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兵敗将

第13章 章節

喝個痛快好啦。”

朦朦胧胧裏，他醉眼見那人笑着，仿佛也醉了，站也站不穩，兩人一起倒在一處。屋裏歌女們有的也醉着睡在一旁枕着琵琶，有的看他們這樣忍不住笑了……銀鈴似的笑聲中，醉意又讓人心裏打鼓，他像個小孩子一樣失态，蜷起身子；忽然有人靠在他身旁，輕輕在頸側纏綿摩挲着。

秦知閣吃吃地笑着，也不知道怎麽了，興許是酒後亂性，竟回頭迎合了他。那人愣了愣，輕笑一聲，擡手便将那房帳子放了下來。

一片粉霧香灰。

他被酒引得火熱的軀體脫出那身紅袍，被人徹徹底底地揣摩着。外面不知風聲樂聲笑聲，迷亂作一處。唐翎七在吻他，又得寸進尺地，做些更不該做的事情。

幕十七

荒唐。

他睜大了眼睛，有點迷茫地看着四周。

這簡直……

一夜饕宴過去的清晨，歌女舞女們都歪斜地四處睡着，偶爾有幾個醒了的，也只是睡眼惺忪。

而那人就在旁邊，近在咫尺。

他撐起身，渾身還酸軟着，動作艱難。兩人的衣帶還纏着，被他牽拉的，那人也轉醒了。

和秦知閣一樣，唐翎七醒來後也愣了很久，才發現自己闖下大禍了般。

他們都很久沒說話——那人難得安靜了，扶着頭呆了半天，才摸索着把衣褲都大致披上穿好，抖抖索索出門了。秦知閣就坐在那，頭痛欲裂，重新倒了回去。

過一會，人回來了，端着盆水。見榻上沒動靜，就輕聲說，我替你擦一下……

秦知閣起先沒聲音。眼看帳簾要起開了，才說，你走罷。

唐翎七端着水立在那。

“你走罷。我不能雇你。”

“我……昨天晚上……我好像喝多了。”

昨晚大家都喝了很多，沒了分寸，想來也不能怪他一個。秦知閣就是這樣的人，往往在想別人錯處之前，先把自己的錯處想了個遍。所以他沒發火——既然兩人都有錯，總不能就這樣對唐翎七發火。

他再次坐起身，感覺人也穩定了些，只是身下難受；那人已進帳來，把水盆擱置下，貌似要給他擦洗。

“我自己來。你走罷。”

他拉起帳子，将人擋在外面。唐翎七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呆呆站了挺久，見秦知閣真的不想見他，才默默轉身離去了。

擦洗完，再将散亂的衣物都穿好，滿屋子的女孩子們也差不多都醒了。這樣的場面對她們來說沒什麽陌生，只以為秦知閣和唐翎七昨晚各挑了個喜歡的人侍寝了。見人從裏屋出來，都笑着和他招呼；只是他誰都沒有理，兀自出去了。

現在是大清早，城鐘方敲過。車夫正靠在馬車旁睡覺——秦知閣左右看看，沒見到那人。

應該是就這麽走了。

他叫醒了車夫，回客棧，托跑堂買來早飯，吃了，又洗過澡。屋裏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沒有吃賞人，沒有道士，沒有師兄。

秦知閣倒在榻上，一時疲憊卻又睡不着。外面已是中午，街上熱鬧起來。忽然之間這個地方對他那麽漠然，仿佛不想再将他留住；于是他起身，自己收拾了東西，找來賬房結算房錢。外面車夫正在吃午飯，沒想到老板會突然出來，問他要去哪。

秦知閣給了他兩貫錢，讓他留下車馬離去。

盡管意外，可因為這賞錢闊綽，車夫也沒說什麽就答應了。人走了，秦知閣獨自站在馬車旁，只是低頭看自己的影子。

過了很久，他坐上車，自己駕車往城門口去。忽然車裏有動靜——他回頭看，竟是那道士，正可憐巴巴窩在裏面，翻弄行李裏的幹糧吃。

怎麽又是你啊……他嘆氣。道士側過頭，神色天神無邪，和年紀不太相稱。

“我要出城去了——你不能跟着。”他停下馬車，回頭說，“你再不走，我就真的出城了。”

道士沒回答，想來是聽不懂，依然和貍貓一起吃東西。

秦知閣無奈，也不再管他。

車到城門，發現今日似乎氣氛奇異，遠遠就能見到一些藍衣武士守着，來往戒備。這些人應是浩氣盟的士兵——浩氣盟是近來的一個民間義士組織，因與天策府有淵源，朝廷也多有助力。估計抹蕊班附近有什麽惡人谷的動靜，可那不幹他的事情。秦知閣不理會，拿出驗所準備出城。

