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 照顧 ◇
被善待了。
“不能喝水。”護工端着盆子進來, 嚴厲的制止高朗,“這會兒可不能給他喝,還沒排氣呢, 現在喝了到時候遭罪的還是他。”說完高朗又勸病患,“付同學你別說話, 還沒排氣呢,說多了整一肚子氣你更遭罪。”
高朗瞬間把水杯拿開,理智回籠,暗罵自己昏頭。轉眼間是水也不給了,話也變了,“我們都得聽專業人士的。”
本來到嘴邊的水又飛了,付朝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哪裏聽得進別人的話, 狠狠的瞪他們倆,“你們走, 我不用你們管。”
“等你排氣了就能喝了,到時候給你喝個夠。”高朗好聲好氣的連哄帶騙, 接過毛巾給他擦臉,“你別說話,我給你唱歌好不好?”
“不好,你回去考試。”付朝扭頭不好好配合。
“早考完了, 你忘了?”說着,高朗長手一撩,毛巾變戲法似的就在臉上打個圈,把人擦得潮乎乎軟嘟嘟。
付朝氣呼呼的瞪他,“你回家去。”
“我回家誰陪你?一個人住院多無聊。”說完他趕緊補充一句,“你別說話啊, 咱忍忍,排氣了愛說啥說啥。”
“我就一個人呆着,我不無聊。”
“求求你你別說話了祖宗。”高朗一臉無奈,拿起他的打着點滴的手小心翼翼的擦了擦,“是我無聊行嗎?我想跟你呆着。”
“你們倆可真逗。”一旁的護工樂了,“同學感情這麽好難得啊。”
高朗笑笑,“我們好着呢。”
“誰跟你好。”付朝又來一句。
“我跟你好,我跟你好行吧。祖宗,攢着話咱晚點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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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朝終于閉嘴了。
等麻藥勁兒一過,付朝一頭紮進被子裏出聲,想死的心都有。
他聽過醉酒醉茶醉飲料,沒想到還有醉麻藥一說,一想到自己幹的傻缺事就想原地爆炸。
為了一口水又是撒嬌又是抹眼淚,他還能更丢人點嗎?越不讓說話越說話,自己這是有多欠呢?
丢人,太丢人。
“我這輩子都沒這麽丢人過。”付朝攤在床上一臉生無可戀。
“要不你再拿被子捂一會兒?”高朗笑着調侃。
“去你的。”付朝朝他扔了一個白眼。
高朗樂了,這才是他認識的付朝嘛。
情緒一穩定付朝就堅持讓高朗回去,既然有護工在沒必要再搭上一個人。可人家就回去換了個衣裳,扭頭就又跑來陪床,攆都攆不走。不僅不走還樂颠颠的不管什麽都搶着幹,護工的活兒都讓他學了個十成十,比二十四孝還二十四孝。
付朝就心裏很過意不去。高朗跟他非親非故的,作為朋友出錢出力他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好,現在還這麽麻煩他,心裏就更是不是滋味了,更何況還連累他沒考完試。
相比之下,似乎這些個事都比考試要重要得多,可在付朝這兒完全不成立。在他眼裏沒有什麽比考試更重要,生病也一樣。要不是這回實在撐不住他肯定會考完再來醫院。
所以高朗耽誤考試送他來醫院在他心裏就是個非常非常大的人情。
當然,幫自己墊付醫藥費這人情也不小,沒有他說不定自己真的開膛破肚大動幹戈一場,不知道得多遭多少罪。
樁樁件件都是人情債,他這是前債未消又添新債,頓時就有一種永遠換不清的感覺。
現在債不債的先放一邊,付朝非要讓高朗回去還有一點小心思。
