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董家當年可以說是國內中藥第一大家, 他們家的坐堂大夫, 當然也是要請醫術最好的。不過現在董家都已經被抄家了, 那些坐堂大夫，想必也沒幾個能保得住自家的。
夏維維聽董琏亭自己說過，他家是在H省的, 也就是說，她要是想拜師，得先走一趟H省。可是她今年到處亂走, 這個出門的時間, 好像已經超額了吧？
“董大爺能回去看看嗎？”夏維維猶豫了一下問道，董琏亭忍不住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沒你, 我連這縣城都走不出去。”
“董大爺不想去投胎嗎？”夏維維又問道，郭大爺她是知道的, 家裏剩下那一個獨苗苗, 沒看到郭小寶長大成人甚至娶妻生子，郭大爺是絕不會去投胎的。可董琏亭不一樣, 他妻子兒女說不定有別的出路, 也都還活的好好的，所以沒必要在這世間一直滞留着。
“不想去。”頓了頓，董琏亭說道：“我想看看, 這個國家, 最終會變成什麽樣子。”
他當年抱着滿腔熱情回來，卻被政治給弄的家破人亡, 說不甘心，那肯定是有的。但同時，他對這個國家的喜愛，也還是在的，要不然，之前他也不會勸說郭大爺幫忙去找敵特。
這種不甘心，再加上盼着這個國家好的心态，就讓他舍不得走，他想多看看，若是局勢一直是這樣……他說不定會覺得自己的付出是沒有意義的，到時候說不定會去找那些人報仇什麽的，若是這個國家越來越好，他自己哪天說不定就想明白了，就能放下心裏的芥蒂，就能去投胎了。
但是這些，沒必要和夏維維一個小姑娘說。小孩子年紀小，滿腔熱情，她雖然沒明确的表示過什麽，但言談中，卻是對這個國家，抱着最大最深的希望。他跟着她，其實也是想安慰一下自己。
“那你們能不能修煉一下，增強一下自己的本事啊？連縣城都出不來，咱們辦事兒很不方便啊。”夏維維将自己的目的說出來：“你們看看人家趙靜，我剛見她的時候，那虛弱的一股風就能吹走了，可後來，差點兒沒将我給奪舍了。再看看剛才那小女鬼，死的時候還是個小孩兒呢，結果一轉頭長大了，就變成了怨靈了，再看看你們，死的時候是啥樣，現在就還是啥樣。”
哦，對了，郭大爺倒是爆發過，可爆發完就又成了原先的樣子了。
“不管是做人還是做鬼，我覺得，咱們都應該有點兒追求，要不然哪天再來一個和趙靜差不多的，想要奪舍我，我自己要是打不過，你們還不被人，不，被鬼給當菜瓜吃了？我也不求你們能保護我，那至少能保護自己，能走的更遠點兒，能想家裏人的時候就見見家裏人吧？”
“可是，咋修煉啊？”郭大爺一臉懵的問道，夏維維恨鐵不成鋼：“我咋知道？我是人，又不是鬼，你就想想你之前爆發的時候是怎麽想的，身體有啥變化，然後慢慢摸索呗，哦，我倒是看書上說，鬼魂最喜歡陰氣和怨氣之類的，要不然你們試試将這兩樣，當成點心或者水什麽的，給吃掉試試？”
董琏亭倒是覺得這個主意很不錯，就拉了郭大爺去外面嘀嘀咕咕的商量。
診所外面傳來敲門上，夏維維忙去開門，來的是羅隊長。
“這兩天咋樣啊？”羅隊長問道，夏維維忙笑道：“就是那樣，這麽些天了，就來了一個病人，我給抓了藥了，估計過兩天就沒事兒了。”
“隊長，咱們公社的大夫，有沒有去大醫院學習的機會啊？”夏維維一邊給羅隊長倒水，一邊問道，水裏順便放點兒姜片，冬天喝這個暖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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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每年一次呢，能去學習一個月。每年三月份。”羅隊長說道，示意夏維維在對面坐下：“今兒來和你說說進藥的事情，王大夫以前在的時候，每年冬天去進藥，至于去哪兒買，我也沒問過，你這藥鋪裏的藥也遲早有用完的一天，你自己有打算沒？去縣裏還是去省城？”
“我能不能去別的地方？”夏維維眼睛一亮，忙問道，簡直是瞌睡來了送枕頭，羅隊長就是那一股春風。
