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顧琮的演技很拙劣,至少席冶看着是如此。
但他還是接受了少年人柔軟的好意,低頭,假裝自己困了。
為求看點,節目組在分隊直播結束後才替嘉賓選座,席冶座位靠外,隔着一條過道便是薛明朗,搞事之心不言而喻。
席冶卻只念着一件事,睡覺。
華國到S國沒有直達航班,全程大概要花費二十個小時左右,他當慣了空中飛人,自然知道養精蓄銳的重要。
半小時後,蓋着小毛毯的黑發青年幽幽睜眼:“我睡不着。”
并非其他嘉賓和主要工作人員在小聲交談的緣故,而是腦子裏繃着根弦,像喝了過量咖啡,既疲憊又精神地折騰。
【呃,或許你需要點酒精?】看恐怖片時,最可怕的就是有人在關鍵時刻突然出聲,後怕地拍拍胸口,1101按下暫停,“偷偷換幾顆褪黑素也行。”
想拐人入夥,快穿局總要拿出點誠意,更何況普通物資向來便宜,席冶再鹹魚,每個小世界也有那麽一點點特權。
吃藥肯定是不能吃的,這麽多人看着,衆目睽睽下,從穿越起便隐隐頭痛的席冶,淡定地要了一杯白葡萄酒。
他對酒精沒什麽興趣,這具身體卻很習慣,間隔規律地小口喝完,席冶擡手,放好杯子,抹了抹唇。
一旁的薛明朗蹙了蹙眉。
他不喜歡席冶這個樣子,抽煙酗酒,連鏡頭前都無法忍耐,從頭到腳寫着頹廢。
正和姜靈靈聊天的蘇清悅也順着薛明朗的視線望了過去,他被席冶欺負過幾次,見狀沒出聲,只是抿了抿唇。
跟衛妍組隊的男生倒是大大咧咧,叫秦成,是水果臺新推的主持人,各大綜藝裏以耿直聞名。
覺得此刻時機正好,他順勢打開話題:“薛哥和席老師以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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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明白綜藝節目的套路,薛明朗雖不太想提,但仍言簡意赅:“高中同學。”
話題中的另一位主角卻沒什麽反應,閉着眼,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像是醉了,又像是睡了。
依舊穿着下午直播時的那件襯衫,黑發青年領口微敞,大片的緋色幾乎沿着脖頸蔓延到了鎖骨,額發有些亂,偏偏雙手交握擱在膝上,說不清是規矩還是随性。
只有1101知道,它家這個沒安全感的鹹魚宿主,非要捏着點什麽才能入睡。
秦成不自覺放低了音量:“沒在一個班嗎?”
薛明朗:“是,他成績好。”
熱搜鬧過幾輪,高中肄業這個标簽已經貼在了席冶身上,薛明朗說的雖然是實話,外人聽來卻有些嘲諷。
席冶「睡了」,無論是真是假,再談論對方總歸不好,秦成點到即止,對總導演使了個愛莫能助的眼色,轉而聊起了其他。
八名嘉賓裏,最受歡迎的當然是蘇清悅,他本身正值上升期,家境更是優渥,兩相對比,席冶所在的角落就更顯冷清。
——這也是顧琮粉絲不滿兩人組隊的原因之一,卡位出道、被經紀人推出去當撈快錢的工具人已經夠可憐了,再配上一個黑料纏身的所謂前輩,簡直沒有比這更糟的情況。
最糟心的是,這搭檔還是顧琮自己主動選的,又找不出暗箱操作的證據,讓他們想罵都沒處罵。
而被粉絲擔心着的顧琮,此刻正握着筆在一個小本子上寫寫畫畫,左手幾近無聲地輕敲似乎在找旋律節奏。
等他回過神,機艙裏的燈光早已暗淡下來,周圍沒了說話聲,躺椅放倒,好像所有人都睡了。
幾個小時沒喝水,顧琮的喉嚨有點幹,可他又不想吵醒坐在外側的席冶,只得将目光投向了某個還剩淺淺一層底的葡萄酒杯。
不碰嘴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然而,就在顧琮小心翼翼碰到酒杯的剎那,一只手虛虛攔住了他:
“小朋友,不許喝。”
要唱歌的嗓子,怎麽能和他一樣随便糟蹋。
深夜的機艙裏,席冶的聲音放得很輕,盡管顧琮很想反駁自己已經成年了,但一對上青年那雙狹長的鳳眼,他便再說不出別的話。
老老實實地,顧琮點頭:“哦。”
也正是因為這個對視,他終于在昏暗的燈光裏注意到青年眼底蛛網般散開的血絲:“席哥,沒睡好嗎?”
