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也怪不得‘姐姐姐姐’叫喚得如此順口。
原是還有着這麽多個好姐姐。而她, 亦不過是其中之一罷。
思及此,帝王只想快些離去,不願再打擾這幕潸然淚下感天動地的重逢。但不知為何, 腳步卻怎都邁不開。
視線也無法從那渾身散發無奈着氣息的新後身上移開。
也許。
只是想好好瞧瞧那慣是會說話的少女是如何與同齡女子交流罷了。
“我不過是不小心磕了下腦袋, 你們就哭成了淚人,若是下次摔着手腳走路不利索, 豈不是大雨傾盆似的?”柳九檸見哄也哄不停,幹脆把拿着帕子的手收回來, 故意開口如此說着。
話音才剛落下。
靠在柳九檸肩膀處的向書宣連忙挺直身子,含淚的雙眸直直盯着幾年未見的好友, 急匆匆說道:“呸呸,這些話可不好,不能再說!”
同時,正默默垂淚的許千凝一聽這話便眉頭緊皺。
她擡頭看向身前與記憶中的模樣長開了幾分的少女, 厲聲說道:“好端端的,怎說這種話, 絕不會有下次。”
“好好好,我不說了。”柳九檸趁機給小姐妹們迅速擦了擦淚痕, 由于動作又快又猛,不小心把兩個小姐妹的妝容擦得斑駁起來。
也虧得上的都是淡妝。
不然若是跟科技時代那般塗個睫毛膏畫個眼線再加道卧蠶什麽的, 恐怕就不只是斑駁,而是驚悚了。
柳九檸正心虛的收回手, 試圖說些什麽來提醒小姐妹們已經不再妝容精致。
還沒等她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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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聽到幾聲威武的貓叫,是的, 威武。光是聽着就覺得肯定是只油光水亮霸氣的大貓。
她擡頭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只見一只确實如同想象中那般模樣的大貍花貓蹲坐在小溪流對面。
依稀間, 似乎還看到了道漂浮着的殘影?
……
鬧鬼了不成?
這皇宮那麽大, 且又用了這麽多年,死過的人肯定不少,冤死的就更不會少。
有鬼也似乎并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但這□□還出來,未免也太‘健康’太大膽了點。
帝王若是知曉了。
恐怕是定要扣工資了!
……
所以,當暗衛有工資嗎?
“這不是宮裏那只誰都不理睬的大貍奴嗎?聽小宮女們說,也只有這只貍奴敢竄去陛……”
向書宣說到一半,猛地閉上了嘴。
她很是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即便确認除她們外再無其他人,也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皇宮是帝王的皇宮。
妄議天子,若是被拿捏着了,下場可不會比那些個消失得連痕跡都不剩下的妃嫔好多少。
聽到這話的許千凝輕輕拍了拍向書宣的手,示意對方不必如此緊張。
她開口接話道:“這只大貍奴可是在宮中什麽地方都能見着,竄上竄下的,膽子大得很,跑得也快,誰都逮不着。”
柳九檸盯着對面的威風凜凜得跟只豹子似的貍花大貓,也就抛棄了腦海中那到底是見着鬼還是見着暗衛的猜測,愉快的加入了小姐妹們的話題。
大貍花貓許是被她們這些個視線盯得久了,便站起身來,動作矯健迅速的鑽進了雜草叢裏頭。
貓都沒了影,關于貓兒的聊交流自然就結束了。
“此處不大通風透氣,總覺得說話都有回聲,不如去湖邊亭子裏?再喚宮女上些小零嘴,邊吃邊說罷。”許千凝笑着開口建議道。
實際上,她只是覺得此處并不是好說話的地方。
這些個生機勃勃又各有特色的花草樹木,可都是藏人的好地方。皇宮這般大,人心難測,不得不防。
“好好好。”
柳九檸與向書宣一聽到吃,眼睛都亮閃閃的點起了頭,至于別的,那是想都沒去多想。
一人挽一邊許千凝的手,快樂的開始點起了零嘴的樣式。
總結下來就是,甜的必須要有,鹹得也要加上,茶必須來一點,如果又更好滋味的解渴之物那就再好不過。
聞言,許千凝擡手分別輕輕點了點兩人的額頭,笑着說道:“你們,就只顧着吃。”
“人生在世,不就是吃吃喝喝睡睡嗎?走走走,快去找個通風透氣的湖邊小亭子,好好吃個上午茶!”
“對,九檸兒說得就是有道理!”
……
柳九檸與向書宣挽着最是高大的許千凝,三人邊笑着說話,邊離開了園子。
很快。
庭院裏唯有蟬鳴鳥叫聲依舊。
李南初站在被草木遮擋着的巨石旁,看着皇後與妃嫔消失的方向,第一次開始思考起來,自己的這些個名義上的妃子們,是不是都太閑了。
這樣的念頭很快就消散腦海。
她看向依舊跟在自己腳下的貍奴,擡手示意暗衛将魚幹喂給小家夥,便擡步朝着馬場的方向走去。
才走幾步,又停了下來,吩咐暗衛仔細查一查方才皇後左右的那兩個妃嫔。
但願她那慣是愛說話的皇後在某些事情上能真的閉上嘴巴。
畢竟,這後宮少了誰,都是差不多的。
此時正快樂啃起牛肉幹的柳九檸可不知道自己在危險裏滾了一圈,更不知道因着她的緣故,兩位小姐妹也進入了帝王的監視名單裏。
當然。
就算知道了也大抵不會有什麽反應。
一沒野心,二只想混吃等死,三也不會說夢話。只要老老實實安安分分,周圍就算再多五十個暗衛監視,柳九檸都照樣能好吃好喝好睡。
沒辦法,她的心态就是這麽穩。
“九檸兒剛來宮裏,想來也不太熟悉後宮中的妃嫔吧?趁着時間還早,我且同你說說罷。”許千凝邊喝着茶,邊朝柳九檸看去,見着對方正把糕點塞滿嘴眨着眼又重重點着腦袋的模樣,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
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啊!
