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 (1)
趙家父母有偏見, 趙家父母不同意,沒收了趙靳凱的錢袋子,使得他無路可走, 唯有求助師父。
他來的那日下午,沈嘉樂剛好在。
趙靳凱哭唧唧,訴說人生難題:“師父您幫幫我吧, 徒兒會好好孝敬您的。看在徒兒不怎麽聰明但很聽話的份上,您就幫幫忙吧。”
許意遲:“……”
沈嘉樂磕着瓜子, 朝他腳邊吐了一地瓜子皮,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搶在許意遲前面道:“就你,還聽話?你有我聽話嗎?你入師門這麽久,有叫我一聲師兄嗎?你怎麽好意思啊?”
趙靳凱被他噎得哭着打了個嗝, 淚汪汪地看着許意遲,黏糊糊喊:“師父, 我錯了。”
沈嘉樂又道:“你光說你錯,你師兄喊了嗎你就錯?看你也就是嘴上說說, 心裏不服氣吧?是不是打算師父幫過你,轉頭就不認了?”
他說得肯定幹脆,轉頭對許意遲道,“師父要我說, 像他這種兩面三刀的就絕對不能幫。”
趙靳凱:…………沈狗害我。
他連連表忠心, 只恨不能把心掏出來,讓許意遲看看是黑色還是紅色。
趙靳凱吃癟,沈嘉樂就自在。
他洋洋得意, 道:“你乖乖喊我一聲師兄, 我就告訴你如何才能讓師父幫你。”
趙靳凱沒言語, 拿眼看許意遲。
許意遲別開眼。
徒弟愛發揮,索性無傷大雅,随他去。
趙靳凱無奈,低(不)眉(情)順(不)眼(願)喊聲“師兄你幫幫我”,沈嘉樂一朝揚眉吐氣,胸中快意,也算沒藏私(當着許意遲的面他也不好明坑趙靳凱),原原本本告訴他的攤位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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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靳凱聽完,心中腹诽又得到詭異的平衡。
原來不被家裏看好的,不止他一人啊。
如此,他再看沈嘉樂竟生出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相煎何太急”感覺,多了些順眼。
許意遲原沒打算再投一個攤位,被沈嘉樂一插诨打科、趙靳凱一哭一求,莫名手裏多出一份契書,又上木匠那裏訂購一輛流動餐車。
趙靳凱喜不自禁:“師父,您就是我再生父母。我以後會好好孝敬您。”
許意遲:“……”倒也不必如此。
她叮囑對方好好經營,別堕了西風名聲即可。
趙靳凱連連答應。
他是要做出一番成就叫人刮目相看的,哪會半途而廢!
以前他沒機會,現在機會就在眼前,再錯過屬實說不過去。
不得不說,昔日沈纨绔、今日趙纨绔,他們的心思重合得七七八八。
可見纨绔也非天生如此。
就這樣,許意遲原想着她能歇上一陣,誰知趙靳凱也求上門,希望她可以同出攤幾日。
“沒有師父同去,徒兒心裏真沒底啊。萬一……就說萬一,徒兒沒做好,豈不是叫人看了笑話?”趙靳凱扭扭捏捏,“師父你放心,二師兄都和我說了,您老是有出場費的。這幾日的分點,你占七我占三!”
許意遲意外:“他這麽跟你說的?”
“昂,有什麽不對嗎師父?”趙靳凱疑惑,後咬牙道,“師父實在不行,您八我二都行!”
許意遲:“……倒不必如此,按老規矩辦吧。”
同樣的契書,同樣的分成,趙靳凱看到幾乎傻眼。他連問三遍“師父您确定沒寫錯”,許意遲都點頭之後,他也算回過味兒來:敢情之前師父的神色是驚訝,他差點就被沈嘉樂那狗東西坑了。
還是師父好!