“你想去哪兒？”羅隊長一掀眼皮問道，夏維維很腼腆：“H省，聽說那邊以前有個大藥廠，後來敗了，不過我想着，雖然是敗了，可底蘊說不定還在，人家那城裏，估計不少小藥房什麽的，價錢肯定能便宜點兒。”
診所買藥都是村裏給錢，村民們看病不用給要錢，這條規定可方便了，也不用擔心誰家沒錢看病。
“太遠了。”羅隊長皺了皺眉，夏維維忙笑道：“我不嫌遠，能為隊裏省一分錢是一分，咱們國家現在正是需要發展的時候，隊裏省錢了，就是國家省錢了，國家省錢了，以後就會越來越富裕的，國家富裕了，咱們老百姓的日子也就更好過了。”
夏維維慷慨激昂，只恨自己紅寶書背的少，要不然這會兒就能出口成章了。
“路費可不少，你買的藥省下來的錢要是還不夠路費的，那可就好看了。”羅隊長忍不住笑着說道，去縣城不要錢，去省城才幾毛？可要坐火車，那可就是十幾塊好幾塊了。
“我将兩三年份的藥都給買回來，肯定能将車費給省回來的。”夏維維說道，眼珠子轉轉，笑嘻嘻的：“其實，為了答謝隊裏對我的照顧，這路費，我都想自己掏了呢。”
錢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給自己找個好師父。
這次她可要先打聽好了，确定對方不是敵特才行。
“行吧，回頭隊裏開會了我問問大家夥兒，咱們是民主的，凡事都要聽取大家夥兒的意見才行。”羅隊長說道，頓了頓，輕咳了一聲：“我今兒過來，還有另外一件事兒，眼看要過年了，你抽空去給牛棚的那幾個人看看，得讓他們活到明年才行，要不然大過節的死人了，多晦氣。”
夏維維忙應了一聲，擇日不如撞日，正好今天沒事兒，索性一會兒就過去看看。順便可以做個人情，夏維維的視線從藥櫃上掃過，等會兒要多帶點兒好藥才行。
送走了羅隊長，夏維維就忙收拾了一些藥材準備過去。多的東西……她現在和那些人不熟悉，就算她敢送，那些人也不一定敢收。所以額外的事情，她還是先不要做了。
估計是這段時間天太冷，革委會的人沒過來，羅隊長也就懶得召開批~鬥大會了，所以這三個人的精神狀态看着還是很不錯的，可實際上的身體狀态就有些差了，畢竟吃不好住不好，年紀又大。
夏維維看着都覺得有些心酸，深吸一口氣，臉上挂了笑容：“我是夏維維，村裏剛上任的大夫，醫術不太好，你們別介意，我先問問你們情況才好開藥。”
“你問。”老太太比較好說話，也露出個笑容來，夏維維點點頭，拿出記錄本：“最近有沒有感覺哪兒不舒服？吃的咋樣？腸胃有沒有不舒服的？”
她問的都是最普通的，老太太只有些胳膊疼，她老頭估計是風濕，關節疼，剩下的那個沒大問題。不過，統一有大問題——營養不良。這個沒辦法治，況且夏維維也只能從表面症狀判斷，內裏的藥理作用什麽的，她通通是不明白的，但她有金手指啊，她體內的靈力可是個好東西。
“我來幫你們按按，我獨門手法。”夏維維笑眯眯的說道，先幫老太太夫妻，主要是關節和肌肉，靈力過一遍，還不能做的太明顯，得将靈力控制成一條線才行。
“感覺怎麽樣了？”一遍過後，夏維維問道，老太太沒太大反應，但是她老頭反應特別明顯，一臉的驚喜：“好多了，我本來覺得這兩天要下雪變天了，所以關節才陰冷陰冷的疼，現在好多了啊，我覺得我現在都能起身走兩步了。”
“有感覺就行，以後我每過一個月過來一趟。”夏維維笑着說道，喜滋滋的，感覺自己開發出了靈力新作用。這樣的話，短時間內，她就不用擔心自己醫術不精會誤人性命了。
三個輪流下來，夏維維自己也出了一身的汗，再給開點兒維生素之類的藥：“一天吃一片就行了，也不用太多，你們就是缺乏食物，這才身體不舒服的，以後還是要……”
頓了頓，尴尬的收聲了，想吃也沒得吃啊。
“一個月來一趟啊？”老太太有些憂愁：“是不是來太多了？”
“是來的有點兒多了，村裏的人會不高興的。”老頭點頭說道：“要不然，還是半年來一次吧？”
“不用，我偷偷來，肯定不會讓人發現的。”夏維維說道，她原先是想投資一下的，不過來了之後，見這三個人是真的凄慘，心裏就有些同情了。說起來，她上輩子也是個心軟的好孩子呢，逛街的時候看見有上了年紀的人擺攤什麽的，她都會照顧一下生意的。
