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月亮 “那個野男人是誰?”
兩人循聲望去。
一個男人站在走廊拐角處。他的西裝筆挺,身材颀長,壓迫感十足。
顧約淮頓時蹙眉。
他對面的男人略有耳聞。
黎渡,黎氏科技的太子爺,近來在資本界可謂是炙手可熱。聽說去年黎氏科技開始進軍海外市場,根基未穩,黎明科技董事長常年駐地米國,而黎渡,則負責國內的企業事務。
怎麽會和夏雲梨扯上關系?
黎渡自然不知道顧約淮心底諸多猜測,他走向夏雲梨,不經意撞上顧約淮的視線。
他的臉色微頓。
一下便注意到這是和夏雲梨剛一起上熱搜的男人。
他收回眼,打量夏雲梨一圈。
見她一切如常的樣子,他的心底松了口氣。旋即又唇線拉直,語氣不悅:“你是沒聽到電話嗎?”
“啊?”
夏雲梨反應了一會,才急忙打開手機。
屏幕顯示黎渡五分鐘前足足打來五個電話。
她小聲解釋:“忙着沒聽見。”
黎渡走到她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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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面色着實不虞,夏雲梨吓得連忙後退一步。
一瞧她這舉動,黎渡一時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好笑,他幹脆伸手拍她的腦袋,“為了這點錢,至于嗎?”
“打工人,打工魂。”夏雲梨腦袋後仰,避開他的手,“你不懂。”
倒也懶得和她在這種無聊的問題掰扯這麽多,黎渡直接通知:“熱搜撤幹淨了。”
夏雲梨驚訝:“真的?”
黎渡嘆氣:“我要不撤,你今晚睡得着?”
這倒是真的。
即使顧約淮不答應,夏雲梨本來也準備找人處理這個熱搜的。不然被李清茉看到,估計得質問她最近交什麽狐朋狗友了。
夏雲梨的心口一松,感動至極:“哥哥,你可太好了。”
她頓時彎唇一笑。黎渡也笑了,忍不住揉了把她的腦袋。
兩人其樂融融的氛圍,實在有些刺眼。自這男人來了,夏雲梨便再未投眸過來。看着……倒是關系匪淺。
顧約淮的眸色一沉,眉尖擰了起來,“哥哥?”
他記得。
夏雲梨是獨生女,不曾有過什麽哥哥。
似乎是聽見他的呢喃,黎渡轉頭看向他。
這張俊逸的臉很惹眼,腦海中閃過熱搜裏的只言片語。
——莉莉安游戲總裁,顧約淮。
這人是怎麽和他家傻妹妹扯上關系的,居然還被莫名其妙拉郎配。
呸。
黎渡笑意漸收,将夏雲梨扯到身後,“小鬼,你和他很熟?”
他這副架勢,落在顧約淮的眼裏,就是十足十男人護食的行為。
顧約淮的眉頭一跳,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濃濃的寒意。
倒是怪有意思的。
他扯唇,看向夏雲梨,像是在等待夏雲梨究竟會作何回答。
夏雲梨茫然地對上顧約淮的眸,心裏猶豫究竟怎麽定位他的身份。
前任?
初戀?
救命啊……聽上去都是讓人尴尬到社死的稱呼。
心下閃過許多的詞,夏雲梨都覺得很不合适。腦子慢半拍地,突然冒出一個時髦的網絡用詞。
她遲疑地開口:“……金、金主爸爸?”
顧約淮:“……”
黎渡:“???”
真行啊。
除了不能播之外,又被她稱為金主爸爸。顧約淮眼皮一動,眸底劃過一絲荒唐,“你不如閉嘴。”
夏雲梨也後悔了,“顧總,我錯了。你可千萬別不結我錢。”
“……”
這算是越描越黑。
黎渡也不傻,迅速反應過來兩人上熱搜只是巧合。但他能很清晰地感知到顧約淮不是善茬,男人最懂男人。
黎渡本能地覺得顧約淮別有用心。
想起夏雲梨之前被人頻繁糾纏,再加上剛才兩人的氛圍看着也焦灼。
黎渡的心下一動,手刻意搭上夏雲梨的肩膀,“打什麽工?我早說我養你了。”
夏雲梨有點懵。
黎渡以前還真說過這話。
他覺得她要工作也是進黎明科技,而不是在一個媒體公司窩着。這樣還不如直接待在家裏來得舒服。夏雲梨沒明白他突然舊事重提。
但她一如既往地拒絕,“不要。”
黎渡做作地楷眼角,“寶貝,你這就太執拗了。”
夏雲梨:“?”