做過手術的人都知道,剛做完手術這幾天日子真心不好過,疼就不說了,忍着就行,可除了疼之外更多的是尴尬。排氣俗稱放屁,一串串屁當着高朗放出來已經夠尴尬了,更別說還得讓人扶着上衛生間什麽的,樣樣讓你想摳個三室一廳。
也說不上為什麽,他就不想讓高朗看到自己這麽狼狽的樣子,其他任何一個人都無所謂,可就是不想讓他看見。
可那家夥就是不讓他如意,真是真是……
好在有專業的護工,他堅持讓護工扶他上衛生間,好歹保住了最後的一絲臉皮。
終于氣也排了,衛生間也上過了,付朝度過了人生最沒尊嚴也是最溫暖的二十四小時。
看着在病房忙忙碌碌的高朗他不由的舒展了眉眼。
原來病了有人陪着,什麽都不用操心是這種感覺。樣樣有人想在你前面,除了偶爾尴尬不好意思外,就剩下踏實。這種前所未有的踏實讓他突然想起小學那個喜歡裝病的同桌。
現在似乎有點理解他的行為了。
正滿腦子胡亂轉,病房門一下子被推開。
“來晚了來晚了。”付強突然闖進了,臉上帶着敷衍的歉意,“生意上突然就有點事實在走不開,你沒事了吧付朝。”
付朝看過去的一瞬間,迅速給自己套上一層盔甲,舒展的眉眼凝固成冰:“謝謝關心,沒死。”
“這話說的,跟爸盼着你死似的。”付強皺着眉走近他身邊,打量了幾眼,“看着還行。沒事,闌尾炎就是個小手術,不用當回事。”
這話也不知道是安慰還是什麽意思,反正在坐的聽在耳朵裏都一陣不舒服。
付朝擡眼,眼神淡淡的,“既然來了,麻煩你去交一下費。”
“還說呢,我才去問了醫院,誰讓做的微創手術,那麽貴,我不是說了做普通的嗎?明明效果都一樣。年輕人恢複快,沒幾天就活蹦亂跳了,費那個錢。”一說到錢男人滿心滿眼都是煩躁,“還有這病房,怎麽住單間?普通三人間不能住?這一天得多花多少錢!你也知道家裏錢都壓貨上了,哪兒能這麽鋪張浪費。”
這話出來高朗先怒了,看他的眼神跟看人渣一樣,“辦壽宴有錢,做手術沒錢?手術都做完一天了才來,來了不問他疼不疼難受不難受,張嘴閉嘴就錢錢錢,你這也配當 爸爸?”
“你這小孩兒怎麽說話呢?我什麽時候來跟你有關系嗎?我又沒張前後眼知道付朝要生病,錢都花了我能怎麽樣?”付強老有理了,滿臉都是不耐煩,“別不知道情況瞎嚷嚷,搞得跟我們不管他似的。”
“那你去交費啊。”高朗直接怼。
“你們出去一下,我有事跟付朝說。”付強一擡下巴理所當然的說。
“不用出去,你直接說,沒什麽好背人的。”付朝卻不肯。
付強看了看護工和高朗,撓了撓頭最後還是略帶尴尬的說,“這錢我出行,可得算你借我的,你也知道家裏情況,你媽正跟我鬧呢,我也沒辦法。”
“那是不是還得要利息?”付朝冷笑。
“利息就不用了,你個小孩家的不用算那麽清。”整的跟可大度了似的。
高朗氣結,張嘴就要怼,卻被付朝一把拉住,“奶奶呢?怎麽沒來?”
“你就這麽點小事還得全家總動員啊,以前我怎麽沒見你這麽嬌氣?”付強不耐煩的擺手,“你奶奶趕大集賣菜呢,不然哪有錢給你手術。對了,還讓我給你帶了兩瓶黃桃罐頭,你小時候最愛吃的。”
付朝看了眼商标都泛黃也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罐頭,眼見的情緒低落起來,“那誰管我?我剛做了手術,一個人動不了,他們都是臨時來幫忙的。”
“這個……”付強皺眉,做出一副很為難的樣子,“咱家情況你知道,你奶年紀大了,你嬸子得管孩子,我得掙錢養家,實在脫不開身。要不這樣,你吃飯呢就點外賣,上廁所叫一下護士,他們就是幹伺候人活兒的,不用不好意思。”人家噼裏啪啦就給安排上,末了還覺得自己挺周全。
“付朝爸爸,你們怎麽能這樣?”護工都聽不下去了,“孩子剛做了手術你們就一推三六九,像話嗎?”
