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打錯人是不可能打錯人的。
畢竟會在槍林彈雨中跑向自己的傻子也就這麽一個。
“咻——”
子彈幾乎貼着正牌金毛的建模擦耳而過, 命中忽然從廢墟中冒出、舉槍瞄準顧琮想撿漏的灰兔,很清楚該如何避免要害被擊中,席冶一邊閃躲,一邊迅速調轉視角, 連開數槍。
“叮!叮叮!”
三聲代表淘汰的輕響, 地圖裏只剩下了一金一黑的狗狗和貓貓,周身不住閃着淡淡的紅光, 意味着席冶的血量已經降到了最低, 用最直觀的比喻形容,就是只剩下了一層皮, 無法自救,無法再負載任何武器,輕輕一戳便會倒。
噼裏啪啦。
像是連通了什麽異次元空間, 黑貓腰側的包包裏忽然「爆出」許多武器,令人眼饞地散落一地。
偏他對面狀态全滿的狗狗像是什麽都沒看到, 低頭翻起自己的背包,一股腦丢出所有的繃帶和藥。
五秒, 十秒……等了好久也沒等到受傷的貓貓行動, 他似乎終于意識到了對方此刻無法自救,又連忙撿起自己剛剛扔掉的繃帶, 努力想往黑貓的身上裹。
然而, 單人模式中,玩家無法接受任何除自己之外的救助,哪怕金毛大狗急得團團轉,他和黑貓之間也隔着層無形的屏障。
試玩模式沒有聊天框, 席冶想提醒對方, 卻無從開口。
反正一會兒縮圈後自己也會先死的。
他想, 游戲新手的表現有點可愛,原來傳說中的「帶妹」是這種感受。
但顧琮卻在毒霧全圖蔓延前有了行動。
叮叮當當,金毛大狗翻出了自己背包裏最後一顆也是唯一一顆手榴彈,正當席冶欣慰于對方的果斷、可以讓自己少傻站幾十秒時,看起來憨憨的金毛大狗卻噌地跑到他旁邊,肩挨着肩,用力把手榴彈砸向彼此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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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潔白蓬松的巨型棉花糖炸開,明明和蘑菇雲的形狀一模一樣,卻偏叫人覺得甜蜜溫柔。
屏幕白了又黑,黑了又亮,動畫版的結算界面跳出,一臉高冷的黑貓頭頂戴着吉祥物兔子送上的可愛王冠,懶洋洋甩着尾巴,站在最高的領獎臺上。
配有面罩的游戲頭盔确實有些悶,耳機中的BGM停止,席冶根據工作人員的指示,單手解開了搭扣。
緊接着,一道存在感強烈到無法忽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最初的站位早已随着游戲的進行變得亂七八糟,席冶偏頭,順着視線的來源回望,紅豔豔的唇剛剛揚起,又倏地僵住。
是關辰。
對方那張深深刻進小號記憶中的臉,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認錯。
至于某只蠢兮兮的「金毛」,還沒摘頭盔,正茫然伸手确認工作人員的方位,小聲地追問:“真的不能截圖嗎?手柄上沒有截圖的操作鍵嗎?”
工作人員哭笑不得:“真的沒有。”
“但我們的投屏設備裏應該有每位玩家的全局錄像,後期用作剪輯宣傳,如果您需要,我們可以提供。”
如同一條冰封的河突然恢複了流動,席冶僵硬的四肢漸漸找回了知覺,冷冰冰的指尖也開始回溫。
拿掉頭盔的顧琮則謝過工作人員,大步流星,湊了過來:“好帥啊席冶,你太帥了。”
“其實我本來只想把自己炸出局的,可一想到要把你孤零零的留在游戲裏被毒氣侵蝕,我……”我就有點舍不得。
及時咽回最後一句話,顧琮活像做了什麽壞事,心跳陡然快了一拍,差點沒嗆到自己。
明知是個游戲,他卻忍不住認真,見青年略顯疑惑地擡眸,顧琮正琢磨着該怎麽轉移話題,周圍忽地傳來一陣騷動。
“關神。”
“是關神。”
“游戲打完了,可以簽個名嗎?”
關神?
關辰?
循聲望去,顧琮果然在五號測試玩家的區域見到了一張略眼熟的臉,天然透着股邪氣的英俊,饒是笑得禮貌,也酷似不着調的花花公子。
下意識地,他瞄了眼席冶。
對方的表情還算平靜,肩膀卻比剛剛進場時更加緊繃,不動聲色地,顧琮挪了挪位置,憑着自己的高個子,将席冶擋在了裏面。
老實說,生日會掉皮後,小號雖然消沉,卻遠沒到今天的地步,壞就壞在他太想把愛情當依靠,太想從喜歡的人那裏得到肯定,對關辰告了白,并且在劇情的操縱下,被拒絕後依然死纏爛打,消息轟炸。
【我也可以很好看的。】
【真的,設計虛拟形象有參考我的模樣。】
很多天沒能得到回複,他又一連串地發:
【關辰。】
【關辰關辰關辰。】
【難道我們玩游戲時的默契都是假的嗎?】
那時小號已經開始了催吐,渾渾噩噩,精神狀态也有些不正常,但當這些信息因為意外而公布,其他不知情的人只會覺得恐怖,組排打過幾個月游戲而已,怎麽關辰一個各方面都挑不出錯的男神就要對一個自說自話的胖子負責?
