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夏銘又做那個夢了。
燈光旖旎,俊男美女衣香鬓影,談笑聲像缥缈的星子忽遠忽近。信步走去時,一張張笑臉就次第開放——從小到大,夏銘見得最多的就是這樣的驚豔眼神和善笑意,誰讓他生來就帶了一張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臉呢?
他就也習慣性帶笑點頭,越過一張張沒什麽記憶點的面容。
他好像在找什麽人,但人潮洶洶的大廳裏,似乎誰也不是自己的目标。
優雅的大提琴忽然奏響了第一個音節,舞池裏驟然分出好大一片空地,盡頭有個高高大大的背影,夏銘眼前一亮。
就是他!
這個背影他可太熟悉了,平直的肩,挺闊的背,耳後極隐蔽處還藏了顆淺褐色的小痣。
在大提琴的帶領下,弦樂隊接連下場,輕盈的音符鋪滿了這條路,讓夏銘的腳步和心一道兒都雀躍。
“……”
該叫這個人什麽來着?
夢境裏的人在思考,夢境外的一張漂亮面孔隐隐蹙眉,但也只糾結不過片刻就展開了眉頭。
夏銘一把就扯住了那男人的手臂,直接對上一雙漆黑漆黑的眼。
果然是你啊。
這男人的五官都生得很有棱角,但此刻投來的眼神卻很溫柔,像春風帶着小手掌撫過人面,夏銘的眼神都在瞬間明亮。
舞池裏音符飛旋,他的手搭在這男人的肩頭,而腰上正環着一條再踏實不過的胳膊。
他們好像從來沒有共舞過,但這一刻又明明是重複了千萬遍。腳下的每一個步子都踏在了最恰好不過的音節上,人聲笑語高高低低,他分明貼近了這男人的肩,環住了他的頸,溫熱呼吸就在耳畔,夏銘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對方的體溫。
“……”
到底該叫他什麽啊!
夏銘簡直要被那個怎麽都想不起來的稱呼給急死。
不過這倒也不妨礙他一邊焦慮一邊開心,畢竟這懷抱和身體可是再真實不過了,夏銘低下頭看着對方——從側臉處能看到很長很密的一列睫毛。
他好像曾經親吻過那。
那就不要大意地再來一次吧!
膽大包天的家夥嘴角噙着一絲壞笑,湊近湊近,再湊近……
忽然間就有喧嚣的歡呼和尖叫聲如海浪般沖了過來。
夏銘吃了一驚,環顧左右,周遭燈光閃爍,一張張面孔熱切而歡欣,不像是發現了他方才那一絲隐秘的心意,倒好像是在鼓勵他慫恿他,繼續啊,別停啊,為什麽不啊——
于是夏銘果然就放心大膽地收緊了自己的胳膊,卻冷不防懷中一空!
“睿總!”
那個怎麽都想不起來的稱呼驟然沖出了口。
那張似遠似近的面孔立即轉過來看向了他。
熟悉的,端正的,從小看到大,親近得不得了的一張臉。
眉眼冷靜,唇鋒微斂……也是一張寫着“生人勿近”的臉。
這男人的背後矗立着一架高大的摩天輪,夏銘認得這是Z市最有名的“灣區之眼”。不知何時夜幕已悄然降臨,裝飾燈次第亮起,水波般的霓虹一層一層蕩出去,像極了他胸腔底下那顆瘋狂鼓噪的心,一下一下,跳動出絢爛至極的節拍。
夏銘忽然遲疑。
但那個人卻在這時向他伸出了手。
這是真的嗎?
這是真的吧。
這怎麽可能是真的。
夏銘的眼睛微微睜大,盯牢了那只手,那條胳膊,那個人,那張面龐上溫柔的笑意。
他的心跳越來越快,腦袋裏也越來越慌亂。
有聲音在耳畔發出無聲的嘯叫:別做夢了,快醒醒吧——
可浸沒在那整片璀璨霓虹裏的身體卻偏要歡喜不勝地迎上去。
那個懷抱溫暖結實,可靠又安全,他記得特別清楚!
夏銘咬緊了牙關狠狠地一環抱。
。
“叮鈴鈴——!!!”