“我們家的事你一個外人多什麽嘴?要不你伺候?”付強不耐煩的很,沖着付朝說,“行了,你趕緊寫借條,我這就去給你交費。”
高朗氣的都要噴火了,付朝卻擺了下手,刷刷就把借條寫好,付強拿了借條立馬走人。
“真是氣死我了,什麽玩意兒!”高朗氣的火冒三丈,長這麽大就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東西,這還配當個人嗎?
護工也一臉無語,看付朝的眼神都帶着同情,“這事辦的,我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付同學你別往心裏去,有些人就不配當人。”
“我沒事。”付朝搖頭,似乎根本沒受到影響,眼神似乎還帶着笑?
這時,高朗突然看向護工,眼神犀利,“這事到此為止,一會兒我會跟你們補簽一個保護客戶隐私的協議。”
護工被看的心頭一凜,趕緊點頭,這年頭嘴嚴才能過的好。
打發他出去吃飯,高朗這才挨到付朝面前,放軟了聲音問,“難受了吧。”
“我高興還來不急。”付朝突然沖他涼涼一笑,把玩兒着手機道,“送上門的把柄,多多益善。”
“找證據的辦法多得是,幹嘛非這會兒給自己添堵。”剛才高朗就發現了他在錄視頻,可心裏就是特別不舒服。這個人活的實在太辛苦,哪怕是病床上都得為以後鋪路,這哪兒是人過的日子,他還沒十八呢。
“這種證據可遇不可求,我總不能讓他們一輩子吸血。”付朝平靜的說,“恩可以報,可說什麽情分就算了。”
“很失望是不是?”
付朝卻一臉詫異的看着他,“你會對房東失望嗎?”
嗯?房東?
“放戶口的地方也能叫房東吧。”付朝無所謂的說,“當初為了這個戶口他們争了三年,你推我讓誰也不管,最後眼看我都十歲了實在拖不下去才辦。那會兒我就知道這不是家,這家人也不是家人。”
“他們虐待你是不是?”高朗試探的問。
“虐待啊?睡廚房算嗎?”付朝突然有了談性,“外探出來的那種陽臺你知道吧,他們改成了廚房,我睡了八年廚房。幾片泡沫板鋪上就是床,頭頂着櫥櫃,腳下是垃圾桶,幸虧我那會兒年紀小,不然都伸不開腿。不過這也不算什麽,最讓人心煩的是水龍頭,一開始那水龍頭永遠擰不緊,半夜滴答滴答的聲音跟催命似的,弄得我天天不到後半夜困極了根本睡不着。”
明明是很糟心的事可他的語氣更像是在說一個笑話,“後來我就找了扳手卸了水管想修修,可誰知道弄了個水漫金山,被子好幾天都沒幹,只能穿着衣裳睡。”
怕是還得挨一頓好打。高朗心頭蹭蹭冒火,廚房那是個住人的地方嗎?還是個外探煙臺改的,地方小就不說了,肯定夏天色冬天冷,就算沒多餘的卧室客廳沙發總有吧,連那麽點地方都不願意給他?濕了被子就的穿衣服睡,這得漠視到什麽程度才能辦出來的事?還真就當買了個物件?
麻蛋!都是什麽玩意兒!人渣!