……你是不是有病?
想到黎渡剛給她解決熱搜,夏雲梨忍下即将脫口而出的吐槽。
顧約淮的喉結滾了滾,低語:“是這樣的哥哥啊。”
也是。
大學戀愛的時候,她就愛喊自己哥哥。
沒想到……
夏雲梨沒聽清他的話,側頭看顧約淮,“你說什麽?”
空氣一默。
顧約淮凝視她,驀地笑了。他的眼神森冷得像泥沼裏的藤蔓,不帶絲毫情緒。
枝葉反拍欄杆,悶熱的穿堂風襲入走廊,刮過耳際。
夏雲梨卻瞬間覺得渾身冰涼。
他看起來好兇。剛不過只是一個玩笑啊。還是……其實他還在為過往不平?如果是這樣,倒也正常。
夏雲梨不想給汪季棠和藍木公關惹麻煩。
她小聲地嗫嚅:“顧總。我剛不是故意的。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別扣錢呢。”
顧約淮的神色一頓,竟然氣笑了。
堂堂一個總裁,在她眼裏像會賴賬似的。
餘光瞥見黎渡幸災樂禍的笑容,顧約淮磨牙:“夏雲梨,你可真行。”
說罷,他扭身就走,頭都不帶回的。
夏雲梨茫然:“?”
她滿頭霧水地看着顧約淮的身影,不知道顧約淮為什麽突然生氣。
像是打了場勝仗,黎渡的臉挂上舒心的笑容。
黎渡還嫌顧約淮心情不夠差似的,朝他的背影喊了一聲:“顧總,我家小姑娘打工不易,麻煩貴司財務盡快結款。”
夏雲梨:“……”
大可不必。
顧約淮的腳步登時一滞,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咬着牙回身。
完全無視黎渡的存在,他走到夏雲梨的面前,從錢包抽出一張卡。
他将卡遞過去,語氣冷淡:“密碼三個6三個8。”
夏雲梨蹙眉:“你什麽意思?”
“不是要結賬?”顧約淮面沉如水,将卡塞她手裏,“這裏面的錢綽綽有餘。”
語畢,他連一眼都懶得看夏雲梨,轉身走了。
夏雲梨:“?”
結賬不走公司流程,直接塞錢?這算什麽?大款了不起?
她低頭,黑色燙金邊的銀行卡透着貴氣,刺眼極了。
夏雲梨微掀眼皮,只見顧約淮越走越遠。
血驀地往腦袋湧。
“啪——”
銀行卡砸到顧約淮的背上,又狼狽地掉落在地上。
夏雲梨氣急敗壞:“顧約淮,你混蛋!”
她轉身沖了出去。
黎渡喊了她一聲,趕緊追了出去。
顧約淮站定,太陽穴突突直跳。
像是擂鼓,擾人心弦。他沒忍住摁了摁太陽穴,才扭身撿起銀行卡。
視線微停。
像是發現了什麽,他左手搭在膝蓋上,在地面盯了一會。
昏沉的燈,光線溫吞,
不遠處躺着一個泛光的東西,不知道是誰不小心落下的。
他伸手,拾起一看。
是一個梨形的U盤。
顧約淮一眼就認出來,這是他高中在游樂園的打槍游戲,給夏雲梨贏的獎品。
他驀地“啧”了一聲。
丢三落四。
五年倒也不忘初心。
夏雲梨和黎渡出了展會大門。
這時是下午兩點。門口仍然排着長龍,玩家們從全國各地湧向北城這個繁華的都市。
兩人到了車庫。她一眼就尋到了黎渡的車。
黎渡先行上了駕駛座,懶懶地開口:“小鬼,進來。”
夏雲梨默不作聲。
她卻是沒上副駕駛,直接坐在後座。然後低頭給汪季棠發了條信息,告訴她哥哥來接自己,先回去了。
“系好安全帶。”
夏雲梨兀自沉着小臉,低頭系安全帶。
生氣歸生氣。她的安全意識還是很強的。
這賭氣的行為,氣得黎渡直笑:“小白眼狼,幫你撤熱搜還給我臉色看。”
他發動車子,從後視鏡看她。
夏雲梨的臉色有松動的跡象。
黎渡加重火力,“你知道花了多少錢嗎?”
