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肖父
車門打開後,陽光一下子灑在沈淩喬臉上,他眯了眯眼,有幾根濕潤的長長眼睫粘成一簇,像被晨露打濕的鴉羽。
沈淩松直到親眼見到對方完好無損,一顆提着的心才放下來。
他舉手伸向沈淩喬的側頰,眼看就要撫摸到那份細膩,又轉向淡粉的眼角。
沈淩喬疑惑地看向沈淩松,對方逆光附下、身來,暗沉沉的眼眸像幽深的隧道,盡頭似乎是燃着火光。
“哥?”
沈淩松若無其事地揉了揉弟弟的細軟的頭發,笑道:“走吧。”
“肖家人要是問起來,你就把你出現在荔江的原因照實說出來,要離開時看到一輛車直接開進來,可能沒看到肖逸突然出來,結果就撞到了,于是你趕緊打120。”
沈淩松敢肯定肖然不敢在沈父面前說出他本來是要撞沈淩喬的,結果都怪沈淩喬躲開,肖逸才倒黴的這樣沒腦子的話。
除非他想得罪沈家,同時挑起肖家的內部矛盾。
更何況這樣他就是故意傷人了。
這時沈淩喬這麽說,他只會借坡下驢,将過錯推到肖逸自己出門不看路,他也不是故意的。
雖然在肖逸父母心底,怨恨肯定是有的,但又不能拿肖然怎麽樣,到時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或許還會感謝沈淩喬能夠第一時間救急。
沈淩喬輕輕“嗯”了聲,像找到主心骨一樣,亦步亦趨地緊跟在哥哥挺拔的身後。
詢問護士後,兩人到達手術室外時,就只有林伯在走廊上等着。
紫庚山比鄰荔江,再加上現在是晚高峰,因此雖然沈淩松最後一個知道,反而是最早趕到的。
“怎麽樣了?”沈淩松問道。
“肖家小少爺正在搶救中,救護及時,已經沒有生命危險。”
林伯語速平穩,繼續說:“肇事者只是腦震蕩,休息兩天就沒事,現在在病房,已經醒了。”
沈淩松點點頭,将剛才對沈淩喬說的一番話又對他重複一遍。
這時走廊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是肖逸的父母和兩名人高馬大的保镖。
“怎麽樣了?小逸沒事吧?”肖逸的母親陳蘭菁滿臉焦色問道。
“肖夫人,肖逸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沈淩松安撫道,臉上是恰到好處的關心,讓人覺得是個有禮貼心的小輩。
陳蘭菁重重地喘了一口氣,一直手順着胸口靠在肖父身上,似乎随時都會暈倒。
肖父臉色卻沒有放松多少,他看向沈淩松,“到底是怎麽回事?”
沈淩喬抿抿嘴,正要開口,沈父和楊則就到了,身後跟着兩名醫生一名護士。
肖父扯出一絲笑紋,“沈總、楊總。”
“肖總,”沈繼桓點頭回禮,“這位是林院長。”
“肖總您好,您放心,我們給貴公子安排的是我院最好的骨科醫生。”林院長禿頂,微胖,笑起來很是慈和的模樣,對着肖父保證道。
“什麽?!”陳蘭菁尖叫道,“骨科?小逸哪裏骨折了?”
“這……”林院長欲言又止。
“肖公子的右腿膝蓋粉碎性骨折,小腿血管損傷,引起血液循環障礙,以後會影響肢體功能”林院長身邊的清癯中年一聲扶了下眼睛,說:“完全恢複是不可能的,但經過複健後,日常生活不會有影響,需要避免劇烈運動。”
陳蘭菁捂嘴搖頭,然後趴在肖父肩上痛苦出聲,顯得柔弱可憐。
肖父臉上浮現怒氣,随意安撫陳蘭菁幾句,轉向沈淩喬沉聲問道:“誰是肇事者?”
沈淩喬搖頭,挺直後背說:“我一個朋友在酒店兼職,說荔江別業今晚有個派對,他要到那兒送西點,不巧下雨,我正好見到,就順便捎一程,要離開時,一輛黃色超跑直接開了進去,然後我就聽到有人慘叫,下車一看,結果發現是肖逸。”
“哦,我聽說肖逸要在荔江開派對,肇事者會來參加,應該是肖逸的朋友。”沈淩松直視肖父:“護士說他輕微腦震蕩,休息兩天就能恢複,已經醒了。”
肖父額上青筋暴起,他怎麽不知道向來安分守自的兒子竟然會背着自己開趴,還是在荔江?
更可恨的是開車撞人的竟然休息兩天就能活蹦亂跳了。
任誰聽到把自己兒子撞成重傷的人結果卻安然無恙還能不發怒的。
他直接讓身後的保镖把警察叫來,這種人怎麽能好好地在醫院養傷,先到局子裏蹲着吧。
沈父全程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兒子裝模作樣,眼底一絲笑意,楊則也饒有興致的看好戲。
然後,肖父又讓護士帶路去見肇事者,走前看向沈父:“沈總,不知令子能一同過去嗎?”