“那後來水龍頭好了嗎?”高朗第一次不敢看付朝的眼,怕自己眼裏的戾氣吓着他,只是敲了敲他的手,避重就輕的問。
“好什麽,後來我才知道老太太指着那滴答的水省錢呢。”付朝自嘲一笑,微微動了動腿,盡量不扯動傷口道,“那老太太為了省錢還給我穿過不知道誰給的裙子,整個小學沒買過一件新衣裳,校服都是鄰居孩子穿小了的。”
“你……辛苦了。”他想說受苦,可話到嘴邊卻變了,他覺得受苦這個詞帶着明顯的同情,付朝肯定不喜歡聽。
“辛苦說不上,就是犯膈應。為了能穿自己的衣裳小學五年級我就想辦法掙錢,什麽幫人寫作業,替別人寫作文之類的都是我玩兒剩下的。後來賣筆記押考題辦輔導班,日子就好過多了。”他突然興致勃勃的看着高朗,雙眼明亮極了,“诶,你不知道,從那以後我才發現學生的錢是真好賺,我不光有了錢,大家還都圍着我轉,求着給我送錢,我當時可飄了。”
“看不出來,你還有飄的時候?”高朗心疼着卻忍不住揉了一把他驕傲的腦袋,這樣的付朝簡直耀眼得要命。
“誰還沒年輕過。”付朝拍掉腦袋上作妖的手,一副老道滄桑的口氣,“一氣買兩籠肉包子兩杯豆漿五個茶葉蛋,吃不了直接給了街頭要飯的,當時就覺得自己也是有錢人了。”
“牛掰。”高朗心疼之餘更是佩服,由衷的佩服,這也就是學神能幹的買賣,換個人也就能撿廢品去了。
“我覺得也不錯。”付朝一點都不自怨自憐,他高興得很吶,“自己掙錢自己花,不用受治于人,我其實比一般的學生過的都自在得多。”
聽着他的話高朗就特別特別想把人抱進懷裏拍拍,不是安慰,可具體是什麽他也說不上,就是想觸碰一下這樣的他。
可人躺在床上,這動作明顯沒辦法實現,最後他只能握了握他沒有打點滴的手,心裏頭又是佩服又是心疼又是歡喜又是感傷,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心情了。
付朝本來還想說什麽,可手突然被熟悉的溫度裹住,突然什麽都不想說了。
手指動了動,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不動了。皮膚與皮膚微微貼着,如同很多個夜晚最讓人安心的撫慰。
“高朗,謝謝你。”過了很久付朝才輕聲道。
“光謝謝可不行。”高朗惡狠狠的,把空氣中那點隐隐的讓人沉重的東西破壞得一幹二淨,“我這忙前忙後的,第一名都沒了,你得給我打工,肉償!”
他不說第一名什麽的還好,一說起來付朝頓就想捶胸頓足長涕三天。明明再堅持一下就好,可怎麽就沒堅持住呢?他的大滿貫就這麽沒了。現在別說第一名,估計獎學金的邊都摸不着了。
一萬塊錢就這麽飛了,少了一份收入不說住院又是一大筆開銷,那十萬的債務還得還,錢錢錢,到處都是錢,想想就煩。
“幹嘛這個表情?”高朗碰他一下。
“這是我上學以來第一回 沒得第一。”付朝郁悶的說。
“沒事,有我襯着,咱倆一樣。”高朗扶着水杯讓他喝一口。
“別說了,我更心痛。”付朝叼着吸管依舊怨念非常,“好好的第一讓給了薛芽芽那個憨憨,這回他可得意了。”
正說着,病房突然湧進來一群人。
“我得意什麽呀,還沒進門就聽你說我壞話。”薛芽芽擠在人群中揚聲,“又埋汰對我,你可真是個娘娘!”
付朝直接趕人,“薛答應,你可以跪安了。”
“跪安跪安。”幾個人一起起哄。
“我就不!”薛芽芽一屁股坐在病床邊上,“好心來看你屁股還沒坐下就攆人,有你這樣的嗎?”
