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女高
吃完飯,祈玉找出一個小玻璃罐子,撈出青青放進去就背包出門,騎着自己的小電驢去大學生活動中心了。
每周四夜晚往往是各組織部門開例會的時間,活動中心內各樓層都燈火通明,門口廣場也一長溜“擺地攤”的——新學期開學,正是招新好時間,學生社團們齊上陣,橫幅立牌各顯神通,甚至有當場來一段style的。
這兒離青鍛湖比較近,祈玉停好小電驢,趁着夜色将青青放出去。
夜間風挺大,一路上過來發絲早亂了,他一邊重新綁馬尾一邊轉身,剛走出兩步,正好遇到滑板、輪滑倆社社長正勾肩搭背地往地上放小三角路障。
“喲,祈玉,”滑板社長李超一個帥氣的豚跳精準停在祈玉身前,跳下板子,一撥劉海,吹了個口哨:“走一個?”
祈玉伸手撫平被再次吹飛的頭發,往旁邊繞路:“不走。”
李超又嬉皮笑臉地跟上來:“不要害羞嘛社花!”
“滾蛋。”
李超不依不饒:“怕摔啊?不怕,我不在這呢嗎,摔了也有哥哥接着你!”
祈玉再三避開他搭來的手,還是被拉住,終于怒了:“信你個鬼裝逼犯,我不想再屁股落地了!”
“裝逼犯哈哈哈——”
旁邊的輪滑社長也一個旋身過來,笑得直抽:“哎別說,聽說社花你只是屁股開花,咱超哥可是斷了個胳膊外加他的愛情啊!”
祈玉:“怎麽?”
輪滑社長覆在他耳邊:“你們三人行摔倆,那妹子吓得直接退社了,到現在人影都見不到一個,躲着他呢。”
李超反手一巴掌敲好友頭上:“你個哔哔機不說話會斷電?”說完自己也笑了,指着祈玉,“給個面子呗?好歹也在我社裏挂了名,你在能多勾搭幾個妹子來,現在社裏蚊子都公的。”
祈玉搖頭,有些無奈:“今天真不行,合唱團加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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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男高昨天不是才排過?”
“所以今天是女高。”
“……”李超悻悻道,“行。那百團大戰你要來啊,社花。”
祈玉随便擺擺手,徑直往活動中心去了。
一刻鐘後,三樓琴房。
“……也不是新人了,不用我再教怎麽發聲了吧?”
祈玉坐在鋼琴前,一把合上譜子,眉頭微皺,“都唱的什麽東西?”
鋼琴邊九個女孩子瞬間噤若寒蟬。
祈玉擡眼,目光一一掃過女孩們或黑或棕或藍或黃的發頂:“你們大多都大二了,哪怕是春季招生才來,也已經在團裏呆了半年……平時加練也這樣嗎?”
他的嗓音并不算低沉嚴厲那一挂,此時的語氣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輕柔,有種小泉流水般緩緩而輕越的質感——然而,依然只能收獲一群瑟瑟發抖話都不敢說的小鹌鹑們。
祈玉只好随便點了一個前排的高個鹌鹑,“你叫什麽名字?”
鹌鹑:“我、我叫關江惠子……”
祈玉擡眼:“日本人?”
“不、不是,”關江惠子硬着頭皮,嗓音發抖,“我爸姓關,我媽姓江,我叫惠子。學長,我們有點緊張……”
祈玉依稀記得有這麽個名字,點點頭,随即不解道:“為什麽緊張?”
關江惠子咽了口唾沫,連忙求救似的看向身旁,然而并沒有人回視,小姐妹們都低着頭。她嘴唇抖動半晌,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畢竟是一群女孩子……祈玉嘆氣:“那再開一次嗓吧。”
說着,他右手搭上琴鍵敲出音階1234543213531,低八度跟着哼“阿——”音。
——合唱團有四大聲部,分別為女高(Soprano)、女低(Alto)、男高(Tenor)、男低(Bass),其中每個聲部又分兩個小聲部,唱相似但不完全一樣的旋律,被稱為xx聲部和次xx聲部。
比如在這裏的女孩子們,在外統稱都是女高聲部,不過其中四個來自女高S1,五個來自次女高S2。
本來不同的聲部本應該分開排練,由各自的聲部長或聲部首席帶,但很不巧,今天女高的學姐們全部有事,只好由祈玉這個編外人員被聲部長何川叫來臨時頂替。
現在正是開學初,距離最後一次排練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暑假兩個月,祈玉對這些面孔記憶為零。
鹌鹑們跟着唱音階:“阿……”
祈玉:“……”啊啊啊。
鹌鹑果然還是鹌鹑,依然是那鳥樣。唱譜子時更是氣息微弱,聲音全卡嗓子眼裏。
平時大家一起總排練也不這樣啊?
關江惠子小聲說:“學長,這個譜子是新的……”
祈玉:“所以?”
