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夜半時分,偶有蟲鳴響起。
容灼翻了個身,一手在身邊胡亂摸了摸,摸到了一個人。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待看清眼前的景象時,登時出了一身冷汗。
只見于景渡雙目緊閉,渾身是血,正躺在他身邊,不知死活。
容灼擡手看了一眼,發覺上頭也沾滿了對方的血。
巨大的恐懼感瞬間将他籠罩,容灼只覺得耳邊轟然作響,像是什麽東西要爆開了一般。
“啊!”他猛地坐起身,這才發覺身邊空空如也,榻上只有他一個人。
他方才是做了個噩夢,夢到了渾身是血的于景渡!
夢中那場景太過真實,令他一時之間幾乎有些回不過神來。
直到耳邊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将他的神智慢慢拉回了現實……
容灼穿上鞋起身走向外間,耳邊呼嚕聲比方才更清晰了些。
青玉看着白白淨淨一個青年,沒想到睡覺竟然打呼嚕,而且是震山響的那種。
容灼擰着眉走到矮榻邊,心情十分複雜。
雖然他這麽想感覺有點不禮貌,但他還是忍不住猜測,青玉各方面條件都不錯,但在尋歡樓卻一直混得不怎麽樣,有可能就是這呼嚕鬧的。
當真是……聽上一回,能清醒一整夜。
“青玉。”容灼戳了戳對方。
青玉翻了個身,呼嚕聲變了調,比方才更刺耳了。
“青玉,着火了!”容灼在他耳邊道。
青玉又翻了個身,依舊沒醒。
容灼嘆了口氣,只得披上外袍出去了。
這會兒夜深了,走廊裏空空蕩蕩,只有青玉的呼嚕聲清晰可聞。
他怕打擾到別人,回身将門關上,将呼嚕聲隔絕了大半。
随後,他沿着走廊踱了幾步,來到了于景渡的房門口。
不知道是因為這屋子暫時沒人住了,還是因為什麽別的原因,夥計一直沒鎖這屋的房門。
容灼白天還暗自發誓死也不再進這屋,這會兒就打了自己的臉。
反正房間在這兒空着,不睡白不睡。
而且這屋離他的屋子也不算特別近,關上門八成就聽不到呼嚕聲了。
容灼推門進了屋,徑直上了榻躺下。
可不知為何,他翻來覆去半晌,始終睡不着。
盡管沒了青玉的呼嚕聲,他還是毫無睡意。
最後,他不得不再次起身出了門,想着先透口氣。
他擡眼望向夜空,随後發覺某個方向似有隐隐紅光,看着像是……着火了?
容灼本就不困,這下更精神了,直接小跑着下樓去了街上。
尋歡樓夜裏是不關門的,只不過大部分人無暇他顧,所以門口沒人。
容灼到了街上順着紅光傳來的方向看去,發覺是大理寺的方向傳來的。
在意識到着火的地方可能是大理寺之後,容灼下示意便朝着火光的方向奔去。
然而他剛奔出兩步,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什麽……
那裏頭放着的并不是青石的屍體。
況且就算是,那個不講義氣的人也跟他沒關系了。
容灼有些懊惱地在路邊的石墩子上踢了一腳,疼得險些沒站穩。
當晚,火光并沒有持續太久。
容灼立在街看了一會兒,待火光漸漸弱了便回去了。
這麽一折騰,他倒是有了點睡意,躺下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次日,段峥一早便來了尋歡樓。
容灼是被他從榻上拽起來的。
“我沒睡醒呢……”容灼略有些起床氣,迷瞪着眼睛抱怨道。
“別睡了,今天有事。”段峥道。
他已經知道了容灼包了青玉的事情,今日又見容灼睡得這麽香,便猜測對方應該是從青石的死中緩過來了一些。
在他看來,容灼和青石雖然投緣,但畢竟認識的時間不長,感情應該不會特別深,所以容灼哭一場,難過一陣子,應該很快就能放下。
今日容灼這狀态正好也印證了他的猜測。
畢竟,他家表弟眼睛都沒腫,說明沒怎麽哭過。
“這就對了,做人別太執着,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段峥安慰道。
容灼心道你不會說話可以不說,沒必要非勉強自己給人找不痛快。
“以後好好待青玉,我看他比那個誰好。”段峥道。
容灼無奈嘆了口氣,知道段峥這話是在安慰他,便也沒搭茬。
“好好好,咱們不提那誰了。”段峥拉着他道:“花姐都叮囑我了,說此事牽扯到太子殿下,萬萬不能将你攪進去,所以讓咱們不要聲張。宋明安他們我也叮囑過了,你只管放心便是。”
容灼道:“我沒什麽不放心的。”
“那就行。”段峥道:“先吃口東西,一會兒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兒?”容灼好奇道。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段峥說罷去吩咐夥計弄了些早點過來。
容灼洗漱了一番,又陪段峥吃了早餐,便跟着對方出了尋歡樓。
不僅如此,臨走前他還把青玉也一并帶上了。
雖然他們不是那種關系,但容灼既然把人包了,自然不想虧待和冷落了對方。
青玉這些年沒怎麽離開過尋歡樓,容灼正好借機帶着他四處看看。
段峥帶着兩人去了一家茶樓。
這茶樓開在京城的主街上,門臉正對着京城最繁華的地段之一,看着挺氣派。
他們到地方的時候,宋明安和蘇昀等人已經到了。
衆纨绔都在二樓外頭的天臺山待着,看上去也不像是專程來喝茶的,倒像是來看戲的。
“小灼過來坐我旁邊。”宋明安朝他招了招手。
容灼聞言便走到他身邊的空位坐下,還在旁邊給青玉安排了一個位子。
衆人都得了段峥的叮囑,在他面前表現得一切如常,也沒人提起青石的事情。
“咱們今天是要做什麽?就喝茶?”容灼問道。
“你看看周圍,沒覺得有什麽不一樣嗎?”一旁的蘇昀問道。
容灼擡眼四處看了看,發覺這裏人挺多,不止這家茶樓,附近茶樓的天臺都圍滿了人,甚至街邊的人都比平時看着要多。
沒一會兒工夫,便有一隊官兵過來,在兩側開道。
“今天是有什麽大事?”容灼看着街上密密麻麻的人問道。
“今天是宴王殿下回京的日子。”宋明安道:“上回我提過,你忘了?”