“付神這是給你特殊待遇,人可以走,水果留下。”高朗跟着打趣。
“那不行,我得在你面前吃光光!”薛芽芽抱着一個碩大的蘋果咔擦就啃一口,腮幫子鼓得跟藏了榛子的松鼠似的。
衆人被逗得哈哈直笑。付朝也沒忍住,笑出了聲。結果還沒笑完突然神情扭曲的捂住傷口,“再逗我笑殺了你。”
“你沒事吧。”大家都緊張起來。
“有事。”付朝幽幽的盯着薛芽芽,“你把第一名還給我我就好了。”
“想都別想!”薛芽芽一蹦三尺高,“這可能是我整個高中唯一的機會,讓給你?做夢!”
“你勝之不武。”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付神,你就認命吧。”
“薛答應,快把第一還給我們娘娘!”揚子煜一把抱住薛芽芽,“敢搶我們付神的第一名,小的們,廢了他!”
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大小夥子立馬上前擡人。
蹲屁蹲。
“我不!你們不能合起夥來欺負我!”薛芽芽要瘋了。
一時間病房裏群魔狂舞傻子狂歡,簡直不要太歡樂。
心情好時間就過的格外快,一轉眼同學們呼啦啦都走了,緊接着病號飯也吃了,付朝又開始趕人。“你回去吧,明天再來。”
“我在這兒陪你。”說着,高朗擰了毛巾過來,抓起他的手就擦。
“我自己來。”付朝別扭的一把搶過毛巾,三下兩下抹了一遍,不忘剛才的話題,“你走吧,別在這兒耗着了,反正有護工。”
“我把護工辭了。”
“什麽?”付朝驚訝的看過去,這是什麽鬼操作?
“給你省點錢啊。”高朗一本正經的看着他說,“我知道你肯定得把錢都還我,所以能省則省。再說了他那一套我都學會了,以後我照顧你,保證沒問題。”
“不是……”他真不差請護工那點錢。反正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他早看開了。
“也不光是省錢,有個外人一直在你眼前晃你不別扭啊?”高朗打斷他的話,“我還不知道你?身邊多個外人,昨晚就沒睡着吧。本來你就愛失眠,剛做了手術再休息不好你想咋地?常駐醫院啊?”
付朝被怼得啞口無言,他失眠哪兒是光多一個人的原因,“可是……”
“沒有可是,這事沒商量。現在該給你按摩腿了。”高朗說着就把付朝腿上的被子掀開,舉着兩只大爪子沖付朝一笑,“來吧,試試我的手法。”
“按什麽腿啊,我又沒殘廢。”付朝哭笑不得,“就躺幾天,不至于。”
“少廢話,你得聽專業人士的。”高朗手上已經開始動作,雖然看過幾次,可上手還是頭一回,怕拿捏不好力度把人捏疼了,隔着褲子只用了一點點的力氣……
“癢癢癢!”付朝刷的就把腿一彈,腳腕子瞬間被熱乎乎的大手捏住,他就感覺那一片皮膚像是燒了起來,燙的他不由的打個激靈,就要往後撤。
“別動。”高朗死死的握住他的腳腕子,滿臉嚴肅,“再把傷口弄開了!”
“不用你按。”付朝擰眉。
“不行。”這事上高朗可是一點都不慣着,“醫生說了,要按摩防止血栓,這是任務。”說完調整了一下手上的力道,繼續按。
付朝抿着嘴不說話了,可眉頭卻一直沒有松開。被護工按他一點感覺都沒有,怎麽高朗這麽一動就又癢又別扭呢?
“本學霸頭一回伺候人,給點面子。”高朗看他不理人,又開是逗貧,“來,笑一個。”
付朝扯了扯嘴角,“是不是還得說我很榮幸?”
“榮幸就不必了。”高朗順杆爬,“不過你得還我。”
“當模特?”