“我們……平時都是跟着何川學姐提前錄好的mp3學的,大家還看不太懂五線譜,而且也沒人帶着唱……”
祈玉好像懂了。
合唱畢竟與獨唱不同,旋律聲部還好一些,和聲部分就難了,對節奏點的掌握諸如什麽時候唱、什麽時候停之類,全靠個人完全精準的卡點判斷力——不過整個聲部要做出這種精準判斷的,往往只需一兩個。
就像是領頭羊,只要有了第一個人開口,剩下的人自然會跟着,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習慣。
如果沒有了領頭羊,膽小一點的大概連開口都不敢——如果錯了,那就是整個團隊的老鼠屎,而且所有人都能聽到,實在丢人。
祈玉揉了揉眉心,呢喃道:“……我的錯。”
女孩子畢竟自尊心更強、也更要面子些,他先前倒沒想到會出現“不敢唱”的情況。
除此之外,大學生合唱團還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不是所有的團員都是特長生。
甚至可以說,特長生才是少數。
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沒有常識、甚至連譜都不識的大有人在,五線譜又比簡譜難上手得多,大部分人都是拿到新譜子兩眼一抹黑。
——所以才需要各個聲部內部的加排,聲部長和首席必須自己先學會,然後反哺一樣,通過各種手段一點點去教自己的部員們。
很顯然,現在這群鹌鹑裏既沒有領頭鹌鹑,S聲部的老母親們也還沒來得及反哺她們,将錄好的mp3分發到各位手裏。
祈玉又嘆了一口氣。
鹌鹑們誠惶誠恐:“學長……”
祈玉比了個稍等的手勢:“我問問你們聲部長何川學姐。”
半分鐘後,回應來了。
【河川川川:是的,我們是沒來得及錄這個音頻】
【祈玉:?】
【河川川川:那個,來都來了,祈哥實力那麽強,女高音也完全不在話下,交給您我們完全放心!】
【祈玉:?】
【河川川川:給我祈哥點一杯奶茶,戀上海檸威還是芒果yoyo冰?喜茶也ok】
【祈玉:?】
【河川川川:好叭好叭你是成年人,兩杯都給你QAQ球球你了(跪下.jpg)】
【祈玉:……】
鴉雀無聲的小琴房裏,祈玉緩緩放下手機,右手轉而落在琴鍵上,指骨微突,一時間分不出琴鍵與手指哪個更白些。
“——算了,我來教。”
迎着鹌鹑們渴望當場解散的目光,他壯士斷腕般用左手揉了揉嗓子,随即在一衆懵逼的視線中,提氣、張口,一口氣直接從男生音域一路飙到了鋼琴譜高音C6,然後維持了近五秒!
那已經是個女高音域中都極高的音了,連次女高都不一定上得去,更何況是還沒開嗓的狀态,而他一下子沖上去的速度卻極快,比起人聲更像是某種警報被急急拉響。那一刻簡直是九天神雷當場劈下,劈得鹌鹑們一個個都瞪大了眼睛,當場變成焦枯鳥炭。
吸氣聲不斷在房間裏響起——她們終于明白為什麽女高學姐們有事不在,卻不叫女低學姐來,而是叫一位男高來“救場”了。
關江惠子夢游般喃喃:“難怪團裏有句江湖傳言,‘男高首席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誠不我欺啊。”
VIP包廂內,一身高定的男人拍下一個紙質文件袋,柔軟的灰發長及肩背,被一根青緞束緊。
他的皮膚很白,長得也很好,一股子社會精英的氣質撲面而來。
“車、房子、店面、卡。”
社會精英——桃源酒吧大學城分店店長平靜道,“該給你的,現在都在這裏了,你拿筆簽幾個字就好。”
秦昭拿起那份酒吧轉讓合同,感覺很是荒唐:“你想讓我做這裏的店長?”
“他們把你丢給我,總不能真讓你去勤工儉學。”
“所以你就把麻煩扔給我?”
“麻煩?你不是最喜歡‘桃源’了嗎,”店長微微一笑,“放心,過了今天晚上,你的排名就是04,大家都會很服你的。”
“……”
秦昭冷笑,“難怪忽然跟我約架,真是好算計啊,哥。”
店長微笑:“好說,我總歸是格外關照你的,弟弟。而且那不叫跟你約架,叫‘接受你的挑戰’,事先說好,我不打假賽,所以你可以放心。”
“‘關照’,”秦昭卻無視了店長後半句話的暗示,他搖搖頭,語氣嘲諷也似,“樓煥,媽知道你輕而易舉地就讓我到這兒來、還主動想讓我當這兒的老大麽?”
樓煥看了他會兒,卻答非所問:“堵不如疏,野獸關籠子太久不是徹底廢掉就是徹底變态,不管哪種,都是給家裏丢臉。”
秦昭一哂,伸手拿起筆。
“行了。”簽完字,他把合同一丢,什麽都沒碰,起身朝外走。
“秦昭!”樓煥拿起桌上一把黑色鑰匙就扔過去,“……至少拿着這個!”
秦昭沒有轉身,腦後仿佛長了眼睛,伸手将鑰匙穩穩接住,卻沒有再動。
“拿着吧,這也是……爸的意思。”樓煥嘆氣。
秦昭自嘲般從喉間發出了一聲輕笑,看了眼右手,終是将鑰匙放進了口袋,大步離去。
房間再次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與外面的人潮瘋狂形成強烈對比。
半晌,看着紙上字跡遒勁的簽名,樓煥終于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長嘆:
“——誰能拴住這瘋子呢。”
作者有話要說:
魔——貫——光——啾——炮——
是的樓煥他也是一只貓貓,長毛大貍花,上篇文的崽,乳名小小,算是個小彩蛋吧。
倆兄弟一個跟爸姓一個跟爸姓(?)
不過兩篇文完全獨立,世界觀都不一樣,不用擔心閱讀問題~
(ps昭哥小時候也有乳名的,老可愛了,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