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話一說,淩璨直接被氣笑了。
他比夏銘大9歲,名校經濟系畢業,人高馬大,帥氣有型,大學期間就是當之無愧的校草,走在馬路上會被星探要聯系方式那種——明明可以靠臉來吃娛樂圈這碗飯,學霸卻偏憑着腦子走了另一條路。
淩璨在念書時拍過廣告,也走過臺,大學畢業之後随即就簽進了恒亞。但他不是以藝人或是模特的身份,而是憑着一紙金閃閃學歷應聘面試,去做了個小助理。
以他的能力和外形,不被人注意到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很快,他被當時的恒亞總裁方繹心女士提拔,兩年之後更是将他直接派給了即将就任的新老板。方睿那時才剛二十出頭,大學還沒畢業。淩璨一開始以為方女士是擔心侄兒年輕擔不住事,所以要派人幫他,後來才發現,自己這個“總裁特助”還真的就是替老板踏踏實實幹活兒就行。
他腦子夠用,做事靈活仔細,最難得是有分寸感。在這個極其容易迷失方向的圈子裏,淩璨是少有的極清醒人群。他很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又該是通過什麽樣的方式去獲取,所以方繹心栽培他,之後的方睿也很器重他,除了實打實的薪資回報,過了二三年後,甚至将恒亞當時最為看好的藝人交給他,讓他轉型做了經紀人。
沒錯,就是夏銘。
即将要滿十八歲時的夏銘,幾座獎杯在手,青春蓬勃,容光耀眼。
淩璨當然是認識他的,《鳳皇》就是方繹心一手主推的重點投資,包括之後的《沉默》,也是在總裁辦這裏挂了名的片子。不過那時,“夏銘”對他來說只是一張照片一個名字,和恒亞旗下以及合作過的諸多藝人沒什麽區別。
頂多就是更好看一點,以及投資回報率更高一些。
若實在要說他和其他藝人有什麽不同,那最大的區別可能在于,別看這孩子出道即巅峰,年紀輕輕滿身光環,可實際上還是個未成年,一切經紀約和人身權益都在監護人手上。
所以淩璨最初幾次見到真人,都是在陪同不同的老板出席頒獎禮或者慶功宴時。小朋友是長得不錯,以及很有禮貌。但讓人印象更深刻的是豔光四射的星媽和風度翩翩的星爸,在有夏銘露面的絕大多數場合,徐倩倩總是最耀眼的那個,誰讓她身份地位都不一般呢!
不過很快,方睿來征求他意見,想要把他從總裁辦調任到演藝事業部,問他是否願意擔任夏銘的經紀人,淩璨只稍微考慮了一下,立馬就同意了。
對于他來說,跟着老板做事當然是個穩賺不賠的安穩買賣,但接手一個前途無量的年輕藝人,想一想都覺得極具挑戰性。
這就是他進這行的目的,他太喜歡這個充滿了金錢和美色的圈子,演藝行業就是這麽五光十色猶如夢幻,他要做那個造夢的人。
夏銘是他接手的第一個藝人,一個近乎于完美的神仙造物。
模樣美麗,演技過硬,履歷清白,出道多年以來人緣和口碑都非常好。
非要挑毛病,那就是這孩子成名太早星途太順,多多少少惹人嫉妒。
但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淩璨這個人,本質上心高氣傲一肚子心眼,生來就沒怵過“嫉恨”倆字。
只不過,淩璨萬萬沒想到,在自個兒往後職業生涯裏最讓人頭大的,不是要怎麽打理夏銘的事業,而是……
如何處理各種匪夷所思的驚吓!
就比如當下。
春節前後,夏銘一直在西北拍攝國慶獻禮片《薪火》,飾演建國初期的青年火箭燃料專家,一整個冬天都在那片戈壁沙漠裏過的,連過年都沒回家。西北影視基地條件不好,風沙大氣溫低,夏銘水土不服,但他是男一號,拍攝任務是最重的。為了不耽誤整個劇組的工期,硬是靠着意志力強撐下來。兩周前所有戲份殺青,這祖宗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淩璨本也打算跟負責演藝事業部的陳天南陳總申請,夏銘需要放個長假休息。至于他自己,在外景地陪了夏銘兩個月,公司這邊積攢了一堆瑣事要處理,手頭還有另一個新帶的選秀小花蔣沐溪,需要花點時間梳理發展路線。
所以也就差不多一個多星期沒怎麽管夏銘。
結果今早他忽然接到了大老板通知,對,是一封通知郵件,直接告訴他,夏銘未來六個月的可選資源全部取消。
淩璨差點兒就要一個電話打過去,直接問方睿:您搞毛啊???
幸好最後一絲理智抓住了他的手,這種事情,不能去質問老板,那就得問清楚相關的另一個人搞了什麽事情。他正準備找夏銘,就先看到了微信上小助理柚子發的消息,說銘哥昨晚給她和霍迪放了假,而且連度假機票都訂好了,一大早就把倆人趕去機場了。
這是要鬧哪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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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璨一包紙巾扔過去,夏銘沒躲,他那股子無名火登時就沒了去處。
再聽到這麽惆悵的一句,直接被氣笑了。
而後者一臉落寞一臉無辜,整個人窩在餐椅裏,長睫毛垂落,眼睑下一片毛茸茸的陰影。溫柔晨光從側面的落地大玻璃窗照進來,勾勒出這張臉頰側明顯瘦削了的輪廓。
真他媽的我見猶憐。
要怎麽把這樣一個委委屈屈的貨,和幾分鐘前懶洋洋自稱老子,并且霸氣十足要罷工的祖宗聯系起來?