趙靳凱感動不已:“師父您對我的好,我會記在心上,沒齒難忘。”
許意遲:………………就有點跟不上他活潑跳躍的腦回路。
東市街又多了家臭豆腐攤兒。
這家出攤的那日,率先圍過來的的不是街上食客,而是附近擺攤的小販。他們有種想一窺秘訣的好奇,更有一種……看好戲的期待。
東市街沈家纨绔的那個臭豆腐攤兒,任誰看了都眼紅得緊。
是以,跟風賣豆腐成他們的選擇,奈何豆腐是豆腐,臭豆腐是臭豆腐,不可同日而論,生意也自然不同。
他們就盼着等着,看看有沒有煞這家威風。
畢竟這臭豆腐味兒的确好絕,你嫌棄它吧可吃上時又欲罷不能;你不嫌棄吧走在街上滿鼻子臭氣,忍不住就皺眉頭。
也有人在自家鑽研臭豆腐,鑽來鑽去沒鑽出個所以然,反把自己好一通送茅房。
這中間也有人偶爾提了句“西風”,那人言”要不上西風試試,這人就跟西風學的“,這一提議立馬遭到大家的一致反對:西風教會一個人,還在再教一個人搶生意?想都別想!
誰知道,又來一家臭豆腐。
這要是家普通的模仿者,衆人尚不在意:模仿的人多了,也沒見真有越過西風的。
然而,就有人看到那個熟悉的西風标志,也有人看到曾在明七米粉攤 、絕味臭豆腐攤出現的那位小娘子,出現在了這裏。
于是,嘩啦啦一群人就跑來圍觀了。
看着看着,他們就看出了門道。
絕味臭豆腐以青黑豆腐塊為主,炸得膨脹酥脆,撈出,以長箸擊之,戳碎搗破,灌清湯,輔芫荽、小米辣佐之,入口炸香、豆腐香四溢,清湯迸濺潤齒,芫荽清冽,小米辣提味,香、辣、鮮、鹹等諸滋味叫人悵然銷魂。
這個濃湯泡菜臭豆腐則與之不同。
首先它豆腐塊是白的。
衆人恍然:臭豆腐原還能是白的?
他們皆以為,臭豆腐該是青黑的,方才是對的。
在他們恍惚中,灰白豆腐塊沾了點水,放入油鍋霹靂啪吧炸響。
沒一會兒,服帖的臭豆腐漂浮在在油鍋中,灰白外皮逐漸變成淺黃、金黃,直至撈出。
撈出的臭豆腐一塊塊窩在另一個笊籬中,點點熱油滴落在下方的陶碗中;金黃泛着細密、透明鼓泡的臭豆腐,沁出絲縷香氣。
圍觀攤販深吸口氣,就見有人上前詢問濃湯泡菜與先前絕味有何區別。
這正是他們想聽的啊!
耳朵支棱着,那位臉熟的小娘子笑盈盈道:“絕味臭豆腐以鮮湯為輔,突出臭豆腐的本來味道;濃湯泡菜則靠濃湯與臭豆腐二者相調,味道幾乎不分伯仲,甚或之濃湯味要更甚一些。至于泡菜,清爽可口,可解濃湯之膩。”
“來一份吧。”
許意遲給了趙靳凱一個眼神,後者立馬以青蕉葉做碗,數出十塊臭豆腐,碼放其中。而後,他揭開一個食罐,舀出一勺黏稠赤褐色的湯汁澆在豆腐上,再夾了幾筷子色淺而紅白夾雜的泡菜放在其上。
大家這才看明白,原來旁邊擺着的那一盤似蘿蔔包菜的東西,就是那個泡菜啊。
食客拿到後,圍觀的人目不轉睛看着,吓得人捧着臭豆腐不敢吃,一溜煙兒逃走躲過這些餓狼撲食般的眼光。
這些小販們沒一睹濃湯臭豆腐之滋味,不免唉聲嘆氣。
幸而總有臭豆腐愛好者滿足他們這一心願。
“怎麽樣?味道如何?可還好?”