容灼聞言才想起來,忙道:“他今日回京啊?”
“對,一會兒他就會經過咱們面前這條路。”段峥道:“宴王回京禮部安排了儀仗去城門口接的人,因為有儀仗所以他們速度不快,這些人都等着看他的。”
容灼心道,不是聽說這宴王殿下長得挺吓人嗎?
怎麽還有這麽多人想看他?
不過他轉念一想,宴王和太子是兄弟,太子據說長得面如冠玉,英俊潇灑,那這個宴王殿下按理說也醜不了。
念及此,容灼心裏不由生出了點好奇心來。
就在衆人等着宴王到來的空檔,容灼聽到隔壁的人在議論昨晚的火災。
原來那場火果真是大理寺着的,只不過大理寺損失不大,只燒了停屍房。
停屍房……
容灼一聽這話大概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青石要死遁,屍體總是要處理的吧?
把屍體燒了,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看來這個江繼岩對青石還是挺上心的,連燒停屍房這樣的事情都敢做。
也怪不得青石對江少卿也死心塌地的,倆人也算是雙向奔赴了。
“來了來了!”不知是誰開口說了一句,話音一落天臺上的衆人便紛紛看向遠處。
只見一隊人馬正緩緩朝着這邊靠近,然而待衆人在看清坐在高頭大馬上的宴王殿下時,頓時發出了有些失望的嘆息聲。
不為別的,這位宴王殿下竟然戴了個面具。
而且這面具是黑色的,造型也不怎麽好看,戴在臉上顯得有點醜。
“怎麽戴了個面具啊?”有人不滿道。
“等了半天就想看看宴王殿下的真面目,這倒好,擋得真嚴實。”另一人道。
宋明安啧啧兩聲,壓低了聲音道:“我估計他可能是真的長得吓人,這才戴着面具,不然好端端誰戴這個啊?”
“也說不定是打仗的時候毀了容?”蘇钰在一旁道。
容灼目光在恰好路過的宴王身上逡巡了一圈,便見這位宴王殿下身形挺拔,氣質冷冽,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兒,倒是十分符合原書裏的描述。
就是這個黑色面具太醜了些,很影響人的心情。
容灼略一失神,想到了青石戴着那個白色面具時的樣子,不禁暗道那才叫賞心悅目。
這宴王殿下戴面具的審美,要是能有青石一半……
他正這麽想着的時候,馬上坐着的人轉頭朝他看了過來。
兩人目光短暫交彙,容灼被吓得一個激靈,将手邊的一盞茶直接帶翻,灑了自己一身。
“沒燙着吧?”坐在一旁的宋明安忙問道。
“沒有,就是衣服濕了。”容灼擰眉道。
一旁的青玉見狀忙取出手帕幫他擦身上的水。
馬上的宴王殿下目光在殷勤的青玉身上停留了一瞬,又看向了擰着眉的容灼。
便見小纨绔笑着朝青玉說了句什麽,青玉也笑着點頭,兩人你來我往,态度十分親昵。
他收回視線一夾馬腹,縱馬而去,将接他回宮的儀仗都丢下不管了。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當即快步追着宴王而去,可他們那速度哪裏能及得上那一人一馬?
容灼看着馬上那個絕塵而去的背影,心道這人可真夠瘋的。
他默默打開自己心裏那個小小的黑名單,将宴王殿下和太子放到了同一頁。
果然宮裏的家夥就沒一個好惹的!
往後一定要離他們越遠越好!
而且這人方才還瞪他,簡直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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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于景渡:雪上加霜.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