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殉道者6
接線員的尖叫變了調子, 越發尖銳,甚至已經不像人類能發出的聲音了。
恐怖的喊聲在空曠的神殿內回蕩。
那個先前嘟囔了一句的玩家被吓得冷汗直流,知道自己做出了不符合身份的事,他轉頭要跑, 卻被身邊幾個玩家一擁而上死死按住。
明明沒人出聲, 可話筒對面的接線員卻好似看得到一般, 他冷靜了些,不再尖叫,而是用毫無情緒的語氣道:“殺了這個異端。”
玩家們都知道,這人不是異端。
但他說的話違背了他的身份, 引起了npc的懷疑,這是角色扮演類副本中罪無可恕的死路, 如果不殺了他,恐怕其他人也會被懷疑。
那幾個抓着他的人一狠心, 将人直接舉起來丢進了深淵。
立刻有一根觸手将人懶腰卷住, 男人尖叫着試圖掙紮, 但吸盤牢牢的吸在他身上,強行扯開就會被撕掉一層血肉。血腥味吸引了其他觸手, 它們紛紛湧過來,不到一分鐘就将男人的身體撕成了碎片。只剩一顆頭顱,被最早抓到他的觸手一抛一接的玩弄着。
海豹頂球一般的動作, 帶着天真的殘酷。
蘇千裏心內默默的記了個筆記, 看來會引發觸手襲擊人類的誘因是血腥味。
接線員又問:“請問主祭還有什麽需要嗎?”
聲音裏帶着笑意,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沒發生過。
“不……不用了。”秦岩生怕繼續拿着話筒又要出問題, 立刻挂斷了電話。
其實不挂斷也沒法再繼續說什麽了, 時間逆轉的效果是有限制的, 本來也沒有時間了, 電話線很快就一次消失。
總之,情況十分明了。
大部分玩家活下去的方法,就是在被狼——也就是異端獻祭害死,并且因為缺乏物資而活活餓死之前,找出他們,殺死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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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破解這一怪談的根源,恐怕就要殺死那個蠱惑了修士,讓他們做出判教行為的惡魔,再将其殺死,或者至少找到屏蔽它的方式,從此根絕無名之災。
後者難如登天,主要難在根本沒有頭緒。
前者……
前者說不上簡單還是難,但肯定要自相殘殺,死很多人。
但總歸是有點頭緒。
至此,這個副本是陣營戰這件事,不再是秘密了。
有人提議,要速戰速決,将所有人集合起來搜身,如果這樣沒法找到異端,就繼續共同行動,一間一間挨個的去每個人的房間裏搜索。
畢竟這可不是真的狼人殺游戲,到了夜裏指誰誰就得死,狼是真的要冒風險去下手的,沒點特殊本事,恐怕還會被反殺。
所以,被安排了身份的人,肯定會有與衆不同的地方。
在場的所有人都同意了。
他們浩浩蕩蕩的掃蕩過一樓,不斷壯大着隊伍。
蘇千裏也混在其中。
不是每個人都心甘情願的幹這種內耗的事,但又不得不同意。
誰提出反對,就會顯得非常可疑,整座修道院就這麽大,誰也沒法脫離群裏單獨調查。
甚至可以說,越認定了自己是異端,才越要舉雙手贊同這一點,拉更多人下水之後,才好在檢查別人的時候伺機做手腳,把嫌疑推到別人身上去。
蘇千裏自認是良民無誤,墜在隊伍最後,在明亮的光線下觀察前方的玩家們,心裏在琢磨異端到底該怎樣勝出游戲。
獻祭掉其他所有人?
但如果就跟她那本樹上寫的那樣,身體都異化的和鬼怪差不多,還能叫人嗎,那種狀态,真的還能在游戲結束後以人類身份離開副本?
她心內問唐枕漠:“你說,會不會這局游戲的bug,是系統發錯了任務,或者應該發的任務卻沒發,導致所有人都瞎猜盲狙?”
唐枕漠立刻道:“不會,所有的bug都不是從主腦而來,雖然主腦是個偏執的廢物,但還不至于連這點事都做不好。”
蘇千裏想鼓掌。
她的搭檔有大出息了!之前只是動不動嘲諷人類,現在連制造他的主腦也開始瞧不起了。
衆生平等了屬于是。
她略帶戲谑的反問:“就對主腦這麽有信心嗎?”