“蠻好蠻好。”那人嚼一塊豆腐,又戳一口泡菜,“臭豆腐酥香炸軟,咬上一口濃湯在舌面飛濺,滋味濃郁鹹香,尤其那酥脆的外皮給泡軟了,非但沒影響口感,反而這種軟浸透着香濃湯汁,真真叫人欲罷不能啊!那個泡菜看着不起眼,竟是酸甜味兒,脆生生的,清爽利口,與這濃湯可謂是相得益彰啊。”
這人說着,擡手捋了下胡子,嘴角動着,顯然頗為滿意這份滋味。
有人納罕:“這人說的話可信嗎?咋跟說書似的,不知道還以為是給這家臭豆腐撰文呢!”
邊上人拉了他一把,小聲道:“你沒認出來,這是東市街有名的老饕春柳先生。他嘗遍大宋美食,每一口吃的,他喜歡的,能給你誇出花兒了;他要是不喜歡……啧啧啧。你許不知,這天底下的館子,既盼又怕春柳先生去。他去了誇一句,那生意不說貴客如雲,也鐵定差不了。只老先生行蹤不定,脾氣怪異,一般找不着人,誰知竟在這市井巷子碰到,還端了一葉子臭豆腐。”
真真是叫人羨慕。
這人說到最後,語氣中的酸意和豔羨怎地也掩飾不住了。
何止他一人,其他人再看眼前這個精神矍铄的小個子老頭,紛紛眼露羨慕。
他們怎就沒有碰上這大好事?
許意遲也聽了一耳朵春柳先生,心道:這難道是古代的同行?
她在現代為美食評論家,憑一個靈敏的味覺走遍全國各地,被不少餐館酒店邀請,做評美食,撰寫評文。
聽剛才那人意思,這位春柳先生亦是如此。
同行見同行,不至于兩眼淚汪汪,也不免生出幾分親切。
何況他剛還給臭豆腐做評了那幾句。
但衆目睽睽的,也不好真送什麽。
許意遲便歇了心思。
反正生意不愁,道一聲謝便是了。
畢竟剛那麽一通,這邊已經排上長隊。趙靳凱初面對這種情況,手忙腳亂的不說,還緊張得手抖,好幾次差點把油抖出來濺身上。
“放松沒事,按我教你的來。”許意遲小小拉他一把,“你先站在邊上收錢、加湯、放菜、打包,這邊我來。”
趙靳凱如蒙大赦:“好,師父。”
他真不是不想争氣,實在是他纨绔慣了,突然這般備受矚目做事,他着實有點不知該如何是好。甚至呼吸,他都怕呼吸重了,把人吓住。
許意遲接過炸豆腐的活計,有條不紊炸豆腐。撈出後,又指揮趙靳凱一份份裝,避免忙中出亂。她其實有點心裏打鼓,後一想炸豆腐她應該可以,濃湯和泡菜是現成的,應不會影響口味。
只這個油星,實在惱人。
豆腐有水,放進去就會霹靂吧啦,一直小心也不免會被濺到,又疼又紅。
她且忍着不吭聲,炸了一鍋又一鍋,炸得手、胳膊都酸了,可擡眼看了眼那條只多不少的長隊,她又可以了!
都是錢啊,還要什麽自行車!
“我來,遲娘你歇着。”她捶肩的空隙,一個沉穩又稚嫩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并伸手拿起笊籬,把她推到一邊。
許意遲訝異問:“安哥,你怎地來了?”
“我來幫你。”安哥接過笊籬,熟練地放豆腐、炸豆腐、撈豆腐,動作沒一絲滞澀,“你歇一會兒。”
安哥年紀不大,主意很正,有時偏愛生氣,特別是不領他好意的時候。
許意遲又不是不識好,頓時笑道:“我去旁邊歇着,安哥你小心。”
她願意去歇,安哥松口氣。
趙靳凱瞧見許意遲去旁邊石階上坐着歇息,羨慕喊道:“師父,我……”也想歇息。
安哥冷臉道:“別忘了這是誰的攤子。”
趙靳凱委委屈屈,閉口不言。
他這個大師兄,人不大,但好兇。
爆哭!