可自從來到這個年代，總覺得自己這個也不敢做，那個也不敢做的，凡事都要先衡量一下利益，看能不能賺錢，能不能得利，實在是，變得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陌生了。
夏維維垂下眼簾，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變化是好還是壞。若是好的，她今天這樣冷眼看別人，漠不關心，那日後，是不是別人也會對她冷漠疏離？若是壞的，那她的善心，會不會被人給利用了？
“不行，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老太太皺眉，堅決不許夏維維過來：“萬一路上出了事兒可怎麽辦？之前你們村那磚窯那邊，不就是……你晚上可不能一個人出門，我聽說你現在是一個人住的？那你晚上可千萬要上好門了，誰喊都不要開。”
她老頭也點頭叮囑：“你一個年輕小姑娘，有自己的房子，光是這都夠人惦記了，現在的壞人，那壞的你都不能想，總之，你晚上不許過來，就算是你過來了，我們也絕不會讓你給我們看的，所以你趁早死心吧，要來就白天來。”
夏維維心裏一暖，笑着點頭：“好，那我白天來，好了，今兒就不多說了，時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你們好好養着。”
起身，忽然一拍手：“對了，眼看過年了，我給你們帶了點兒過年的禮物。”
說着打開藥箱，拿出一包糖果來，是她上次去市裏的時候買的。以前她不怎麽喜歡吃甜的，因為要減肥。現在，日子過的苦，吃食也跟不上，她就變得特別喜歡糖果了，每次都要買一些處理不要票的。
“這可是稀罕東西，我們不能要。”另一個人忙推辭，夏維維不管他們說什麽，直接将糖果放下，拎着藥箱就趕緊跑了，她腿腳快，等老太太追出門，她都已經跑的很遠了。
“這小姑娘倒是有心了。”老頭兒笑着說道，老太太跟着點頭：“小年輕心腸軟，我放着，等她下次來了再還給她。”
“那你可辜負了人家的一番好心了，要我說，該吃就得吃。”另一個老頭說道，老太太不贊同：“那不是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嗎？那麽小就離家當知青，日子肯定也過的不是很寬裕。”
“那就從別的方面補償一下嘛，咱們要有信心，以後等回去了，這些恩情是要還的。”
老太太滿臉的遲疑和迷茫，和當初的何紅霞一樣，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問道：“咱們還有回去的一天嗎？”
夏維維飛奔回去之後卻是豁然開朗，保護自己是沒錯的，但同時，也不能将自己的善心給丢掉。在這之前呢，她還是要先強大起來才行，這樣也有更多的能力去幫助別人，也才能更好的保護自己。
“夏維維！”剛到家門口就聽見了王豔紅的聲音，夏維維忙應了一聲：“啊，在呢，幹啥？”
“你出門了？”王豔紅問道，夏維維點頭：“隊長說快過年了，要是死了人就晦氣，所以我去看看。”拿鑰匙開門：“你怎麽過來了？有事兒？”
“沒事兒就不能來找你了？你看你，一搬家就當不認識我們這些老朋友了啊？”王豔紅十分不滿，夏維維忙笑道：“哪兒呢，我這不是正忙着學習的嘛，你也知道，我才學醫半年多，現在還沒老師帶了，要是自己再不努力，萬一哪天給人開錯藥了可怎麽辦？”
“來來來，坐，我給你倒水。”夏維維說道，王豔紅擺手：“不用了，我來是想和你說件兒事的。”
“你說。”夏維維還是去倒了水，就算不喝，捧在手裏也是能暖和一下的。
“蘇蕊要嫁人了。”王豔紅說道，夏維維還真有些吃驚：“要嫁人了？她不是喜歡的王大哥嗎？”
“可王大哥連走都不說一聲，東西都還是讓羅隊長收拾的，我們都只知道他是下鄉的知青，可他是哪裏人，家裏有誰，怎麽聯系，全都不知道，蘇蕊也不知道。”