他指了指沈淩喬,畢竟他是目睹者。
“當然。”沈父優雅颔首。
一群人來到肖然的單獨病房,保镖氣勢洶洶地打開門,肖然正好在打電話,驚得手中的手機掉落在床上。
“肖然?!”陳蘭菁嚯的擡頭,眼裏驚疑不定。
肖父臉色鐵青,牙筋緊咬,他急喘幾聲,極力壓制怒氣,眼角還是抽搐了幾下。
“然然,怎麽了?”
手機裏傳出中年女子的聲線,溫和中透着威嚴。
肖然心虛地觑了眼肖父,拿起手機,大聲說:“媽,是四叔進來了。”
他微微側了身,聲音不自覺變大:“我是不小心撞到的,誰知道肖逸怎麽突然跑出來,媽,你跟四叔說。”
手機裏又說了什麽,肖然敲木魚似地點頭,然後把手機遞給肖父。
肖父嘴巴幾乎拉成一條僵硬的直線,接過手機,不等肖然的母親說話,就開口道:“肖逸現在還在危險中,以後還會有後遺症,這件事還是先跟大哥彙報一下,肖然實在太不像話了!”
肖然的母親又說了什麽,肖父緊緊攥着耳邊的手機,似乎這樣就能把手機另一端的人捏碎。
肖父的鼻孔一陣急促的翕張,最後沉沉道:“多說無益,現在我兒子還在搶救中,一切等他醒了再說。”
肖父按掉手機,扔回病床上,肖然心虛地不敢擡頭,以至于錯過肖父陰鸷得仿佛要擇人而噬的眼神。
“不用叫警察了。”肖父咬牙切齒地吩咐保镖,然後回身對沈父抱歉道:“讓您見笑了,之後的事肖家會處理,這次還要多虧淩喬及時發現,要不然……”
肖父眼角瞟了眼低頭裝烏龜的肖然,笑道:“肖家就要損失兩個小輩了。”
“肖總太過客氣了,”沈父拍拍沈淩喬的肩膀,說:“小喬也只是湊巧,既然無事,我們就先告辭了。”
“好,慢走。”肖父和肖母将人送到電梯口,等電梯關門後,回手一個巴掌甩在陳蘭菁臉上。
兩名黑衣保镖眼觀鼻鼻觀心,不露聲色,似乎早已習慣這樣的場景。
“賤人,肖逸怎麽會有那裏的鑰匙?”肖父怒不可遏,撕開儒雅的面具。
“我沒有給他,”陳蘭菁逶迤在地,楚楚可憐地望着肖父:“我真的沒有,我怎麽會把那麽重要的鑰匙随便交給小逸?”
“那他是怎麽進去的?”肖父蹲下來扯住陳蘭菁的頭發,用只有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說:“出了什麽事,你可是要擔責任的,畢竟已經沒法洗手脫身了,以後做事多長個眼睛!”
陳蘭菁臉白如紙,惶惶點頭,“我、小逸醒後,我會好好問他。”
肖父來回踱了幾步,最後站定,輕輕扶起陳蘭菁,溫柔地将她額上垂落的發絲別在耳後,“肖逸我會問,一切如常,不要做多餘的事,懂嗎?”
“嗯。”陳蘭菁小鳥依人般偎進肖父懷中。
“陳三那邊你要保持好關系,嗯?”肖父順勢環住陳蘭菁雙肩。
“我有經常回去看夫人的,見過漢霖幾次,他還是認我這個姐姐的,畢竟夫人年紀越大越希望有人陪,她很喜歡小逸呢,總誇小逸幾個孩子中最乖巧懂事。”
聽到陳蘭菁說肖逸乖巧,肖父嘴角一僵,險些維持不住臉上的柔情似水,“畢竟13了,這個年齡啊,最怕開始做什麽叛逆少年。”
“不會的,”陳蘭菁捂了下嘴,将過高的聲音壓低,柔弱道:“這次小逸擅作主張,偷偷在別業裏舉辦派對,一定是肖然撺掇的,你也知道,小逸要哄這個燕京堂哥開心,肖然要是把主意打到這上面,小逸也沒辦法阻止呀……”
陳蘭菁觑着肖父的臉色,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噤若寒蟬,縮着肩虛靠在這個臉上醞釀着狂風暴雨的男人懷裏。
不過,溫和儒雅的無害面具到底戴了很多年,肖父嘴角始終挂着一抹笑,只是笑意并不抵達眼底。
“你說的,我都懂,小逸怕我不答應,私下裏偷偷來,我也能理解,只是……”肖父惆悵唏噓道:“到底開始長大了,已經能瞞着父母搞些動作,要不是出事了,我可能真被他瞞過去了。”
“別業可不是小孩子尋樂子的去處,以後注意點。”
為了不引人注目,荔江別業地上部分只使用最傳統的鎖式構造,這也和別業的民、國建築風格相搭,肖父偶爾會在那兒舉辦一些重要的聚會,每年夏天會和夫人在那兒常住一段時間,過過二人世界,因此外人只以為那只是肖父衆多房産中的比較中意的一處罷了。
但實際上,這處別業的功用可不單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