席冶:“差不多。”
老實說,他的情況應該不叫沒睡好,而是一秒都沒睡着,原本困擾小號多年的失眠,仿佛随着他的到來變得愈發嚴重。
不過席冶也很習慣這樣的展開,美強慘加惡毒反派的标簽一疊,有哪個角色會得善終,更何況他每次覺醒的節點都是劇情後期,本就快到生命的盡頭。
1101又急又心疼:“你就仗着能屏蔽痛覺作。”
席冶難得肯定:“确實,誰叫我不想去愛去讨好主角攻。”
1101:“可以演戲啊!”
席冶:“演不出。”
1101:信你個鬼,氣死我得了。
至于與主角鬥,席冶當了太多次反派,早已厭倦了類似的戲碼,正當席冶思索再灌兩杯酒會不會有用時,顧琮忽然遞來一只耳機:“是雨聲。”
“我們換個位置怎麽樣?”
共享耳機,哪怕是無線的藍牙款,也顯得過于親密了些,可顧琮的眼神卻很坦蕩,好似全然忘了鏡頭。
裏側相對封閉的空間确實更容易給人安全感,席冶猶豫兩秒,颔首:“謝謝。”
上一秒還繃着臉的少年立刻笑開。
豪華頭等艙足夠寬敞,兩人換座位時并未弄出什麽多餘的響動,躺椅展開,便是一張小床,席冶閉眼,背靠裏側,聽着淅淅瀝瀝的雨聲,四肢總算沒方才那般僵硬。
說是并排,躺椅和躺椅之間還隔着一道隐私性極強的窗簾,可以選擇拉開與否,恰恰好卡在一個似近非近的距離,縱然是異性也不會讓人覺得親密太過。
席冶和顧琮都是男生,一開始便沒用這個功能,幾十分鐘後,從衛生間回來的顧琮發覺,他身旁的青年不知何時将睡姿換成了側躺,雙腿微微蜷起,蹙着眉也賞心悅目,像個怕冷的性轉睡美人。
本能地,顧琮彎腰伸手,想替對方拉起那條歪掉的毯子。
但還沒等他真的碰到那片毛絨絨,睡夢中的青年就精準抓住了他的手腕。
剛剛沖過冷水,顧琮的皮膚很涼,垂着眼,他正懊惱自己多管閑事吵醒了席冶,卻借着柔和的夜燈,瞧見青年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
1101更是震驚。
在碰到顧琮以後,席冶的精神波動居然慢慢趨向穩定,不再是那種過度疲憊後身體強行執行的半夢半醒,而是真正地陷入了沉睡。
這小子到底什麽來歷?
又不是ABO哨向的世界觀。
而那顧琮也是個呆的,被它家宿主困住,居然也不掙開,就維持這麽個別扭的姿勢,背朝着自己躺椅下面實心的部分坐好,傻乎乎地把胳膊送了別人。
等席冶再有意識,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笑容甜美的空姐正柔聲确認大家的點餐,長手長腳的少年坐在地上,曲着腿,看起來頗像只委屈巴巴的大型犬,一見「主人」睡醒,立刻撒歡湊了過來:“席老師。”
“你餓不餓?”
掌心貼着道溫熱且不屬于自己的脈搏,席冶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
他對目光很敏感,自然能察覺到有許多雙眼睛在或明或暗地瞧他們,搖搖頭,席冶松開手指:“抱歉。”
完整地睡了兩個小時,他的氣色比先前紅潤不少,只是尾音帶了些沙啞,好似藏了一把小勾子。
“沒……”左手撐着地起身,顧琮話未說完,便一個趔趄:
“腿好像軟了。”
“小顧待人可真好,難為他那麽高個子,”語帶揶揄,秦成從前排探出個頭來,“席老師哪裏不舒服嗎?瞧着沒什麽精神。”
一句話把顧琮對他的照顧歸結為性格好,若席冶是顧琮的粉絲,一定很感謝對方。
看在對方有心幫身旁小孩說話的份上,席冶波瀾不驚地應了聲:“還好。”
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總導演簡直要急壞了。
他頂着壓力花重金請席冶參加節目,為的就是對方能和薛明朗蘇清悅撕起來,誰料對方竟像換了個人,除了睡還是睡。
連秦成這個主持界新秀都很難從對方嘴裏多撬幾句話,之後的幾天要怎麽辦?
合同簽了,直播也播了,這種時候只能硬着頭皮往下拍,節目組順利抵達S國預定的酒店後,顧琮終于拿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獎勵:
房間選擇權。
從标準間到總統套房,一共四個檔次,根據節目組發放的任務,每兩天有一次輪換的機會。
這個獎勵若是落在其他人手裏,自然沒什麽争議,可偏偏導演把代表特權的小卡片交給了顧琮而非席冶,作為嘉賓裏年紀最小資歷最淺的一個,無論顧琮怎麽選,都有可能被嘴。
1101不由感慨:“你倆還真是同病相憐。”
話音剛落,它眼中對任何事情都不積極的宿主忽然上前,兩指一夾,抽走顧琮拿着的卡片,淡淡:“選房間是吧?”
“要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