王豔紅撇撇嘴：“我一直覺得王大哥那人不是個好對象，他嘴裏就沒個實在話，你看咱們知青點，誰家是哪兒的，基本上都知道，可唯獨他，誰也不知道他來自于哪兒。可蘇蕊她們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瞎了，這些全都看不見，一心一意的就撲在王國棟身上了。”
夏維維只有笑，能說什麽？說人家本來就沒打算留在這兒？說人家是帶着任務才住在知青點的？再者，他什麽都不說，這本身，其實也是表明了一種态度的。
要不然，三個女孩子同時喜歡王國棟，為什麽偏蘇蕊什麽都沒做呢？因為蘇蕊聰明，說不定蘇蕊是早就明白了。可趙靜和劉青青不明白。
當然，後來發生的事情，王國棟大約也是沒想到的，畢竟這個年代，和女孩子接觸太多不是好事兒。他王國棟也不能趴在女生屋子的窗戶底下去偷聽劉青青和趙靜她們說什麽。
“她要和誰結婚啊？咱們村子裏的嗎？”夏維維問道，王豔紅搖頭：“這你可猜錯了，不是咱們村子裏的，是市裏的。”
夏維維吃驚的張大嘴：“市裏的？你沒弄錯？”
“我當然沒弄錯，她前段時間不老是去市裏嗎？然後就和百貨大樓的一個主任看對眼了。”王豔紅說道，夏維維捏着手指算了下時間，這滿打滿算，認識的時間還不超過一個月吧？
這樣想着，她就問出來了，王豔紅搖頭：“我也不知道，蘇蕊只說明年會結婚。”
這轉眼間，知青點就要搬出去第四個了，除了夏維維，剩下的三個都是嫁人搬出去的。
“我屋子就只剩下一個人了，我住着都覺得冷清。”王豔紅嘆氣，夏維維笑道：“你可不用覺得冷清，明年就又要有知青下來了。”
一轉眼，她也快要變成老知青了。
“我就是覺得，蘇蕊一嫁人，張曉芬估計也快了，到時候我就只能和程貝貝白雪她們一處了。”王豔紅哀嘆一聲：“一想到以後的日子和她們姐妹倆朝夕相處，我就覺得這日子沒什麽盼頭了。”
“曉芬姐估計還早，一定可以撐到你明年交到新朋友。”夏維維鼓勵的拍了拍王豔紅的肩膀，頓了頓，還是叮囑道：“我看白雪姐妹倆不像是省心的，你以後還是多加小心才好，自己的屋子，別讓她們随意進出。”
“蘇蕊姐也是這樣說。”王豔紅壓低了聲音說道，正說着就聽見外面的敲門聲。夏維維小跑着去開門，就見外面站着的是蘇蕊和張曉芬。
“沒打擾你吧？”蘇蕊笑着問道，夏維維忙搖頭：“沒啊，我也正閑得無聊，正好豔紅也在呢，快進來。”
“猜她就是來這兒了。”張曉芬笑道，跟着進門：“她肯定和你說蘇蕊要結婚的事情了吧？”
王豔紅在屋子裏聽見，揚聲說道：“猜對了，我剛說了。”
“你們認識多久了？”夏維維将人帶到屋子裏，一邊倒水一邊問道，張曉芬擡手示意了一下：“我們給你帶了瓜子，你有沒有什麽東西放？”
不是葵花籽，是南瓜籽，而且就是直接從南瓜裏面掏出來之後用五香料給煮一下直接曬幹的那種，雖然工序簡單，但味道還是特別好的，最重要的是也不怕上火。
夏維維忙去找了盤子出來，将瓜子放在桌子中間，大家一邊吃瓜子一邊聊天。
蘇蕊不吃，她拿了毛線過來織，看樣子是個男式的。夏維維和王豔紅對視了一下，兩個人就一起湊到蘇蕊跟前：“喲，這是給誰做的？肯定不是你的吧？”
“好了，別做怪樣子。”蘇蕊忍不住笑，将毛衣抽回來：“也恭喜你們答對了，就是給別人做的，是我要嫁的那個男人，我們說好了明年春暖花開的時候結婚的。”
頓了頓，蘇蕊略有些惆悵的說道：“我年紀不小了，都二十三了，再不結婚，在村子裏就要變成老姑娘了。”
“知道你們好奇，我也不瞞你們。”蘇蕊一邊低頭織毛衣一邊說道：“其實我們是早就認識的，大約認識有一年了，就是我去買東西，那百貨大樓的售貨員态度不怎麽好，我一時生氣，就說了幾句，正好碰上了，他出面調解了一下，算是認識了。”
蘇蕊長的好，脾氣也不錯，不怼人的時候就溫溫柔柔十分賢惠，那男人看了心動也是正常的。
不過蘇蕊之前喜歡王國棟，就一直沒答應人家的追求。現在，大約也是想明白了。畢竟王國棟那人，真的……挺一言難盡的，很容易讓喜歡他的女人失望的。
先是趙靜的死，再是劉青青的嫁人，蘇蕊又和這兩個一起下鄉，感情還是有的，尤其是劉青青，友好相處一年多，幾乎形影不離的。
哪怕王國棟沒有離開，蘇蕊估計都不會再和王國棟在一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