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你的宿敵

第12章 救世主（上）

房磊走在洛杉矶的街頭，擁擠的人流，每一位都是随時随地可以接受街拍的配搭高手。于是就襯托得宅男破布配破褲，單腿赤腳單腳皮鞋，頭上還插根草的裝束，藝術品位獵奇的高。

有一股風，至于是東南還是西北是不可考究的。總而言之，房磊被這股風帶來的一張報紙蒙了個正着。

報紙的頭版頭條被均勻地分成了兩個部分，可以看得出來，報社對于兩個新聞的重視程度難分伯仲。

作為一個自豪的愛國者，房磊對于滿版的蝌蚪文是一個都不認識，他只認識上面的兩張圖片。一張是飛機殘骸前長得像訃告的牛大壯和長得像通緝令的房磊，一張是小鎮警局前長得像訃告的房磊和長得像通緝令的牛大壯。

真是……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房磊把報紙疊吧疊吧扔進了垃圾桶。

忽然沖出來一個棕色眼珠棕色頭發的外國人，棕色外國人是一位身形高挑的男士，他穿着銀灰色的緊身西裝，墨綠色的馬褲，配紫色的馬蹄跟靴子，是一位僅僅站着也能從站姿裏看出時尚的配搭高手。

棕色外國人仔細地打量着房磊，更仔細了，如果他的眼珠子可以完成從眼眶裏脫離出來這種高難度的動作，他就不會僅僅是現在這種把臉貼在房磊臉上的姿勢。

棕色外國人抱着臉尖叫了一聲：“Oh,my god.”

房磊給吓得虎軀一震，條件反射就要拔腿。

棕色外國人一把抓住了房磊，他快速地說了些什麽。

房磊只看見面前塗着油脂的嘴唇快速地上下翻飛，然後毫無壓力地表示，他一個字都沒聽懂。

棕色外國人迅速地發現了房磊的茫然，然後他放慢語調重複了一遍剛才說的話，房磊依舊茫然。

棕色外國人思考了一下，然後用不算蹩腳的中文開口：“中國人？”

“……“房磊點了點頭。

“你知道嗎，你的配搭，你的氣質，你的整個設計理念太讓人驚豔了。這種從內到外的慵懶，從頭到尾的頹廢，又如此自由地貼近自然。你會引領新的時尚風潮，TIME會為能夠刊登你的訪談而創造新的高峰，香奈兒會為能夠請到你走秀而瘋狂，你會成為時尚圈的寵兒。“

“……”

“來吧，中國小子，讓整個洛杉矶，不，整個世界的時尚圈為你瘋狂！”

“……“

“在這個已經沒有新意沒有靈魂的時尚圈裏，你會是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救世主。“

“……”你是猴子請來的逗比嗎？

最後，鑒于房磊的意志難以想象的堅定，自稱叫Ken的棕色外國人，為了說服房磊參與試鏡，不得不花費了一個漢堡的籌碼，并做出了事成之後還有一個漢堡加一杯可樂的承諾。

洛杉矶衆多拍照工作室中的一個，跟出來的大片上的光鮮亮麗成正比的，是工作室內的忙碌和擁擠。

房磊一邊坐在沙發裏抱着加量的漢堡啃得不亦樂乎，一遍看Ken花費三寸不爛之舌努力地說服着號稱非常難纏的攝影師。

雖然完全聽不懂他們到底在說什麽，但從攝影師不時投來嫌棄的目光和頻繁搖動的腦袋，房磊可以肯定絕對不是輕松愉快順利的交流。

非常努力地幹咽下一個漢堡，房磊趁着Ken繼續游說的空蕩，開始找水喝。

給工作人員準備的休息室裏，有着各種各樣的飲品，就算看不懂別的外文品牌，有一種飲料卻幾乎是不需要看懂的。

房磊拉開可樂的拉環，就着罐口大口吞咽混合二氧化碳的液體，初入口有點刺喉的甜飲料，進入胃囊跑一圈，打個嗝出來，怎麽一個爽字了得。

“嗨。“一個瘦瘦小小帶着黑框眼鏡的亞裔男孩子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房磊。

“……”

接觸到房磊帶了疑惑的眼神，男孩子萎縮了一下，然後用比打招呼更小聲的聲音說：“聽說你是中國人，我也是，我叫伊娃。我是聽Ken先生跟老師說的，我的老師，就是威爾士先生。“

男孩子隔着玻璃示意了一下正被Ken追得已經滿臉展現出不耐煩的攝影師：”Ken先生希望老師可以為你拍攝一組寫真，我覺得老師是不會答應的，老師太忙了，而且，他不喜歡亞洲人。“

“Ken先生說，你可以讓整個洛杉矶為你瘋狂，老師不想為你拍寫真，但是我可以。”

“……”

“我已經二十四歲，我從十四歲跟在老師身邊，已經十年了，我可以為你拍照。”