東西拿出來，卻忽然愣住了。

他的驗所已經在五支館遺失了，現在用的是那人的。那麽唐翎七……算了，那人神通廣大，總有辦法。

馬車漸漸近了城門——就在這時候，秦知閣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秦君——秦君——”

聲音由遠到近，好像人在追趕馬車。馬車停下，他回頭看——見是個墨衣文士，背着個藥箱和包袱。是楓停愛。

居然又見面了。楓停愛追上馬車，也不多話直接跳上去，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真是有緣啊。”

有什麽緣——他問，“先生怎麽了？”

“我正準備出城，就見到你了——咦這裏怎麽有個人？！還有只貍貓？！”

這種風格奇特的道士，誰見了都要震驚；大概覺得秦知閣身邊都是好人，道士也不怕楓停愛，慢慢湊近了。

“你……看不見我……”

“是個傻子嗎？”

“一言難盡。楓先生為何上車？”

“哦，是這樣。”楓停愛掏出鏡子梳頭發，“我正要出城去北邊三十裏外的孔雀海，卻聽城裏說，附近有不少響馬——所以浩氣盟守在這。你說我一個讀書人，哪裏能一個人上路……”

那剛好就是這個地方。孔雀海是去昆侖和玉門關的最後一個補給點，算是個小關卡，來往的人也多。不過周邊有響馬，他也覺得不安定。

畢竟不是當年了。自己現在的狀況自己清楚，真的遇到成群結隊的響馬山賊，還是很危險的。

“我沒什麽要去的地方，既然你要去孔雀海，我可以帶你去。不過這事情急嗎？如果有響馬，那只能白天趕路了。”

“不急，我是去找人的。”楓停愛擺手，又把那只粘着他的貍貓拎開。“哎，話說回來，那唐翎七呢？車夫也沒了，秦君你自己趕車？”

秦知閣只是趕路，裝作不知道。

他們出了城，一路上車廂裏就在鬧；道士小林小林地叫，楓停愛給他煩死，說你叫誰小林。秦知閣見實在鬧得要命，就說，“他叫那只貍貓小林。”

“貍貓？這貍貓怎麽那麽肥啊……你們怎麽認識的？”

他就大致把那天遇見道士的情形說明了；結果道士忽然說，小林，你不要我了？

——這是第一次，他聽見道士說其他的話。

幕十八

白天行路較為穩妥，別說響馬，連個山賊的影子都沒見到。這裏到孔雀海大約需要一個月左右，路上也有小城鎮可以補給。

楓停愛每天被道士粘着，車廂裏熱鬧至極。一會是道士給他罵哭了一會是他給貍貓咬了，秦知閣嘆了一口氣，只當沒聽見。盡管如此，後方的動靜也不止這些。

——他們被人跟上了。

很多可能——山賊，響馬，或者以前看他與百裏辰光不順眼的人。離洛陽越遠，風險也越高。昆霜就放在一旁，只是他明白，就算真的出事，憑他如今的狀況只是兇多吉少。

這幾日，秦知閣特意将馬車向人多之處去。馬車是百裏辰光家的，上面有天策府紋章，他找了個僻靜處取下，以免惹人注意。這些人很沉得住氣，一點馬腳都不漏。

此事他未告訴另外兩人——一個讀書人一個傻子，知道了也徒增惶恐。就這樣又過了兩三日，竟還是什麽動靜都沒有。秦知閣漸漸再察覺，似乎跟着他們的不止一波人。

第一日是幾個裝作茶葉商和藥商的人，第二日似乎是個江湖不知名的小派門，第三日，則是一群穿着長身羃離的歌女們……這些人不知是不是一夥。還有一些……

不如說還有一個。

——這個人跟的不算隐蔽，近乎于正大光明，而且沒換過裝。是個二三十歲的胡族武士，極其魁梧。他是被最先發現的，因為最不隐蔽。

秦知閣暗暗注意，見那人行步動作間便知是個習武之人，似乎還獨來獨往。

到了第四日，馬車出了鎮，有一波人像是要動手的樣子。他們都是馬匹，自己是馬車，若論追逐肯定會被追上。秦知閣見已是千鈞一發，不得不用些非常手段了。他讓車廂裏兩人帶好自己的東西出來，坐在一匹馬上。自己騎上另一匹馬，随即解開繩索。

楓停愛仍然不明所以，還以為前方是什麽必須要騎馬才能過去的崎岖山坳。

“這是……”

“不要多問。你們倆騎馬往西，我往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