許意遲坐在邊上,以手作扇,扇風。
剛沒注意,這會兒才意識到,何止胳膊手腕,腳腕、小腿也是酸的,她還真是……有一具“嬌嬌小姐”的身體。
回頭得和明七說說,功夫之類的還得練,她以前也看過電視劇小說,裏頭常寫遇到惡霸混混手無縛雞之力,只得束手就擒。
這又不是法治社會,遇到這種事往往怎是一個“慘”字了得。
讓安哥也一同學,科舉小說裏那種進京趕考被襲、一命嗚呼的,也不在少數。
她正盤算着,冷不丁聽見一句“西風”,循聲看過去,是幾個排在後面的人在讨論:
“我看近日東市街的吃食,皆和那個什麽西風有關。你們還記得先前它那小頁上如何說的嗎?在盛京城買房置業求娶嬌妻,皆可美夢成真啊。”
“西風或有本事,可在下還覺不妥。你想想,換成是你,你願意把自個兒的獨門秘籍告訴旁人?怕不能吧,便是收徒,這徒兒若沒在旁伺候幾年,你會教他真本事?”
“這樣說來,又如何解釋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情況?有一有二又有三,還能作假不成?”
“做不做假不知曉,沒人信反正是真的。你且看看這滿大街的人,哪個不羨慕這樣的生意?”
許意遲順着那人的手指方向看去,不少小販是在自己攤上沒錯,他們也都時不時瞅着這邊的生意,還有剛剛過來打探一二的。
只他們臉上有羨慕也有好奇,唯獨他們沒來問過西風,便是有問的,也是她曾在發廣告頁時被問及,問了一兩個不痛不癢的問題便沒下文。
“他們都羨慕的。他們在這裏這般久了,還能不知西風?大抵是知道的。”這人自說自話,“可你看,這些人基本上人人豔羨人人好奇,怎地就三家挂着西風,其他沒有?”
“為何?”
“且不論它是不是騙子,自然是它的門檻相當高。你且想想看,西風或許真教人,怎地只教這些少爺?”
“為何?”
“你且想想,這世人人人想讀書,可是人人都能讀書?重要不是想不想,而是能否!”
“我懂了。西風定然比讀書還貴!”
先前點撥那人煞有介事點頭:“不僅如此,還需天分。難道你信朽木可雕,三天成材?”
他前前後後不知不覺圍了不少人,這些人原來還對西風有點憧憬,被他這麽一說,“退堂鼓”三個字只差沒寫在臉上。
許意遲:你可想太多了大兄得。
她起身,撫一下褶皺的衣裙,擡步欲要過去。不防被什麽敲中肩膀,她扭頭看清,是剛才走的春柳先生,手裏正往回收酒葫蘆——可見敲她的就是這個酒葫蘆了。
“小女郎,你且慢着,老夫想向你打聽打聽。”
“春柳先生,您要打聽何事?”
春柳“呦呵”一聲,笑眯眯揣好葫蘆,擡手捋胡子道:“自然是西風。”
嗯……難道又能有機會吃大戶?