“……”

“我也是中國人，我知道什麽樣的拍攝角度，什麽樣的化妝方式，能夠更好地體現中國人的肢體美。”

“……”

男孩子的表情已經接近于沮泣，完全什麽都沒做的房磊覺得壓力好大：“老師有非常多的模特，但是我只有你，只有你一個。”

“……”

”我會全心全意地對你……如果你願意的話。”

“……”這忽然有點像求婚的臺詞是怎麽回事？

Ken垂頭喪氣地走了進來，但是他一接觸到房磊的目光立馬變成了振奮的表情：“威爾斯不識貨，沒有關系，我會為你找更好的攝影師，可是威爾士已經是洛杉矶最好的攝影師了，不管，總而言之我會為你找到更好的攝影師，當時尚圈為你瘋狂的時候，威爾士就會知道他今天的拒絕都錯過了什麽！走吧，中國小子。”

“不用了。“

“嘿夥計，難道你想反悔，別忘了我還欠你一個漢堡和一杯可樂。“

“我已經找到我的攝影師了。”

“那是誰？“

房磊湊近了像只兔子一樣容易受驚的男孩，“你叫什麽？”

“伊娃，我叫伊娃。“

“我的攝影師叫伊娃。”

“……”

房磊搬進了Ken的公寓，同時搬進來的還有伊娃，伊娃辭掉了工作室的助理工作。

房磊給蔡志城打了一個越洋電話，房磊實在是不知道怎麽跟蔡志城解釋他的護照簽證丢失之謎，又怎麽去解釋在許久的失蹤之後才發出聯絡之謎，于是被蔡志城罵得狗血淋頭。

蔡志城一邊罵，一邊簽了最快的一班飛機去處理房磊留下的爛攤子。房磊在電話挂斷的嘟音中，感覺到升職加薪的光明未來越來越遠，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在這種情況下，還要僞裝成事業有成的年輕有為人士去哄騙剛出院的老太太，房磊覺得壓力好大。

在Ken為房磊補辦護照和簽證期間，緊張而繁忙的拍攝工作開始了。

為了更好的節約成本，Ken把公寓中最小的房間做成了照片顯影室。厚重的窗簾遮住了任何可能進入的光線，整個房間了全是為了呵護脆弱的膠片而打開的昏暗的紅色燈光，還有藥水的味道。

“他早晚會毀在你手裏——”

伴随着一聲斷喝，是一摞照片摔在地上的聲音，然後是重重摔門而出的聲音。

為了照顧房磊這個文盲，Ken和伊娃都使用的漢語，于是房磊知道，新的又一輪争吵開始了。

說争吵并不準确，每次都是Ken單方面大喊幾句，摔門而出，而伊娃就會默默地收拾Ken留下的殘局。

房磊放下對于國外開放的人體文化的研究，走到伊娃身蹲下，一張張撿起地上的照片。

每一張照片，裏面都是房磊，各式各樣的不同的房磊。

作為一個文盲的房磊，老早就認清了自己沒有藝術細胞這種事實。拿在手上的照片，要從色彩彙聚凝結的圖片裏看出藝術的靈魂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這種東西對于房磊來說，跟訃告的區別也就只有彩色跟黑白的分別而已。

所以，對于伊娃的堅持，Ken的篤定，宅男只能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表達贊嘆，卻完全沒有代入感。

“Ken說得對，我根本沒有老師那樣的才華，說要當你的攝影師的我實在太大言不慚了。”

“……”

“如果繼續讓我給你拍照，你早晚有一天會毀在我手裏。”

“……”

“與其這樣讓你陪着我浪費精力，不如我去求老師，我會跪下來道歉，求他為你拍寫真好了。“

“……”

“……”

沒有人再說話的室內，只剩下伊娃的眼淚吧嗒吧嗒掉在照片和地面上的聲音。

“你在等我安慰你嗎？“

“……“

“等我說你也很有才華，不需要氣餒，我相信你，拿出幹勁來嗎？”

“當然不是……”

“我很難相信你，一個除了哭連抗争的勇氣都沒有的伊娃。“

“……我的确是沒有老師那種才華。”

房磊作為一個門外漢，完全不懂時尚達人們的藝術。但是很多時候，不是專業人士沒關系，有一種東西，是排除萬難所向披靡專職用來死後重生絕地打反擊的，這個東西，叫做——信念。

長期沉溺已經從事二次元的人們，相信對于此種似是而非的熱血中二完全不陌生。

所以，房磊對信念完全不陌生。

“你沒有威爾士那樣的才華，我也不需要你有威爾士那樣的才華。”

“……”

“現在給我拍照的是你，伊娃，那麽你就應該拿出伊娃的才華來，拍出屬于伊娃的房磊。“

“屬于伊娃的房磊”

“對，屬于伊娃的房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