淩璨心好累。
他隔着餐桌,瞪了夏銘半天,一肚子的能說會道伶牙俐齒,找不到由頭說第一句,末了一根手指使勁敲了敲桌沿。
“銘哥,鳳皇,大寶貝,我的心肝肝。”稱呼是越來越惡心,語氣反而越來越嚴厲,淩璨是真的有些無奈,“還要全世界怎麽寵着你啊?你想要什麽沒有?天上地下,人力範圍之內的,沒有什麽你大少爺做不到要不到的吧?”
不要一閑下來沒事兒就作妖啊!
夏銘不接茬。
淩璨繼續苦口婆心:“安安穩穩拍戲不行嗎?人氣、榮譽、事業,有才有貌,有錢有顏,這世上所有的好東西,該有的你都有了,何必還去想一些有的沒的呢,這麽多年……”
“淩璨!”
夏銘忽然睜圓了眼睛,直接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
淩璨閉嘴,夏銘直起身,臉色都變了。
安靜了幾秒之後,夏銘把手上的空杯往桌上一扔,動作帶點火氣,聲音和表情都在一瞬間鮮明起來。先頭的漫不經心、委委屈屈一掃而空,他甚至沖淩璨惡狠狠磨了磨牙。
“你好煩啊啊啊啊!”起床氣本來就沒散,夢裏那點煩躁在這會兒被無限放大,夏銘簡直想順手抓個什麽過來咬一口——桌上的那些外賣不算!
那就只有對面的這位了,夏銘當然知道淩璨是為自己好,但是這番陳詞濫調,他也真的是聽夠了。
“這話你都說了八百遍了,有一回管用的沒有?這事兒要能收放自如轉頭就忘,還用你來教育我?你這種從來不正經談戀愛的老男人懂什麽!”
淩璨聽得直皺眉,想要接茬,夏銘根本不給他機會。
“是,我跟睿總說的!這些年下來我快累死了,我不想再努力了,我直接躺平行不行?他說行。那就皆大歡喜啊!”他一邊胡說八道一邊把桌上吃剩的胡亂收拾了塞進紙袋,特別積極地下逐客令:“你看,現在我也沒工作了,大家都玩去了,你也放假吧,咱們集體擺爛好不好?你不是一直沒空找伴兒嗎,趁着還不算老抓緊時間。不要太感謝我,快走快走!”
淩璨無語,看着塞過來的外賣紙袋,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完全沒好氣:“那你現在打算幹嘛?每天給我新驚吓?!”
“我玩,我休息,我睡覺,我打游戲,行不行?”
為了證明自己說到做到,夏銘立即摸出手機來撥電話,響了好一陣子才接通,對面的聲音睡意朦胧,顯然是被吵醒的。懶洋洋裏帶着明顯的不耐煩。
“什麽毛病啊這麽早……”
“過來陪我打游戲!我放假了!”
“哈?”對面顯然有點懵,緊跟着一個大大的呵欠。“你放假,我得工作啊……”
淩璨盯着這邊,夏銘十分沒有面子,語氣都變得很不善。
“叫你來就來,不準找理由。立刻,馬上。”
“……”那頭沉默,免提裏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再接下去的聲音顯然就清醒了。“行行行,一會兒就到。”
夏銘心滿意足,沖着淩璨晃了晃手機,眉眼間滿是得色。淩璨實在沒忍住,一個白眼送過去。
“你但凡能跟這位保持點距離……”
可夏銘當前的耐心值已經全部告罄了,他幾乎是把淩璨給推出門的。聽到身後門板砰的一聲扣上,淩璨深呼吸,再深呼吸。
反複提醒自己三遍,身後門裏的這位爺,工作辛苦,身心疲憊,偶爾抽風,也是難免。
不哄着又能怎麽樣呢?!
淩璨面無表情地拎着一袋垃圾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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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工作安排,淩璨今天原本應該直接去公司的。他手上除了夏銘、蔣沐溪這兩個藝人,還兼着演藝事業部總監的職務,分擔着陳天南手上很大一部分工作,日常繁瑣的事兒不少。
但是夏銘這邊出狀況,他必須得先顧着這位。等到他的車駛進公司停車場,看到了某個熟悉的車牌,才忽然想起周一有高層例會,他既然在本城,該早點到的。
若是往常倒也罷了,通常是副總陳天南或者另一位副總瞿松年輪流主持,也只是大家彼此間對例行事務通個氣。但那輛車分明是大老板的,難道前陣子專程帶了個團隊去美國出差的方睿回來了?那今天這會肯定是有比較重要的事兒。
一想到這,淩璨按電梯時都有點着急,連續戳了好幾下,恨不能快點再快點。
高層例會的大會議室在三十五樓,淩璨出了電梯以後,長腿一邁直奔目的地。推門進去時一圈人已經坐滿了,一眼看去似乎只有主位空着,他心下稍定,笑着跟一幫人打了個招呼,找到位置坐下。
演藝公司的氛圍沒那麽嚴肅,淩璨斜對面的行政總監笑着打趣他,是被紅燈絆住了還是藍顏耽誤了,淩璨似笑非笑地用一根手指壓了壓唇,意思是無可奉告。
正說笑着,會議室的門再一次打開,這次一屋子人都安靜了,身高腿長的男人一身正裝,擡眼一掃,衆人齊齊覺得他似乎是正看着自己,不由自主就要坐正了。
方睿擡步走向主位,拉開椅子坐下,第一句說的是:“各位周一好。”
第二句就停頓了一下,他看了眼某個空着的座位,問:“方昱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