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殉道者4
所有睡過覺的人, 雖然一合眼睛就做了古怪的夢,且很難叫醒,有的人開了最大音量的鬧鈴都沒管用,但如今都精神奕奕, 昨夜不管多麽勞累, 受了多少驚吓, 都好似已經被治愈了一樣。
而一夜都沒睡的玩家,全都神情委頓,仿佛三天沒合眼一樣,眼球裏滿是紅血絲。
有人覺着, 那個夢就是夢境之神給祂信徒的一種恩惠了。
但是……
蘇千裏默默觀察了一圈周圍,見如今一起商量的玩家只占了總人數的三分之二, 剩下的也不知是還沒醒,還是早早就開始調查了。
這時有玩家提議, 去挨個打開門看看, 将還沒醒的人都叫起來, 難得白天到了,都得抓緊時間調查, 沒道理讓人躺着過本。
所有房間的門都沒有把手,關死之後和牆壁嚴絲合縫,從裏往外推很容易, 從外拉開就十分困難, 還好房間狹小,一夜都關着門睡容易缺氧, 大部分人都選擇留個門縫。
挨個去叫人的時候, 發現沒聚集的大部分人果然是都睡着, 而且宛如深度昏迷, 怎麽叫都起不來,被扇了好幾個大嘴巴才醒過來,醒後呆愣愣的,好一陣子才徹底回魂。
而有一個人,卻怎麽叫都叫不醒,臉頰都被扇腫了,仍舊紋絲不動,臉上帶着恬靜而詭異的笑容。
有個從前當醫生的掏出專業器械檢查一通,給出的回答是:這人已經是腦死亡了。
只不過,雖然腦死亡,但植物神經功能完好,且呼吸十分緩慢,仿佛進入了傳說中的龜息狀态,就這麽沒人護理不吃不喝,也能活上三五個月。
腦死亡也是死亡,游戲結束時他是回不去大都會的。
不知誰在人群中顫聲說了句:“該不會這就是所謂的,将自己獻祭給神吧?”
作為夢境之神的信徒,死在讓人心境平和的,頌贊神明的夢中,非常合理。
這局游戲中的第一條死路已經擺明了:沉睡在頌贊之夢中太久沒能醒來會死。
本來還覺着神清氣爽的玩家們都心有餘悸,但一個新的疑問又浮了上來:總不能不睡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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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流守夜讓人不要一覺睡太久是行不通的,昨夜睡了的人湧上困意的時間差不多,沒睡的人則是錯過了那段洶湧的困意,之後就再也睡不着了。
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讓自己在清醒夢中別太虔誠,保持能随時醒來的警醒狀态。
不太靠譜,但也沒別的辦法。
除此之外,不知行蹤的應當還有幾個,但這一局的玩家太多,少了誰都沒概念,大家只當他們一早起來就各自找線索去了。
蘇千裏想起了陶歆,自己這一早上混在人群裏,始終沒見到他。
以他的性格,不至于連副本裏的第一夜都活不過。
就算真的活不過,也跟她沒有關系才對。
蘇千裏這樣想着,晃了晃腦袋,把這份莫名其妙的在意抛諸腦後。
早起時漫長猶如天際都被染紅的朝霞褪去之後,是個燦爛無雲的晴天。
而這棟二層的建築物猶如黑色的立方體,突兀的矗立在完全沒有人煙的密林深處,若是借用道具攀到天臺上,可以獲得相當遠的視野。
野外的環境比昨夜感受到的沒有多大區別,一望無際的林子扭曲虬結,不管是樹木還是藤蔓,抑或藏身其中的野獸,無不透漏着狂野和邪異,色彩斑斓肆意,豔麗的大紅、玫紫、寶石藍、松石綠糾纏重疊,毫不掩飾自己的危險性。看久了頭暈眼花,仿佛自然常識都要被颠覆。
整棟建築物仿佛格格不入的标本櫃,在這種地方,人類怎麽活?