許意遲心裏盤算着,暫也就沒過去找那幾個人理論,其實她也懶得費口舌争辯。很多事情不是争辯才有結果,旁人才會相信,而是結果擺出來即使一句話不說,也會有說服力。
就像西風,若是滿大街的西風标志,再有人懷疑糾結,總有願意上門的。
哪個時代都有生存艱難的人,而這些人看到一個機會,就會費力抓上去。
無論真假。
這還真叫她一語成谶。
這是後話。
話說回來。
春柳打聽西風,許意遲自然解答。
這種送上門的客戶,可比她杵在人群裏争辯的機會大。
只是叫她有點失望,這位春柳吧他真是個老饕,他對吃感興趣,對做沒興趣。他樂得品嘗各色美食,唯叫他做,他是萬萬不可。
失望歸失望,也有種同行惺惺相惜之感。
兩人聊起對美食的品評,從山珍海味宮廷宴菜到鄉間村色再到獵奇小吃,從各色菜系到甜品異邦菜式,無話不談,無話不說。
春柳談得興致勃勃,頗有種将許意遲引為忘年交之感。
“許小友,以後你便是老夫的摯交好友。老夫在富雲巷第二家,你得空來老夫府上,我們再把酒言談。”
“好春柳先生,得空便上門拜訪。”許意遲爽快答應。
“小友這便不合适,你是我好友,還喚我春柳先生,豈非折煞老夫?不若這樣,我虛長你幾歲,你喚一聲大哥也可。”
旁邊人聽了:“……”何止是虛長幾歲,說她是您孫女也有人信啊!
但他們不敢說什麽,能和春柳先生攀上關系,他們好羨慕。
這一邊,許意遲大大方方已經叫春柳先生“柳大哥”了。
她忘年交的經驗豐富,絲毫不虛。
殊不知,她這種爽利态度,甚得春柳先生之心。
他最煩人扭扭捏捏不痛快。
兩人又聊了一陣,說到即将到來的端午。
春柳在吃上頗有心得,對這種節日的關注點亦在吃食之上,而一說到端午吃食,他難免嘆氣:“這些年倒也沒新鮮的。不提也罷。”
許意遲和花娘子了解過,知曉這裏端午比現代更隆重盛大,聽他嘆息,好奇問:“怎地會沒新鮮的?我聽人言,端午吃粽喝黃酒,亦有龍舟可看,好不熱鬧。”
春柳“嗤”了聲,相當憤懑,痛斥端午吃食數十年如一日,就沒個新鮮變化:“你便說,自和異邦開通貿易以來,食材越豐,那些廚人怎就不思進取?你方才講的奶酪蛋糕、芝士薄餅、天婦羅等,我曾偶遇外邦聽他們提起過,羨慕得緊,便等着入大宋可一飽口福,誰知!”
他憤懑甩袖,氣得胡子一抖一抖的。
他這個模樣,很像被人饞了許久卻總沒法償願而向家長告狀的孩童,頗有點老頑童意味。
這樣一說,許意遲倒是有個想法。
正想着,春柳突然問:“小友,我剛聽聞他們讨論什麽“西風”。據說這街上近來有的三家新鮮吃食,皆和西風有莫大關系。你說,有沒有可能‘西風’會你說的那些,你可了解?”
兜兜轉轉,話題又回到西風上。
這是許意遲怎也沒料到的,她在知春柳對做沒興趣,就跳轉話題不提西風,只聊美食。
對方博學多識,又遍嘗美食,一些體味感悟很值得細品,她也有種遇知音之感,與之相談甚歡。
誰想到,就在她放棄這個吃大戶的機會時,大戶自己撞上來。
春柳:“小友你可否幫忙引薦?它若真那般神,老夫不求買房置業迎娶嬌妻,只需教會我府上廚娘即可。”
他越想越覺得這條路子可行,腦中盤桓着各種吃食,渾身振奮。
根本沒給許意遲喘口氣的機會,他又道:“小友認為,我若跟西風說,學一道菜給一道菜的銀錢,他會同意嗎?會不會覺得我拿錢欺辱他?”
想到這種可能,春柳眉梢微耷,顯出點嚴肅和深思。
許意遲:………………
如果可以,盡情拿錢來“欺辱”她吧!
這大戶一個比一個上道!
許意遲:“大哥,有一事我需更正一番,西風他不是個人。”
春柳迷糊:“啊?”
許意遲看着他道:“西風,是一個學校名。嗯,就類似于書院名一樣,不過它教廚藝,而非讀書識字罷了。”
春柳驚詫:“竟還有這種學校?那他們怎說西風是騙子?”
