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月亮 “又不是養不起你
深夜。
黎家別墅某間卧室。
夜幕低垂，星月交輝。
落地窗前立着精巧的畫架，旁邊散落着進口的溫莎顏料。
一個女生坐着傾身，畫筆在雨露麻布上來回。十指青蔥，指尖透出溫潤淺淡的粉色。
她長着一張嬌豔而天真的臉，朱唇榴齒，瞳孔點漆如墨。
微風輕拂。
森茂的枝葉反拍窗戶，草蟲聲震月夜，吵得人耳鳴目眩。
她放下畫筆，嘆了口氣，“再不交稿，Jack怕是要漂洋過海來錘我了。”
夏雲梨的正職是一名財經記者。同時是米國新銳工作室“The Box”的簽約畫家。
Jack是她的經紀人。因緣巧合下，他在米國大學将她簽下。
夏雲梨的作品并不算多，靈感迸發才會動筆。盡管如此，由于天資卓越，迅速在藝術界展露鋒芒。
實在是沒法繼續下去。
夏雲梨起身，恍覺背後出了細密的薄汗。正準備洗把臉，床上的手機微震。
她摸起手機，按下接聽。
汪季棠：“小梨！我太倒黴了！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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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話那頭絮絮叨叨，怨聲載道。
夏雲梨将手機拿遠，進了浴室。手機放在浴臺，她直接開了外放。
半晌沒回複，汪季棠問：“……你信號不好？有在聽嗎？”
夏雲梨扯下挂架上的洗臉巾，“大驚小怪的，是誰炸了你家嗎？”
“沒錯！就是那個首席大提琴手炸了我家！”汪季棠滿腔悲憤，“年度發布會明天就要舉辦了，她剛給我挂電話說摔斷手了！你說我這大半夜的，去哪找人給頂上啊？”
年度發布會？
夏雲梨反應了兩秒。
前段時間汪季棠确實和她說過接了個大Case，要在EJ展會上給一個游戲公司舉辦年度發布會。
夏雲梨遲疑：“……你準備找我啊？”
“對！只有你能救我了！”
“ 我不要。”
汪季棠：“……”
好家夥，拒絕得幹脆利落。
夏雲梨沉吟一會：“要不我幫你問問其他樂手吧。”
“不行啊。明天就要上臺了，我信不過別人。”汪季棠急了，音調都提高了幾分，“這次的年度發布會甲方很重視，連CEO都會出席。而且C位就是大提琴手，必須專業又适合上鏡。”
汪季棠急不是沒有原因的。這個Case對她很重要，事關她是否能升職公關總監。
夏雲梨逗弄她：“太熱了。”
“大小姐！年度發布會是在會議廳，有中央空調。”
夏雲梨忍笑：“人好多。”
汪季棠超大聲：“夏雲梨！你是不是姐妹？！
夏雲梨用臉巾拭淨臉上的水珠，又擦了把手，“好吧。我日行一善。”
“好姐妹，一生走。”汪季棠松了口氣，“有錢給的！”
有錢？
夏雲梨的手頓住，“多少？”
“兩萬！”
她登時樂了：“一曲兩萬，也算美差。”
汪季棠沉默三秒，聲音漸小：“一、一個團兩萬。”
“？”
夏雲梨察覺到不對勁，“一個團幾個人？”
汪季棠心虛地尬笑：“大、大概十二三四五人吧？”
夏雲梨氣笑了，“我去橋洞下賣唱都不止這點。”
“小梨，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可不是錢的事你知道嗎？”
“……”
收到樂譜，兩個小時後，她将全譜默背完畢。
肚子餓了，夏雲梨下樓覓食。女傭們早已睡下，她也不忍心再叫起來。