若在外頭,以柳家的權勢足以讓九檸兒繼續這麽活潑天真下去。
但眼下是在皇宮,是這會吃人的皇宮。
想到這,她垂眸,放下手中茶杯,笑着繼續說道:“我同甜甜就不用跟你多介紹,這麽些年,底都被你摸透了。在宮中這幾年,我們運氣倒也不錯,我撿了個空缺成了賢妃,而甜甜也成了良娣。日子過得平平淡淡,倒也還算稱心……”
柳九檸聽得很是認真,她可不會真的覺得帝王不近女色後宮就能姐姐妹妹愉快相處。
上輩子在網絡上曾經看到這麽一句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而後宮裏不僅僅有人,還都是女人。
還是将近五十個女人的大家庭!女生宿舍八個人都能有二十多個小群,何況五十個人?
當年若不是那些個意外,小姐妹們怎麽會踏進這恐怕再也出不去的皇宮。
記得那時帝王方才登基不到兩年。
淩陽王府的老王爺回鄉祭祖,正巧碰上地龍翻身,行蹤不明。幸得偏遠山林裏的農戶相助,方才得以回京。老王爺撐着一口氣才回到家中,便是太醫院竭盡全力,也只是讓老王爺又撐了月餘。
若事情只到此結束,就是再好不過。
但現實總是會出現各種意外。
那家農戶在京中待久了,也不知是被繁華亂了心智,還是其他什麽,竟稱老王爺生前許諾将曾孫女配予救他的農戶。
并且早早就在京中放出消息。
甚至整個小村子的人都到了京城裏,吵着鬧着宣揚起這件事情,又都道是整個村子的人都能作證。
淩陽王府再三解釋,也抵不過有心人在暗地裏相助,更抵不過那農戶稱作是信物的老王爺貼身玉佩。
許千凝,便是老王爺的曾孫女。淩陽王府子嗣不豐,從大昭國建立起就一脈單傳直今,到了許千凝這輩,也只得她一人。
長輩們對她疼愛至極,早早就打算着招個贅婿,因此還向先帝讨了個縣主封號。
可誰知竟出了這等事情!
事情越鬧越大,那些山中農戶每日都在嚷嚷着淩陽王府不信守承諾更道是想将他們都除掉殺光。
中間又發生了些什麽柳九檸也不大清楚,任她再去打聽,也沒辦法知曉太過詳細的事情。
她只知曉。
原還同她們說着跟無恥之人好好磨下去的許千凝突然便說要入宮。
緊接着,就再也沒能見過面。
次年,帝王被一封封立後的奏則煩得不行,便默許了選秀之事。
而向書宣因着容貌出色,也就被她那勉強擦着選秀邊緣線的京官父親給推了出去,想着女兒貌美便搏一搏榮華富貴。
當時宮中早便傳出帝王不近女色且直接手刃妃嫔之事。
除了百姓不知外,官員中誰人不曉。
即便如此,那一年參加選秀的女子依舊不少,有哭着的,有沉默着的,也有少部分是笑着的。
她的小姐妹向書宣,就是其中之一。哭不出也笑不起來,最後只能深深的回頭看了一眼送別的她們。
那個畫面,柳九檸刻在了腦海裏,忘也忘不掉。
“這皇宮是吃人的皇宮,九檸兒,我知你向來心善,但心善之人,在這宮裏,往往是最早被吃掉的,連骨頭都不會剩下。”
許千凝拍了拍柳九檸的手,她湊近對方,繼續開口:“況且你身居高位,根本無法獨善其身。四妃分管後宮各處,嘗過了權勢的味道,就不會輕易放下。人,都是貪婪的,只會想要更多,哪怕我,都是如此。”
……
回過神的柳九檸猛地聽到這麽一大段關于人性解剖的話,人有點懵,眼睛眨了又眨,望着眼前比少時更加明豔大方的許千凝,突然就覺得這一刻對方那眼眸幽暗的模樣頗有後宮反派妃嫔的感覺。
這是入宮後,黑化了?
許千凝看着茫然懵懂的柳九檸,重重拍了拍對方的手,對上那清澈明亮的雙眸,她壓低聲音,字句清晰的開口說道:“如今你身為皇後,必須要将屬于你的權勢緊緊握在手中,不管想還是不想,你都必須如此。”
沒有掌管鳳印的皇後,在這後宮妃嫔眼中,也不過是多了個皇後的名頭罷。
柔軟可欺,向來是死得最早的。
要知道三年前的六嫔,如今只有兩個是熟面孔。真正死在帝王手中的,也不過就一人罷。
若不是她入宮時正好碰上賢妃喪命帝王之手,又僥幸從其他三妃手中撿回些許掌事,不然恐怕眼下也不會太好過。
“啊?什麽?姐…姐姐你再說一遍?”柳九檸迅速喝了口水,壓下內心複雜無比的情緒。
她只是來皇宮混吃等死享受榮華富貴的啊!
現在這是要開啓宮鬥劇情,要她在這個帝王如同收命閻王般的後宮裏厮殺搏鬥,在沒有愛情的皇宮之中開出一條血路,忙忙碌碌半輩子再當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