許意遲嘆氣:“大抵是從未有過吧。”
春柳深思。
許意遲又道:“大哥實不相瞞,西風是我所管。若你真有想送廚娘來學廚的想法,倒可以試試。起碼我能保證,絕不是騙子。”
春柳拊掌激動,驚得身子往後退幾步,差點摔在地上:“小友!竟然!老夫!哈哈哈哈幸哉!”
不等許意遲再說什麽,甚至也不聽什麽保障,他樂得笑了好半晌,方捋胡子正經坐好,便詳細打聽西風學廚一事。
他先前不是沒這種想法,實在是得遇一知己好友,上來就問人家秘方做法,實在不妥。
眼下又是另一種光景。
西風是廚藝學校,他小友是西風背後人,那他提學廚豈不順理成章,并能替小友廣而告之?
幸哉!妙極!
許意遲也覺甚好。
這次擺攤最大的收獲,便是結識春柳。
不僅觀點相當,可博學暢談,又給她的烹饪學校打開一個新思路——前世那些私房、主婦培訓班,不就有些類似?
富貴人家不會自己學,可把廚娘廚子送來進修,當然這條路還得試試看,不知行不行得通。
他們兩邊各有考量,不覺間卻不謀而合。
春柳不在乎銀錢,願花大價錢送廚娘來學廚。
他可太饞那些異邦菜了。與其說饞,不如說是好奇,他也想瞧瞧異邦人交口稱贊的吃食到底如何。
許意遲剛已約莫了解他的口味,不由道:“其實,你不一定吃得習慣。不過是新鮮罷了。”
西餐在現代進入本土那麽多年,有人喜歡,有人嘗鮮,但更多的人是吃不習慣。他們吃過一次,撇撇嘴道:“也就那樣,還賣忒貴,不如一碗刀削面蓋飯劃算了。”
春柳沉吟道:“我也就好奇。”
這個不妨礙,左右春柳有錢,也願意花錢。
許意遲這邊教學,原料之類他來備,兩方協調好,又商定這不是那種只學一道菜的短期學習班,而是以培訓性質,以幾道菜或菜系為準,有一個階段性、中長期的學習。
這樣學資不菲,春柳毫不猶豫:“小友左右是我沾光,你且看這束脩一月四次,一次五兩,三個月六十兩如何?”
許意遲:“!”
腦海裏飛快算了下,一兩銀相當于現在兩百,一次課五兩銀一個時辰即兩小時,平均下來時薪五百,相當可以了。
這價格比得上明七早出晚歸兩三天(當然也是因他只有一個小攤的原因)。
還是私教賺錢啊。
她心中感慨。
許意遲本想等安哥、趙靳凱那邊收攤兒,明日再和春柳簽契書,誰知後者等不及,像怕她一轉頭就反悔似的,話語裏多了些急切與催促。
還沒見過這種上趕子送錢,只怕錢送不出去。
她略感無奈,有有點好笑,便同安哥、趙靳凱說一聲後,同春柳先回去簽契書。
契書落定,春柳吐氣,似如釋重負。
許意遲笑道:“柳大哥,您不這般着急,我也不會反悔。”
六十兩銀呢,一吃吃一年都不止吧。
春柳:“不瞞小友,實在是這般落定,我心裏才踏實啊。”
他還像模像樣捂了捂胸口,然後幹脆利落地把定錢塞給許意遲。
之所以是定錢,不是全款,是因為這時候購買力很強大,随身帶兩三兩銀基本就不少了。
六十兩換成銅板,能裝好大一布袋子,背着有幾十斤重,走起路來咣當響,險把人累趴,是以也沒人會背這些銅板。
至于銀子,六十兩那也不少,塞在懷裏鼓鼓囊囊一大堆,就差沒直說“我這有錢可搶”了。
這事說完,春柳就告辭。
快走到院門邊上,他瞧見院角擺了一排的罐子,不禁心生好奇,負手挪腳過去看,看來看去沒看出所以然,只聞到這邊一陣陣臭味,跟街上的臭豆腐是一個味兒;挪了幾腳往裏,罐子的味道又不同,似有酒香;再往裏,又有醬香、果香。
這些味兒沒臭味兒濃厚,險被蓋過去,叫他察覺不了。
這一察覺,好奇更甚,那離開的腳更是挪不動。
“小友,老夫想問問,你這罐子裏都有何物啊?”