【笑死,什麽寶啊貝啊不都是關神的口頭禪,不會有人把這當真了吧?不會吧不會吧?】
【這麽說關神要負責的可多了,畢竟大半個電競圈他都組排過。】
【醒醒吧,他只是圖你打輔。】
【承認自己長相普通很難嗎?嘴硬撒謊也要有個限度。】
【無語子。】
【生日會的圖已經滿天飛了。】
席冶本尊的底子在,小號體格再結實,也絕對稱不上醜,可年少時遭遇的霸淩、生活中擺脫不掉的、有意無意的調侃,都讓他變得格外敏感,無法坦然暴露在他人的目光下。
相由心生,發覺直播出了事故後,他的第一反應是驚恐、是畏縮,如此狼狽的一幕被截下,自然會顯得醜陋。
特別是,有人刻意将這些截圖與關辰的照片放在一處,對比之慘烈,猶如雲泥,足以将本就瀕臨崩潰的小號擊垮。
所以,當意外遇到關辰的剎那,這具身體即時給的反饋便是躲,躲到所有人都見不到的地方。
偏偏對那段時間遭遇的恐懼又讓他呆呆地動不了。
反胃,想吐。
席冶本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顧琮的動作卻告訴他,對方注意到了自己的異樣。
“不是想要那只兔子嗎?”洶湧而來的回憶如同潮水般将人淹沒、令人窒息,此時卻被另一種更溫暖的情緒壓下,見人傻站在自己面前,眼底的關心幾乎掩蓋不住,席冶張口,“去拿吧。”
顧琮搖搖頭:“我們一起。”
半人高的毛絨兔子,粉嫩又柔軟,Q版軍裝也做得非常精細,帥氣與可愛兼備,忽視周圍灼灼的豔羨目光,席冶抿唇,用眼神示意顧琮去拿。
“不行哦,要挑戰成功的哥哥親自拿才行,”整張臉完全被玩偶擋住,工作人員模仿幼稚的童音,敬業地拉動兔子的胳膊,熱情中透着一絲委屈,“我這麽可愛,不要抱抱我嗎?”
1101:咳咳。
雖然很想笑,但總覺得笑了以後會被揍。
下一秒,站在宿主身邊的某人噗嗤笑出了聲。
“怎麽了?它多可愛呀,哥哥怎麽不抱抱它?”故意學着工作人員的語氣,顧琮搭住席冶的肩膀,輕輕往前推了一步,“沒關系的,哥哥和它一樣可愛,抱着繞全場也不違和。”
這倒是實話,毫無誇張。
外粉內白的兔耳朵支棱棱立起,恰好将青年巴掌大的臉卡在中間,他神色瞧着有些冷硬,眉毛也微微蹙着,手上的動作卻很溫柔,雙臂一環,圈住兔子軟綿綿的肚子,至于他身旁高大帥氣的同伴,則是貼心拿走了可能會戳臉的裝飾用配槍。
張雅的心情開始在「母愛爆棚」和「CP好嗑」之間反複橫跳。
将剛剛簽名用的馬克筆遞出,關辰突兀:“他玩得不錯。”
回過神的張雅:他?
發覺對方和自己看的是同一個人,她笑:“是啊是啊,我們也沒想到最終大獎會這麽快被拿走,尤其是他的動作,身臨其境,好有感染力,槍戰片似的,連我都跟着緊張了。”
“當然,關神你也超厲害,就是可能對我們的游戲還有些陌生,”開展時就知道對方今天會來現場,張雅笑盈盈,不卑不亢,“今天的體驗怎麽樣?還滿意的話,有機會幫我們做下宣傳呀,拜托拜托。”
類似的話聽過太多,勾唇,關辰游刃有餘地寒暄了幾句,心思卻飄到了遠處。
不知怎地,他總覺得那個贏過自己的青年有些眼熟,可無論怎麽回憶,他都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但話說回來,這麽漂亮的人,如果真的見過,他怎麽會忘?
因為好奇是誰贏過了自己,他雖然提前出局,卻一直等到了最後,剛剛青年摘下頭盔的一瞬,不可否認,關辰有被驚豔到。
那是一種模糊了性別年齡的美,卻又是鋒銳的,點漆的眸、似雪的皮膚、紅豔豔的唇,強烈的色彩碰撞,如尖刀、如利刃,勢不可擋地闖入你的眼中。
偏他周身的氣質又是病态的、冷淡的,沖淡了五官的豔,使那頹靡的容色褪去了最容易沾染的俗氣,反倒顯出幾分高不可攀。
在青年即将抱着兔子離開的一瞬,鬼使神差地,關辰上前攔住了對方:“你好。”
“請問我們見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