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傷害難平
她還是不肯說話。她還是想要所有人都把自己當作是一個惡人。棄自己的母親于不顧的人。
但慕容息烨不在乎。他早就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在乎什麽了。就算是持刀站在修羅場中,和同樣是想要活着出去的人對峙時,他的心也是平靜的。
一個宮女端着一盆木炭突然闖了進來,慕容息烨轉過臉去看她,她一臉的驚慌失措,臉頰上飛起兩朵紅暈,嘴上也是語無倫次。“奴婢不知王爺在此,唐突了,還請王爺恕罪。”
但唯獨,端着盆的手還是穩穩當當的。
“你是誰?怎麽會到這裏來,還給她送木炭?”慕容息烨思量了一下。這個宮女看起來心機頗深,好在他沒有對連熙若說其他的話。他也不想輕易把這個宮女趕走。如果可以加以利用,在這深宮中無疑會很重要。
“奴婢是瀾妃娘娘的侍女堇色。”她手裏端着盆,一直沒能行禮。她把木炭放到爐子旁,又用一旁的鐵鈎搗了搗爐內燒得正旺的炭火。
慕容息烨不得不承認,如果堇色不出現,他很可能會把炭火扔到連熙若臉上。
“呵。瀾妃因為我為她求情,居然想用這樣的方式報答我。難怪她沒辦法在宮裏生存下來,一味地把自己鎖在以前的回憶裏,固執地以為那個人總有一天會回頭去看她。所以不顧一切地表現自己。反而會适得其反。被打入冷宮已經是教訓了,現在還出手去幫本王的仇人。”
說着話的時候,慕容息烨沒有忘記去看堇色的表情,那個女子默默蹲着不動聲色,實則手指一直撥弄着衣角。複雜的心思表露無遺。
“這與瀾妃娘娘沒有關系。一切都是奴婢自作主張。因為主子在冷宮時境況已經讓奴婢頗為擔憂,更不用說已經在這裏呆了許久的……”她似是一時不知道如何稱呼角落裏那個失魂落魄的女人。
她是先帝的妃子,理應是貴為太妃的。可是在她被打入冷宮的同時就已經被奪去了妃子的稱號,不過是一個廢人。慕容息烨又在面前,用尊稱難免會讓他不開心,可是若輕易賤稱了她,倘使他日她還有出頭之日,這筆賬可能就會被算上。
她已經隐忍了二十年。二十年前堇色都還未出生,這個女子就已經呆在這森冷,不見天日的冷宮裏了。
“看吧,連熙若,這麽多年過去,你除了這條命還有心存的一點念想以外,什麽都沒有了。明知道自己活着也沒什麽用,偏要撐着這一口氣,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堇色素來聽聞烨王對他母妃是懷有恨意的,但她以為那只是他為了僞裝自己懂得一種方式,并不是真的願意讓他的母親受苦。可如今看來,慕容息烨的雙眼全無隐瞞,都是深深的怨怼。她開始有些後悔自己的行為。
想要攀附權貴,卻知曉跟在自己的主子瀾妃身邊,沒有被他人唾棄的目光盯死已經是萬幸。她入宮晚,錯過了瀾妃受寵的時日,偏到了她已經失去缙雲帝寵愛的時候才被分配到她身邊。那時缙雲帝路過翠雲宮時看都懶得看一眼了。她更是全無機會得到他的垂青。
現下是上天給了她一個難得的機會。烨王出于什麽原因向缙雲帝替瀾妃求情她管不着,她有了可以接近烨王的機會自然沒有理由放過。以為讨好烨王的母妃就能得到烨王的目光,終究是她太過淺薄,看不透這宮中重重紛擾纏繞,自恃聰穎難免會為自己招致禍端。
可是她已經開口,所有的錯都攬到自己身上,沒有退路可循了。
“王爺,奴婢只是可憐熙若姑姑,并沒有其他想法。如果有什麽冒犯的地方,還請王爺恕罪。”她的姿勢由蹲到跪,藏匿好的心思被慕容息烨統統打亂,暗暗咬了牙。
“不必如此。本王雖然憎恨他,巴不得她死了清淨,也還是享受這種到冷宮裏來‘欣賞’她的活動。她死了,本王必然會少一些樂趣的。旁人的好心我亦不敢揣摩。只能說堇色你真真是有心了。”慕容息烨淡淡說完,側影薄唇微抿。在房內昏暗的光線之下,臉上堅毅的輪廓尤為凸顯,堇色一時有些看得癡了,好一會兒才明白。
他話裏有話。恐怕自己故意闖入不久他就已經識破了自己的小心思。平日裏臭名昭著的王爺,因為害死了惜國皇子失去一切的人。實際上深不可測吧。
自己果然是淺薄的。堇色不清楚烨王對她打了什麽心思,想來不過是想互相利用。自己雖然人微言輕,好歹身處深宮之中,宮裏的任何事,都要早一步比他知道。
但慕容息烨沒有再言其他,只是叫她退下。她從地上爬起來,跨過門檻的時候,瞥見了慕容息烨唇角的笑意。
那個笑是給她的。不知為何,她颔首關上門,不覺也笑了。
門關上了,那個宮女也行得漸遠。慕容息烨有些懊惱,竟然沒能提前感應到腳步聲,連熙若這個女人還真是夠讓自己分神。
“說起來,”他走過去抓起連熙若枯草一般的頭發,逼迫她擡起頭面對自己。“本王今日裏很不開心。不要再用那樣的表情對着我。楊毅搶了我喜歡的人做女婿,越來越不把本王放在眼裏了。真可惜啊,大概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來看你了。有好多事壓在手裏要去處理呢。”
連熙若暗淡的眼光不出所料地亮了一下,慕容息烨在心裏冷笑。松開手任憑她跌坐在地上。“你在冷宮裏再多的二十年都比不上我在煉獄裏走過的這五年。你要記得,到底是誰阻擋了我登上王座。不要妄想着我對你還有什麽親情可言。是你先棄我負我的,自然要償還!”
連熙若渾濁的眼裏默然滑落一滴淚。所有的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這和她的預想完全背道而馳。她曾經以為自己給出的是成全,可是她的意思被人曲解了。
最後帶來的是對自己兒子最大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