從冰箱摸出一塊三明治，她在餐桌旁坐下，拆開包裝，咬了一口。
明天去EJ展會演奏的事，千萬不能讓媽媽知道。不然又讨罵了。
“吱啞——”
大門被推開，打破一室的靜默，傳來皮鞋敲擊地面的聲音。
夏雲梨循聲回頭。
瞬間看到黎渡的臉。
母親重組家庭後，她名義上的哥哥。
她媽媽離婚後，在生意場上邂逅了初戀黎彥修，兩人同是單身狀态，沒多久便閃婚，跌破了一衆人的眼鏡。
而黎渡自小喪母，對這個後媽倒是不算抵觸。
再加上李清茉情商極高，對家庭內外做事都很妥帖，對黎渡也好得沒話說，因此家庭氛圍頗為融洽。
男人一襲白色西裝，包裹着寬肩窄腰。
他的表情淡漠，眉間擁着一絲慵懶，渾身卻散發凜冽的氣勢。
看見她這麽晚沒睡，他似乎有些驚訝。黎渡将她前面的牛奶拿走，将吸管插入，喝了一口。
夏雲梨沒在意牛奶的事，“哥，怎麽這麽晚下班？”
黎渡淡淡應了聲，身上的冷意頃刻散了不少。
“兩點還吃東西。”
夏雲梨餓得緊，嘴上一時沒個把門：“明天EJ有表演，練琴一晚上餓了。”
黎渡頗有興味地挑眉，“哦？你不是財經記者嗎？”
夏雲梨咀嚼的動作頓住，尬笑兩聲，妄想蒙混過關。
黎渡肯定地下了結論：“又接外快了？”
夏雲梨支支吾吾半天，在黎渡意味深長的眼神中，最後放棄般點了下頭。
黎渡：“多少錢？”
夏雲梨搖頭，“不知道。”
她還不确定樂團一共幾個人。
看見黎渡臉上逐漸浮現不可思議。她補了一句：“可能不到……1500？”
黎渡将冰涼的牛奶盒貼在她的額頭，哭笑不得，“小鬼，你堂堂黎氏大小姐，這麽容易被蠅頭小利沖昏頭腦？”
夏雲梨猝不及防地“嘶”了一聲，“哥，好冰喔！”
黎渡瞥她，“又不是養不起你。”
夏雲梨吃着三明治，不吭聲。
錢就是她的安全感。
黎渡從小含着金湯匙出生，和她自然是不一樣的。
她自小家道中落，在泥土中翻滾着長大，貧苦慣了。如果不是她的母親嫁了過來，自然也談不上什麽大小姐。
“明天我送你去吧。”
夏雲梨聞言一驚，趕緊拒絕：“你這麽忙。繞路送我，多麻煩。”
開玩笑。
被黎渡知道她要穿袒胸露乳的Cos服，那肯定是少不了一頓嘲笑的。
“倒也是。”
夏雲梨舒了口氣，嘴角微彎。
黎渡的眸中劃過一絲戲谑，“突然想起我明天要參加EJ的高峰論壇。順路。”
夏雲梨的嘴角頓時僵住。
差點忘了。
黎明科技是業內龍頭，被邀請也是理所當然。
夏雲梨胡亂扯了個理由：“哥，但我們時間對不上呢。”
黎渡笑：“我剛告訴你明天幾點的會了？”
夏雲梨的呼吸一窒：“……”
空氣中傳來了男人清越的嘲笑聲。
次日
秋風蕭瑟，雲淡風輕。
夏雲梨好不容易躲開黎渡。考慮到今天人流多，容易堵車，她決定坐地鐵。
因為占地面積廣，展會中心的位置都遠離市區。
夏雲梨坐了一個半小時的地鐵才到達目的站。地鐵口人人摩肩接踵，讓人心煩意亂。
夏雲梨扛着大提琴，吭哧吭哧地出了地鐵站。
現在是早上9點，展會的入口排起長龍，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夏雲梨見狀頭皮發麻。
萬人空巷是正常的。
EJ的全稱是Entertainment Joy，是華國目前最大的數碼娛樂互動展會。
展會持續3天，共分兩塊活動區域。
B端供業內人士舉辦行業峰會，以此進行商務會談和資源置換。C端則面向用戶，各個區域由廠商贊助，進行品牌宣傳。
夏雲梨走到B區入口。
她沒有通行證。昨天汪季棠交代過有人會來接應她。
夏雲梨拿出手機，準備聯系汪季棠。
指尖一頓，她微睜雙眼。
1%！