唐枕漠輕笑一聲道:“這不叫信心,就像我說人類沒法保持自己是個立方體,但水泥墩子不行,也不能說我對水泥墩子有信心。不變的東西恒久穩定,變化的東西,特別還是擁有‘自我’,所以連目的都一直在變,才會發展成無法挽回的局面。”
蘇千裏輕哼一聲:“你就直說這個變化的東西是人類算了。”
唐枕漠笑了笑,對此不置可否。
每當唐枕漠表現出這種仿佛超脫離人世,高高在上俯視衆生的感覺時,蘇千裏都覺着十分矛盾。
他不是被灌輸了真人人格和記憶的ai嗎?之前甚至還記仇去找其他人麻煩了呢,也是真夠矛盾的。
非要說的話,唐枕漠如今也是變化,且擁有自我的。
不知道将來,他會不會也成為令主腦無法挽回的大麻煩。
如果是就好了,到時候直接幹翻主腦,天下太平。
“算了,你能保證bug不是這個咱們就下一話題,那種哲學問題我也不太關心。”
唐枕漠表示同意。
他當然也不想談。
蘇千裏是實用派,她不談,是覺着這樣的宏觀問題不值得費心思,談了也是鍵盤政治,沒一點用處,都不如煩惱明早吃什麽來的有意義。
而唐枕漠是在幾次和主腦進行數據交互時,從奔騰如河的數據流中吸收來了很多知識,讓他已經可以确定,毀滅是注定的結局,任何手段都無法阻止其到來。
既然無法改變,那還有什麽可談的,注重眼前就行了。
這時,整個隊伍已經貪吃蛇一樣将兩層樓都走了一圈,四十多個還活着的玩家,都被聚集到了一起。
接下來便是分別搜身。
這一局游戲裏性別比例極為不均衡,明顯的男多女少,可能是因為這個時代背景下重男輕女,況且繁衍能力彌足珍貴,就算有虔誠的女性信徒,也輕易不會被放出來當注定殉道的修士。玩家的性別比例也是被這樣安排的,放眼望去只有5個女性,其中還有一個尴尬的舉手,用低啞的聲音說,自己其實是個女裝大佬。
四個人互查就很容易,去樓梯拐角就行了。
姑娘們走下半層樓之後,名叫趙晨曦的圓臉姑娘一邊脫衣服一邊抱怨道:“真不知道大家都怎麽想的,浪費這種時間,也沒有系統布任務說找出異端就能結束副本啊,搞不好将異端都殺光之後,npc還是不管咱們,留咱們在這兒當祭品呢。”
旁邊一個臉上聞着很複雜紋身的姑娘,冷冷瞥了她一眼。
這個紋身姑娘叫呂睿,蘇千裏隐約記得有人喊她睿姐,似乎是有固定隊友的人。
這樣的人其實是最應該反對随即分陣營并互相攻擊的。
趙晨曦似乎也是這麽想的,向呂睿投去疑問的目光。
呂睿開口,嗓音嘶啞的仿佛喉嚨被什麽東西灼燒過一般:“你忘了先前那個傻批怎麽死的?”
趙晨曦知道她的意思是,讓她別說這種不符合身份的話。
她不服氣,扁了扁嘴道:“可這兒就是沒有npc啊,在玩家面前暴露自己是玩家,又有什麽關系嘛。”
呂睿冷哼一聲:“你怎麽能說一定沒有。這個副本裏可是有神的,也許此刻,就有神在注視着我們。”
這時,空中剛好有一只碩大的水母飄過,投下一片形狀猙獰的暗色陰影。
紋身女的聲音本就嘶啞難聽,用冷淡的語氣說着這樣的話,更添陰森壓抑。
趙晨曦打了個哆嗦,也不知道是被冷風吹的,還是被吓到了。
之後沒人再說話,蘇千裏在心內戳唐枕漠:“我突然有個想法。”
這個讓普通玩家摸不着頭緒的副本,反而讓她不着邊際的想法格外多。
唐枕漠在這件事上從來都不會表現出不耐煩:“說說看。”
“這個副本裏的bug,會不會是理應存在的npc都死于意外,而他們的位置被玩家給占了呢?”
系統又沒分發任務,若是連沒有npc的存在來引導和限制玩家,那可操作空間也太大了,真來個武力值過人又自帶混沌惡屬性,見人就殺,殺到只剩自己那肯定安全,直接都吃雞了。
讓玩家能鑽這種偏門空子通關,可從來不是《怪談游戲》的風格。
倘若她的猜測成真,那這局游戲雖然是狼人殺變體,但卻不是單純的玩家內讧,而是有一些npc和玩家一起,會有虔誠的npc幫助找線索,同樣也會有異端npc主動搞事,有他們在,玩家們這轟轟烈烈的清查運動就不可能實現。
而眼下,玩家們占了npc的位置,都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哪可能引導別人。
所以才會是如今這樣沒頭蒼蠅似的局面。
“這是個方向,”唐枕漠對此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倘若真是這樣,那你要怎麽解決?”
蘇千裏瞪了她項鏈上的挂墜一眼。
她知道唐枕漠為什麽興致盎然,因為如果是玩家占了npc的位子,那這bug怎麽修?她只能想到将他們都鯊了。
唐枕漠這個壞胚,之所以這麽感興趣,分明就是想看她殺人。如果她猶豫,那他大概會欣然替她動手。
一如他之前說過的那樣。
于是蘇千裏問了一個,以前從不在她考慮範圍內的問題:“如果說,我不修這個副本裏的bug,會有什麽後果?”
作者有話說:
明天請假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