“光當模特可不夠。”他笑得賊兮兮,“這回穿什麽衣裳做什麽動作都得我說了算,不能反駁。”
“這是你非要給我按。”
“我就強買強賣啊。”他故作驚訝的看着付朝,“你現在才發現啊。”
“滾!”付朝笑罵,心裏那股子別扭卻少了很多。
高朗看人終于笑了不由的自己也跟着笑開,手上按得更來勁,“看,現在多好,非得跟我客氣。咱倆什麽關系,客氣個毛線啊。”
付朝,付朝沒話說,就躺平認按。
其實還挺舒服的。
可按着按着他就發現這家夥不安分起來,兩只手鬼鬼祟祟的圈完小腿圈大腿,再往上都圈到大腿根兒了。
“你幹嘛呢?”付朝瞪過去。
“我就量量。”高朗摸摸鼻子,手又回到正确的位置,可嘴還不停,“我說你飯都吃哪兒了?腿這麽細,就這麽一點肉,我胳膊都比你腿粗!”說着還亮了亮胳膊上鼓鼓的肌肉,以示自己實話實說。
“少來。”付朝翻了個白眼,“我長個了,沒看見嗎?我這叫玉樹臨風,你當誰都跟你似的五大三粗。”
“污蔑!你這是赤果果的污蔑!我明明是猿臂蜂腰大長腿,妥妥的模特身材,你就嫉妒羨慕吧。”
“嘁!”付朝笑着唾棄一聲,不跟他瞎掰呼,“我書包給我。”
“幹嘛?都這樣了你還學習?”
“學習止疼。”
“你牛。”高朗給他找出來一書,“就一會兒啊,躺着看書要瞎。”
“嗯嗯。”付朝瞬間打開敷衍模式。沒有什麽可以阻擋他學習,生病也不行。
高朗拿他沒辦法,只能又找來一個枕頭把他的頭墊高,讓他好歹舒服一點。
“嘿嘿,謝了。”
大手揉了一把他的頭發,算是回答。
剛看沒一會兒,正看得起勁書突然被抽走。
“诶!”
“叫你三回了,跟書可真親。”高朗不由分說的把書擱在一邊,翻身上床,“你這樣都不近視簡直沒天理。”
“你怎麽上我……”付朝話沒出完,突然發現病房格局變了。
本來隔着一個小鐵櫃的陪床直接跟自己的床并在了一起,标間瞬變大床房。
高朗一手枕在腦後,一手擺在中間,眼中含笑,吊兒郎當中帶着絲絲的寵,“手手,哄你睡覺。”
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付朝突然就有點不知所措。
從他有記憶起就沒有跟任何人同床共枕過,不論是沙發上還是廚房裏,或者宿舍單人床上,他永遠都是一個人,哪怕同學們開玩笑躺一起玩鬧都沒有過,好像所有人都理所應當的跟他保持着社交距離,或禮貌或厭惡,唯獨缺少親近。就連咋咋呼呼看着跟他關系很不錯的揚子煜都沒有過。
他突然想起前同桌的話:學神是神,高不可攀,是被仰視膜拜的存在,凡人不配。
他習慣了這樣的距離,距離給了他疏離卻也給了他安全感,可現在這個人突然就躺在了身邊,近的似乎都能感覺到他身上輻射出來的溫度,就很……別扭。
這是完全不同以往的姿态,親近到親昵,讓他瞬間就無所适從起來。
高朗突然轉過身,一手支着腦袋,一手在他臉前晃晃,“怎麽啦?發什麽呆?”