就算這棟仿佛積木搭出來的黑樓四周,有隔絕怪物的魔法,可人類沒法離開這牢籠一般的保護傘,吃喝拉撒都找不到方式來解決。
玩家們都滿腹疑惑,都覺着自己大概是漏下了重要線索。
偏偏整棟建築物裏,別說沒有npc可以問線索,這在角色扮演類副本裏,固然能讓人略微放松,不用時刻演戲,卻讓人更加無從下手了。
蘇千裏當然也疑惑,她總覺着如果沒有npc這件事是bug,那沒法修啊!搞破壞是她的拿手好戲,可造人這事兒她不行。
天臺上很空曠,白日空中飄浮着的水母少了,但偶有經過,須子都被無形的屏障擋開了,人在這裏不需要小心躲避。
蘇千裏兌換了高倍望遠鏡出來,掃視一圈,在遠處發現了一片光滑卻不太高的黑色城牆,在遠處若隐若現。
更近一些的地方,零散的黑色立方體,散亂的分布在林子裏。
這些積木塊似的立方體,應該跟玩家們落腳的這座小樓差不多。
擁有望遠鏡的玩家不止蘇千裏一個,很快也有別人發現了這件事。
“所以咱們應該去別的聚落才能遇到活人嗎?”有人問。
立刻有人分析道:“有可能,不然也搞不清楚咱們到底該幹嘛啊,不跟npc飙戲算什麽角色扮演類副本。”
玩家們都覺着這思路很對,但要怎麽去其他聚落是大問題。
望山跑死馬,必須用高倍望遠鏡才看得見的地方,實際走起來怕不是得一整天的腳程。再強的隐身天賦,也無法連續十幾小時不被怪物發現,這一段路是趕不過去的。
瞬移也不行,太遠了,無法确定坐标。
更何況他們之中也沒人有這兩樣天賦。
至于隐身道具就更不行了,系統商城裏的隐身衣又貴時效又短,誰也不會兌個兩百件随身攜帶,又不是要去水上樂園門口擺攤。
于是這個話題被默契的揭過不提。
沒人問誰有副本裏得來的長效道具,老玩家都不傻,就算誰手裏真的有,也不會在這麽多陌生人面前拿出來。
天賦搶不了,公開也就公開了,道具可不一樣,被人惦記上可不是好事。
外出探索行不通,就還得在這一畝三分地轉悠,蘇千裏昨夜止步一樓半,這次直接去了一樓。
上下兩層的格局幾乎完全一致,只有兩側樓梯口多延伸出去了半米,最低的臺階半掩在泥土中。
不發光的時候,起到保護作用的符文只是一層暗淡的符文,分外不起眼。
蘇千裏來回走了走,突然發現,其中一側的樓梯口外大概兩三步的距離,有新鮮的腳印。
有人在今天來過這裏,還不止一個,看起來有去無回。
乍一看是有人作死留下的,但蘇千裏清楚的記得,昨夜出了樓梯口的三人都是走的另一端。所以這場游戲裏人菜瘾大的玩家就這麽多,都有前車之鑒了還要往林子裏闖,卻連五步都沒走出去就齊齊陣亡?
搞不好他們其實沒有死?
蘇千裏決定試一試,她從系統商店兌換了個氣味和溫度都很類似活人的替身人偶,往它的雙眼各抹了一點兒指尖血,就往腳步消失的地方丢了過去。
就見人偶在半空中突然消失,就像陡然進入了另一個空間似的。
倒是跟之前許知州那個時期,誤入魔界的描述有幾分相似。
替身人偶身上的血跡幹涸之前,和主人的神魂相連,哪怕是進了另一個空間,也能感知遇到了什麽樣的危險。
既然這人偶始終安全,蘇千裏後退幾步,助跑着跳到了落腳點。
她仿佛跳進了一扇門,沒有實體的門扉隔絕開兩個泾渭分明的世界。
門外明媚的陽光,和植物甜到發膩的氣息都沒能越過這道界限。
門內很詭異,一條不長的臺階之下,是深不見底的深淵。在深淵之上,懸浮着一個個只能容納兩三人站立的圓形石臺,一路延伸到深處,某個形似神殿的地方。
深淵中不時有粗大的紫黑色觸手探出頭來,慵懶的舒展身軀。
沾了蘇千裏氣息的替身人偶被丢進來之後滾落到了緊挨着深淵的樓梯邊,并沒有引來觸手的襲擊。但蘇千裏并不認為它們就對人類沒有敵意了。
在某個石臺邊緣,她看到了血跡。
蘇千裏小心翼翼的走下樓梯,撿起人偶之後,看似要觀察觸手過境的縫隙,異變沖到最近的石臺上去,下一秒卻突然回身,沒激活除靈效果的聖職者之刃狠狠往牆壁上刺過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牆上卷下一塊布,一個身形矮小的少年跟老電影中的忍者一般跳下來,側滾躲開了蘇千裏淩厲的一擊。
正是一早上都不見人影的陶歆。
他迎上蘇千裏,摸着只差一點兒就要被割斷的喉嚨笑道:“好險好險,姐姐也太敏銳啦。”
憑他還笑得出來,就說明其實一點都不險。
蘇千裏沒收道具,冷冷看着他。
陶歆又道:“對了,往裏邊神殿去的路上還挺危險的,我把我的發現告訴姐姐,正好你就不用冒險再往返一趟了。”
蘇千裏仿佛是信了,她點點頭,将聖職者之刃收了起來。
就聽陶歆繼續道:“在神殿邊上,有個電話,最老式的那種,甚至沒有轉盤和按鍵,不知道通向哪兒。”
蘇千裏:……這也太出戲了吧!
為什麽這種西幻氣息濃厚的中世紀背景裏,會有電話這玩意?
還是放在異空間的神殿裏!
這大概不會是陶歆騙她,但凡有腦子也不會編這麽不靠譜的瞎話。
陶歆一挑眉:“不可置信吧?我當時就很好奇,這電話是通到哪裏的,該不會神官溝通上天就是靠打專線電話吧?可惜這事兒是沒法驗證了,電話的線路被切掉了,而且還是整條線都被剪掉帶走了。”
他嘆了口氣:“就是不知道這是咱們進入副本之前的狀态,還是有玩家幹的。”
蘇千裏沉思片刻,也沒問那片可疑的血跡是怎麽來的,只點頭道:“我明白了,既然很可能有內鬼,這件事就先不要告訴其他人。”
倘若玩家之中真的有內鬼,那十有八九就是面前這個笑眯眯的陶歆。
但既然對方不打算撕破臉皮,她就也跟着裝傻好了。
她不想跟陶歆在這兒打起來,倒不是怕打不過,可這巴掌大的地方,不小心掉下去,就該給觸手加個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