他巴巴弓身彎腰,鼻子湊到近前一聳一聳的,像是想光靠氣味便分別罐中之物。
許意遲見他好奇,也沒藏着掖着,大方同他說了:有酒果香的,是他們自釀的酒,果子是那些日從山上摘下來的;有醬香豆香的,是某日閑暇做的豆瓣醬,分做了辣味和醬香兩味;還有幾個壇子,有腌的酸豆角、胡瓜段、茄子幹。
春柳心動不已,登時不想走了。
許意遲看出他面有意動,便知這是吃貨的饞蟲作祟,遂道:“您若方便,我裝些給您帶回家去。”
春柳嘴上說着“這怎好意思,這不可以吧”,卻目光灼灼盯着她。
許意遲:………
家裏沒有食盒,只能拿婉裝。她想象了一下春柳手端兩個碗走在大街上的樣子,不禁嘴角抽抽,可他一聽完全不在意,只在乎許意遲給他裝些什麽。
”酸豆角、胡瓜段日常配粥飯面,可下飯,直接裝在小碟吃就好。這兩個放一起也不會竄味兒,茄幹的話也給您放一起,大哥你到家分開就行。我這裏還有點曬好沒腌的,也裝點拎着?”
春柳颔首。
“豆瓣醬先給你裝醬香的?”
“辣的辣的。”
豆瓣醬單裝一碗,又找了個布袋子裝了些茄幹給春柳套手上。
至于釀的果酒,春柳實在無手可拿,只好先作罷。
好在許意遲邀請他往後來喝,他也沒那般遺憾。
于是,他就端兩個碗和一個布袋子要出門,出門前回頭道:“小友放心,定錢老夫交了,明日讓廚娘送來剩下的。”
“好。”
春柳走後,許意遲把罐子壇子收攏好,回房,把春柳給的定錢放在小匣子裏,順道數了數匣子裏的銀錢。
前段時間花費的,這幾日都有補上來,小小匣子日漸充盈,她心滿意足。
果然不管在哪個時代,銀錢給人的安全感是最真實的。
她收攏好,又簡單做了掃除,桌子擦一遍、屋子掃一遍,又去喂了喂那日從山上打回來的野兔野雞,琢磨着什麽時候該吃吃了,不然再養下去生出感情,就舍不得了。
正琢磨着到底是先吃麻辣兔頭還是冷吃兔,亦或是大盤雞或椒麻雞選一個,花娘子磕着瓜子上門,一進來關上小院門不說,還煞有介事往外瞅了兩眼,以防別人偷聽似的。
“花姐姐,你這是做甚?”
花娘子拉過許意遲,吐了口瓜子皮,沒好氣道:“你還有閑心喂雞!”
許意遲看着她。
花娘子啐了口,道:“你可教出個白眼狼。”
許意遲:“?”
“花姐姐,你說話別大喘氣。”
花娘子努努嘴,許意遲順着方向看過去,那是劉家的所在。
她大概猜到是怎麽回事了,剛好花娘子在旁憤憤不平道:“你替人家改的方子可好,轉頭就說什麽祖傳秘方。呸,真笑掉大牙。有祖傳秘方早拿出來啊。這人啊真不可貌相,看着厚道老實,淨做些虧心事。也不想想那些爛菜爛葉能值多少錢,缺她家點菜葉子啊!”
“花姐姐你不妨直說,到底發生何事了。”許意遲道。
花娘子恨鐵不成鋼地戳了她一指頭:“你啊你,真真要氣死我。你且不知道吧,那家要搬家了。”
“嗯?”
