是被周圍人寵着讓着,第一次在二十七歲身體裏醒來的那次被龔琅打,是他當時還沒有弄清情況,加上表哥話裏透出的信息是他先對戴沅動手,所以他默默受了。
霍佑青沒有再看仇問斐,站起來徑直要離開。
還沒走到門口,仇問斐的聲音傳來,“站住。”
仇問斐快步走過來,他用手将診室的門關上,眼神帶着肉眼可見的不耐煩,像是想擺脫霍佑青,但又不得不與其虛以為蛇,像是怕霍佑青離開診室,給他添更為麻煩的事,“我給你換一根新的體溫計,你坐回去。”
“不用了。”霍佑青聲音啞啞的,說話都感覺自己喉嚨帶着燙意。他沒精力去跟仇問斐糾纏,只想看時間夠不夠他重新挂個醫生。
但不知道仇問斐誤會了什麽,他扣住霍佑青要開門的手,“夠了,霍佑青,你那點把戲還沒玩夠嗎?從我這裏離開,你又準備去欺負小沅嗎?”
有病。
霍佑青用力甩開仇問斐的手,開門往外走。他離開醫院,去到馬路對面的藥店買退燒藥,配冷水服下。
頭暈目眩之際,手機響了。
打電話來的是雇主。
他說下午有個很重要的合作方,霍佑青必須要到場。
“我生病了。”霍佑青沒什麽力氣地說。
雇主說:“我派人接你來公司。”
霍佑青吐了口氣,把自己的地址發了過去,大概十幾分鐘後,一輛轎車停在藥店外。
剛到公司,霍佑青就被塞進雇主的辦公室,但那位很重要的合作方還沒來,退燒藥有助眠的效果,霍佑青漸覺疲乏,忍不住在雇主辦公室的真皮沙發上睡着了。
睡到迷糊之際,好像有人停在他旁邊。
霍佑青顫了下眼睫,沒能抵抗藥力睜開。
誰?
有蛇?
霍佑青在半睡半醒中蹙緊眉,黏濕的蛇信子在舔舐他的睫毛,弄得糟糕不堪。他費力想睜開眼,卻不能做到,待睫羽濕透,蛇信子轉移到眼皮。
發燒引起皮膚滾燙,連眼皮都是燙的,色雪而摻粉。
蛇信子一點點又長時間嘗過灼燒的眼皮,似乎想舔破眼皮,直接含住裏面的眼瞳。
惡心又令人膽寒,霍佑青不清楚自己有沒有掙紮,他困于自己的夢魇中——
蛇壓在他身上了,發出低喘聲。
霍佑青猛然睜開眼,辦公室空無一人,門口傳來響聲。
緊接着,雇主推門而入,看到睡在沙發上的霍佑青,眉尾微挑,“我們的睡美人終于睡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