“你……”付朝說了一個字突然想起什麽,嗖的捂住嘴,“我沒刷牙。”
“病號就将就一天吧。”
“兩天了,昨天就沒刷。”說完,付朝自己都受不了了。
“連自己都嫌棄上了。”高朗笑得不行,這家夥可真逗。
付朝瞪眼。
“行行行,我扶你去刷牙。可真是個祖宗。”高朗的語氣裏都是無可奈可的笑意,轉身就下床直奔衛生間。
付朝就覺得耳朵發燒,也不知道怎麽就的就覺得好像自己在無理取鬧似的,頓時就有點心虛氣短目光飄忽。
可就算這樣他也沒打算收回自己的想法。
沒兩分鐘間高朗已經繞到床邊,俯下身一手托着他肩膀一手扶着他的腰,付朝也順勢攬住他的脖子借力,動作親密得如同一個擁抱。
“你別使勁兒,順着我的力道起啊。”高朗囑咐一句後才穩穩當當的把他從床上扶起來。扶起來本來就該放開手了,可他沒松開不說還突然低頭在付朝脖子上誇張的嗅了嗅,接着一本正經的平價,“奶香奶香的,像個奶團子。”
付朝氣的牙根兒癢癢,想也不想嗷嗚一口就咬住了嘴邊的脖子。
高朗就感覺脖子被小奶狗啃了,有點疼又有點濕漉漉的癢,跟啃骨頭似的還帶磨牙的。
“嗷……”他裝模作樣的慘叫出聲,忍着笑低頭,就看見一個白生生的耳朵直直的杵在眼前,想也不想擡手就捏了一把。
嘿嘿,硬中帶軟溫中泛涼,手感說不出的迷人。
然後,又揉了一把。
付朝腦子轟的一聲炸開,自己怎麽又跟着範蠢!同樣的錯誤第二次犯,自己這是被二貨傳染了嗎?!
“趕緊走!”他咬着牙根低吼。
“走走走。”高朗忍笑,看着他微微發紅的耳朵尖,手癢得不行。
付朝一路惱羞的進了衛生間,就看見牙杯已經倒好了水,牙刷也擠好牙膏,就等着主人臨幸,心裏那點惱羞又變成了赫然。
“你出去。”
高朗扶着他,“你一個人行嗎?”
“行。”
“我就在門口,別鎖門,有事叫我。”
高朗一走,衛生間突然安靜下來,虛掩的門透過貼了膜的玻璃隐隐能看到他高高的身影。付朝扶着洗漱臺看着鏡子中臉色蒼白的人,就覺得自己今天一點也不像自己,好像變得無理取鬧,變得心浮氣躁,變得傻兮兮的。
突然想起不知道在哪裏看過的一句話:被愛的人才有資格哭鬧,被疼惜的人才會變傻而不自知,被善待的人才會有一雙天真的眼。
付朝眨眨眼,這雙眼一點也不天真,最後一句劃掉。
那自己這是被愛被疼惜了?這詞一冒出來頓時雞皮疙瘩起了一胳膊。
劃掉劃掉,都是什麽鬼。
可耳朵卻不受控制的紅透了。
肯定是被惡心的。真是,自己惡心自己,真是夠了。
“我說,你幹嘛呢半天沒動靜?相面呢?”門口的高朗不放心的往裏瞅。
“閉嘴,等着。”話才說完,付朝就是一閉眼,沒救了,怎麽就不會好好說話了?我這是殺熟呢還是恃寵而驕呢?
我去。讓他死了吧。還恃寵而驕,今天這腦子怎麽淨往讓人尴尬惡心的詞兒上想?他都高度懷疑自己做手術的不是肚子是腦子,好好的學神都快成神經了。
人家好心好意幫你這麽多,要心存感恩,要好好說話,知道不?
他狠狠給自己暗示了一把,費勁巴拉的解決了個人問題,才面帶微笑如吐春風的沖外面那個好心的恩人開口,“高朗,我好了,麻煩你扶我一下。”
高朗一把推開門,如臨大敵,“呔!何方妖精快快現行!”
二貨!