難道昨晚忘記充電了？
屏幕驀地一暗，手機自動關機。
不想耽誤時間，夏雲梨開始找充電寶。然而她絕望地發現卡槽裏的充電寶全部被借走了。
玩家是沒有資格進入B區的。夏雲梨注意到旁邊有個VIP通道。期間不斷有商業名流、行業記者進出其中。他們是可以帶人進去的。
她迅速挪到通道旁。
她記得。
黎渡昨晚說他的會議是九點四十，應該來得及碰上他。
安保人員奇怪地看了她好幾眼。
時間漸漸流逝。
汪季棠或是黎渡，她一個也沒見到。
累得蹲在地上，夏雲梨眼見進入VIP通道的人越來越少。
她急得開始冒汗了。
幹脆和人求助一下吧。
此時，像是薄荷糖投進可樂，周圍的人群驀地沸騰起來。
“天啊，這個男人好帥啊！”
“哪家公司的高層啊？”
“救命！一分鐘我需要知道這個男人的所有身家資料！”
“……”
夏雲梨沒有在意周圍人的議論。正準備起身，她被一雙锃亮的皮鞋吸引了注意力。
她擡眸一看。
對方的身材颀長，背影寬闊舒展，眼見這個男人半只腳要踏進VIP通道。
就是他了！
夏雲梨驀地起身，伸手，輕輕拽住對方的衣襟。
她急道：“這位先生，請等等！”
下一秒。
頓覺腿腳發麻，鞋跟一崴，她的身軀猝不及防地往前倒。
夏雲梨驚恐萬狀，本能地閉上眼睛。
男人下意識轉身。
夏雲梨的雙手條件反射地攀在對方的肩上，額頭頓時撞上堅硬的胸膛。
沖擊力巨大，男人稍退一步，勉強穩住身形。手卻矜持地揚在空中，未碰她分毫。
夏雲梨疼得直冒淚花。
感知到指腹下的面料質感絲滑，價值不菲。前額傳來源源不斷的熱意，頃刻之間，一股似雪松又似山泉的氣息籠罩住她。
好聞，又讓人熟悉。
耳畔傳來男人清冷的嗓音：“起來。”
夏雲梨回神，慌張地收回手。
沒敢擡頭，她後撤一步，趕緊彎腰，“實在抱歉！大提琴有點重。”
随着她的彎腰，琴頭就要撞上男人的下巴。
男人身旁的特助驚呼：“總裁小心！”
男人驀地後退一步，面上不動聲色。
又差點撞到人家。
夏雲梨的臉一紅，“抱、抱歉。”
男人不吭聲。
維持彎腰的姿勢，夏雲梨硬着頭皮提出請求，“先生，我稍後要參加一個活動。手機沒電，聯系不上朋友。能否麻煩您将我帶進會場？”
害怕對方拒絕她，她雙手合十，“拜托了。我不會給您惹麻煩的。有償也可以。”
沉默須臾。
特助忍笑的聲音響起：“這位小姐，您這樣的搭讪方式，實屬特別。”
夏雲梨急了， “你看，真的是沒電。”
她急忙站直，準備出示手機。
然而，擡眼之間，夏雲梨瞥見男人的側臉。
她的指尖霎時一僵。
迎着朝陽。
男人着背對着VIP通道。一襲黑色西裝，長身鶴立，身量甚至比黎渡還略微高些。
他正低眸，盯着腕上的查德米爾手表。眉宇不悅，像是被她浪費了時間。
半天等不到她的下文，男人的耐心告罄。
他轉過臉來。
夏雲梨的呼吸一停。
在這瞬間看清了他所有的五官。
男人的五官俊逸出塵，神情淺淡，夾雜着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淡漠。
桃花眼深邃雅致，眼尾略彎。本該滿眼風流，眉宇間卻攢着冰雪，冷意襲人。愣是抹殺一分多情，增添了幾分冷淡疏離。
一張熟稔的臉。
頃刻之間，夏雲梨的腦子斷了線。
重逢前任，算不算得上冤家路窄？
男人的動作也停住。
四圍像是徹底安靜下來。
不過須臾。
似乎是有些驚訝，男人眉梢微挑，眸中劃過一絲火光。
不過微頓，他緩緩開口，尾音缱绻迤逦。
“如果我說不願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