夏雲梨的眼皮動了動。
她當然知道撤熱搜要不少錢,生怕黎渡會事後算賬。她立刻粲然一笑:“哥,你真好。又帥又多金!”
誇得倒是敷衍。
黎渡不跟她計較,轉口問:“那個野男人是誰?”
夏雲梨咕哝:“什麽野男人。說得那麽難聽。”
“成,我換個詞。”黎渡笑:“那個路人是誰?”
“不熟。”
遇到了紅燈,黎渡剎住車。
手把在方向盤,從後視鏡審視夏雲梨,像是要打量到她的心裏去。
他肯定地說:“你倆看着不對勁。”
夏雲梨裝作沒看到他的眼神,“真沒事。”
就算不對勁,那也是百八十年前的事了。往事不必再提。
見黎渡還想說話,她不知哪冒出來的煩悶勁又上來了,“哥哥你別問了。”
黎渡微頓,透過後視鏡若有所思地打量她。
夏雲梨也有所察覺,偏過頭去,避開了他的逡巡。
黎渡最後只是叮囑一句:“注意點安全,別招惹上有的沒的人。”
夏雲梨悶悶地“嗯”了聲。
黎渡總是擔心她識人不清,會受到傷害。
夏雲梨太招人了。
多數男人被拒絕後都識趣,但總會有奇葩。或死纏爛打,或暗地跟蹤。這裏面,黎渡給她擺平不少人。
夏雲梨嘆氣,又突然想起熱搜的事。
她的眼皮一跳,心髒頓時提到嗓子眼,“哥,你說。媽今天是不是要飛巴黎?她應該不會知道今天這事吧?”
黎渡瞥了眼腕表,“別擔心。這個點她應該在飛機上。”
心落回原地,夏雲梨舒了一口氣。
又猛然想起顧約淮剛塞卡的場景,夏雲梨的又有些不舒服了。
“哥,你剛讨債讓我好沒面子。”夏雲梨嘟囔:“顯得我跟窮鬼似的。”
黎渡笑她:“你不是嗎?”
夏雲梨不想搭理他,一路無話。
窗外突兀地下起瓢潑大雨,夏雲梨側頭看去。
雨珠如光圈,像是套上了一層朦胧的濾鏡。
整座城市都顫巍巍地匍匐在這闌風伏雨之下。行人紛紛開傘,俯視而望,像一朵朵水母肆意游走。沒帶傘的行人驚叫一聲,四處躲雨,擠成一團。
雲霭茫茫,霧氣紛藴。
窗外雨愈澆愈兇。
愧疚像野草瘋長,翻湧。澆不滅,無止息。
她的鴉睫微垂,在眼睑灑下一層剪影。
二十五歲的夏雲梨仿佛透過玻璃窗上蜿蜒的雨霧,再次見到那個的少年。
在那個無數次夢到的夜晚。
晚星消隐,浮光躍金。
光線晦暗,情人亭逼仄狹窄。
偶有蟻聚蜂攢,歇于屋頂。
夏雲梨戴着口罩,和少年沉默地僵持。
他的唇抿得死緊,脖子上挂着一個金色獎牌。他是風塵仆仆的旅人,白色的襯衫淩亂,沾上一撚芳塵。
少年濕潤的發梢蕩在眉尖,眸光凝成霜。
疲倦的暮色中,遠的是清風拂葉,近的是夏蟬誦月。
好像大夢一場。
夏雲梨幾乎回憶不起是怎麽開的口。
——分手。
風停蟬歇,寂若死灰。
少年的神色一滞,修長的指尖反複摩挲獎牌的字眼。
他倏地喚:“夏雲梨。”
聲音含沙,不複清越。
他像有許多話要說,卻欲言又止。他低低地笑了,“我就這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沒有回應。
他的眼睫一落,晚霧彌蒙,“我是你的……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