轉眼一周過去,可以出院了。
看着手裏的費用清單付朝忍不住頭疼。什麽手術費住院費醫藥費床位費護理費還有護工費,零零總總拉拉雜雜的算是把上回賣臉錢花了個一幹二淨。
要是光這樣也沒啥,反正沒錢可以再掙,可眼過了暑假他還得先還一份債。他跟債主早就約好的,一學期一萬,剩下的高考完一并還清。上回被高朗發現的那個收條就是補上去看失眠少付的三千。
要是有獎學金這些完全沒問題,可現在獎學金泡了湯,還債錢徹底沒了着落。
他還想着給自己買份保險,下回再有這種事好歹也有個報銷的地方。
反正就是哪兒哪兒都得用錢,還沒出院他就開始盤算上哪弄錢去。
不過得先解決住宿問題。他這王根本沒辦法再去找房看房,總不能一出病房就睡大覺。
倒是這個不難解決,他直接跟高朗提住,高朗的房子有電梯,有門衛,周邊生活方便,關鍵是他絕對不會拒絕。
有點占便宜沒夠的嫌疑,可現在也只能壓下心頭虧欠,等他緩緩就想辦法補上房租。
高朗一笑,扶着人往外走,“又來是不是,早給你準備好了,就是你不提我也得把你押過去。”
“我自己能走。”付朝無奈的說。其實外皮的傷口都長得差不多了,獨自慢慢走完全不成問題,可高朗還老拿他當二級殘廢似,弄得他哭笑不得。
“那你慢着點,咱不急。”
一路穩穩當當等到了高朗的收藏室,站在門口付朝都想感慨,誰能想到轉來轉去最後還是轉到了這裏。
門一打開,付朝愣了。
“娃娃呢?”本來應該一開門就看到的娃娃牆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幹淨的素白牆。
“你不是說瘆得慌嗎?我擋起來了。”高朗笑道,“時間太倉促,我讓人做了個移動隔牆,娃娃都在裏面,保證你看不到。”
“我就那麽一說。”付朝是真不好意思了,“你這弄得……”
“沒事,就是臨時的,正好還能擋灰,省的阿姨打掃費勁。”高朗沒多說這個,彎腰從旁邊鞋櫃拿出拖鞋擺到他腳邊,“鞋是新的,白的是你的,黑的是我的。”
付朝一笑,承了他的情。
把人安頓到沙發上,高朗突然想起來一個事,“這房子別的都好說,廚衛齊全,進出方便,就是只有一間卧室一張床,你只能湊合跟我擠了。”
“你不回家?”付朝詫異的看過去。
“回家也是我一個人。”他從冰箱裏拿出水,擰開蓋遞給付朝,遞到一半又收回了,“不對,你不能喝冰水。”說完就滿屋子找水壺要燒水,可天知道他這從來沒開過火,有沒有水壺都不知道,好一陣翻箱倒櫃最後才在櫃子裏找出了還沒拆封的電水壺。
“別麻煩了,我不渴。”付朝說。
“跟我又客氣是不是?”高朗把水燒上這才又坐過來,“我說你這間歇性客氣能不能收收?你要在這兒住一個暑假,越客氣你可越難受,你确定要這麽難受一個多月?”
“我就是……”
“知道你不習慣麻煩人。”高朗替他說了,“可我樂意啊,你這不是病了嗎?等你好了一并還我。現在你就當有個二傻子就是樂意為你服務,使勁使喚,過了這村可沒這店。”
“跟你當朋友可太占便宜了。”付朝笑了。
高朗挑眉,“那也得看是誰了,你當我這便宜誰都能占呢?”
“看來我是那個最榮幸的。”付朝低低的笑出了聲。
“那是。”高朗張嘴就來,“說出來你肯定不信,我也就是見了你跟上輩子欠你的似的就想跟你屁股後面轉,換個人還的看我有沒有心情搭理呢。”
付朝就一個勁兒的笑,說實話心裏頭還真挺受用,誰不希望自己是那個被特殊對待的呢?
“得了,不說那些,你呢就好好在這安安心心的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