許意遲還真不知曉。
她對劉家的記憶,還停留在劉二郎背着劉嬸找上門,堅決要跟她做生意上面。
花娘子看她的神色,就知她對這個事沒上心,無語又生氣。
當然,她也暗中松口氣。
不關注就代表不在意,不在意就表示不會因劉家做的不厚道而難受傷心。
也算是好事吧。
但這不意味她要替劉家遮掩。
敢做就得敢認。
花娘子如是想着。
于是,許意遲就知曉了。
劉家把東市街的攤收了,在西市街開了家包子鋪,打的旗號是“劉記祖傳秘方”,這手藝是他們獨有,在其他地方吃不到這個味兒。且他們一家也要搬到西市街後頭的楊弄巷居住。
這還不算完,有人問劉嬸為何搬走,鄰裏鄰居的這些時日也都相熟,互相有照應。結果劉嬸遮遮掩掩,欲言又止,好像是許意遲不知怎地蠱惑了劉二郎,讓他不聽父母命,硬要去給她做生意。
世人向來對男子十分寬宥,而對女子萬分苛待。
劉嬸若直說還好,偏她這般欲言又止的态度,給人無限遐想空間。
旁人不知原委始末,僅憑模糊的三言兩語便對許意遲的觀感改頭換面,也使許意遲的風評急轉直下。
這才是花娘子真正氣不過的。
許意遲聽明白了。
有點古代版農夫與蛇的感覺。
上回劉二郎來,她就一再拒絕,思索這件事該如何收場。
現下,也算是解了一事。
花娘子為人爽快利落,最是真性情。她若對誰好,鐵定掏心掏肺。
估摸她在知道這事第一時間就痛斥那些亂嚼舌根之人,還會到劉家門前磕着瓜子,來好一通陰陽怪氣。
光是想想那個場景,她眼中不覺間就漫了笑意。
“你還笑,要我就氣死了。”花娘子又恨鐵不成鋼地戳戳她的肩。
”謝謝花姐姐為我奔走。小女無以為報,只能以飯相許如何?”
“誰稀罕你的飯?”花娘子輕嗤。
許意遲正想戲說“那便算了”,花娘子又問:“晚上吃什麽?”
許意遲:“……”
聊了暮食菜單,饒有美食相誘,花娘子猶自氣不過,還想再去劉家門前再來一通指桑罵槐。
左右他們要搬家,家裏且熱鬧呢,正合她鬧事的心意。
許意遲拉住了她:“罷了,沒必要。”
花娘子狠瞪她一眼,好像說“這你也咽得下這口子你才是劉老太婆賣的包子吧”,許意遲又道:“我自有想法。”
她性格不算硬,甚至有點軟,也就經常在安哥面前怼一怼,俗稱窩裏橫。
所以若要她跑去和劉嬸理論,便是她占理,她怕是會忍不住先哭了。
唉,真叫她也覺憋屈得很。
不過不打嘴炮,要想解決出氣的辦法,她鎮定下來也是有的。
沒有誰想吃虧、愛吃虧嘛。
剛花娘子一說,她就有了主意,那麽就更沒必要去吵吵了。
有的時候,不是誰大聲誰有理,萬一再被對方來個道德綁架,那才是憋屈中憋屈。
花娘子好奇又興奮:“你快說說。”
誰知,許意遲堅決保密。
這個有點不甚厚道的法子,若不是劉嬸含沙射影,她不會用。
這會距離暮食還有點時候,且今日安哥在豆腐攤兒,估計會很晚。許意遲同花娘子說了時辰,花娘子又稍坐了會兒,聊了聊招小工、豆腐供應問題,便先回家等着了。
許意遲看了看時辰,稍稍修整,又去東市街幫忙。
她從東邊過去,先看到的是明七的米粉攤和沈嘉樂的絕味豆腐攤。
這兩攤兒人都不少,區別是明七那裏只他一個人,他裸臂短衣,手臂忙出虛影,邊上還有不少排隊等吃的。
沈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