。
急促的電話鈴驟然刺穿意識。床上那張漂亮的臉擰緊了眉,煩躁地左右轉了轉腦袋,緊接着一把扯過被子蒙住頭。
但電話持續不斷地響着,很明顯不會輕易放過他。夏銘已經是醒了,煩躁不堪,憤怒之至,從被窩裏直接伸出一條胳膊,抓過那個尖叫不停的罪魁禍首發狠往地上一掼!
一聲脆響,世界安靜。
仍然蒙在被子裏的那個腦袋雙眼緊閉,呼吸急促。
又是夢,又是這個該死的夢!
意識裏一片混沌,那些溫柔的歡喜的,雀躍的期待的,又甚至冷靜的惶惑的種種情緒,糾結成一團亂麻,讓籠罩在被底的這顆腦袋一陣接一陣的鈍痛。
真是恨不能去直接撞牆,跟這股子糾纏日久又怎麽都揮之不去的煎熬同歸于盡算了!
。
“叮鈴……鈴——”
。
鈴聲微弱了,但突然又響了起來。夏銘這回漠然地睜開了眼,然後掀開被子去找手機。
剛剛那一掼把手機屏摔碎了,從邊角斜斜地裂開了一條長縫隙,把屏幕分成了兩半,半截黑了,另半截還固執地顯示着來電姓名,揚聲器裏的聲音斷斷續續,夏銘盯着手機看了好一會兒,最後在鈴聲将斷未斷之前按了個接通鍵。
這半死不活的手機居然還能接通。
“璨爹啊。”
“……”電話那頭差點就要噴薄而出的滔滔不絕,被這懶懶的一聲給堵了回去,經紀人淩璨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清晰冷靜地說:“我二十分鐘後到你家。”
“哦。”
夏銘沒問他來幹嘛,淩璨也沒問前一通電話為什麽沒接,這一通電話裏又為什麽滋啦滋啦地雜音不斷。簡單幾個字之後電話挂了,夏銘把摔碎的手機往床頭一撂,起身下地去洗澡。
等到他沖完澡擦幹頭發,整個人看起來已然重又精神奕奕,絲毫不見方才被那個夢所困擾的煩躁。
夏銘湊近那面占據了半面牆的洗浴鏡,仔細端詳了一陣眼下隐約的一點青,确認了那不過是光線造成的陰影。
随後直起身,瞅了一眼鏡中那張不見絲毫瑕疵的360度無死角面容。
這陣子瘦了不少,倒褪去了原先那股子像是永遠無憂無慮的所謂少年氣,若是眉眼低垂就立馬顯出了冷峻。夏銘忍不住對着鏡子做了幾個越來越扭曲的表情,很是折騰了一番五官,最後到底被自個兒逗笑了。
他一揚眉,看着鏡中那張似陌生又熟悉的臉,發出一聲真心實意的贊嘆:“太好看了。”
憑着這麽一張禍國殃民的面孔,理所當然生來就該是予取予求,無往不利。
。
淩璨早就到了,這會兒餐廳桌子上已經擺開了大大小小的外賣盒子和杯子。他正低頭握着手機回工作郵件,看到一身家居服的夏銘進來,也就只瞥了一眼,說:“吃東西。”
夏銘老實不客氣坐下開動,一邊戳豆漿塑封一邊吐槽:“你就不能給我整點兒新鮮的?回回都是……”
淩璨頭也不擡,順手把一袋全麥吐司推過去。
“半個小時前才出爐的。”
夏銘氣結,把叼着的吸管口咬來咬去。淩璨敲了個“确認發送”,才擡頭瞅他:“不滿意啊?誰讓你給霍迪和柚子都放假,沒東西吃怪誰?要不是柚子臨到機場了給我個消息,我都不知道……”
“停停停!”這話頭一起就是沒完沒了,夏銘果斷叫停,老老實實拆出片吐司啃,間隙輕描淡寫地給倆小助理解釋:“他倆前陣子一直沒休息,最近這不是沒工作麽,我做主放他們一個月假玩兒去。”
淩璨直瞅了他好幾分鐘,才開口道:“你怎麽知道最近沒工作了?”
夏銘整個人往椅背上一靠,嘴裏仔仔細細地嚼着沒滋沒味的白吐司,半晌才懶洋洋答話:“因為老子不想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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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解釋一下,夢裏那個夏銘低頭看攻的視角是攻背着他,不是他比攻高。他的夢境很混亂,換了好幾個場景,不知道你們能看出來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