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也不怪趙夏卿如此多慮，她本就是個搞創作的，思維與常人不同，他下午在何許尤那邊喝茶，說跟那些女茶藝師關系好，是為了打點關系送人好茶的時候方便賒賬，趙夏卿才有了接下來讓她夜不能寐，毛骨悚然的聯想。
生意人為了利益，可能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一路走來，能有如此光鮮亮麗的身份，這其中一定參雜很多不擇手段，或者可以說下三濫的手段，光鮮亮麗的背後，多多少少有不為人知的陰暗面。
不過李明申既然否認，那趙夏卿也沒有繼續追問，她拉了被子躺下，不再繼續胡思亂想。
誰知後半夜，李明申的電話被打響，趙夏卿睡得迷迷糊糊，被他談話聲吵醒，翻了個身扭腰爬起來。
掃了一眼卧室，卧室房門敞着，說話聲是從客廳傳來的，只是深夜靜寂，那邊事情又緊急，李明申在外頭教訓人，聲音就顯得格外大。
她趴下準備再睡，李明申那邊挂了電話走進來，開始換衣服準備出門。
趙夏卿裹着被子動了動，被他穿衣服窸窸窣窣的聲音徹底驚擾睡意，睜開眼皮子又瞧了他一眼。
男人回頭看到她醒了，一邊站在床邊扣皮帶，一邊揚起來下巴對她說：“下面工人鬧事，我過去一趟，你繼續睡吧。”
換作往常，她向來對男人的事情不太關心，因為那個劇本的要求，多問了一句：“大半夜不睡覺，鬧什麽事？”
“有工人要跳樓。”
“啊？”趙夏卿一聽，立馬從床上爬了起來，看着他眨了眨眼皮子，“為什麽要跳樓？真的要跳樓嗎？”
“真要跳樓，悄默聲就跳了，至于鬧這麽大？”
趙夏卿稍稍安心，随後也爬了起來，赤着腳跳到地上，全然沒了方才的倦意，李明申擰起來眉頭，不解地望着她，“你做什麽？”
趙夏卿腳步匆匆往衣帽間走，走到門口站住腳，扶着門框盈盈一笑，“我跟你一起去。”
“跟我去做什麽？”
“收集素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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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況且我最近要寫一個劇本，馮沉建議我拿你做原型，所以你不嫌棄的話，最近這段時間，能不能24小時貼身接觸你一下？”
說完也不等李明申答應，只讓她稍等自己片刻，換了一條裙子便急匆匆出來，長發淩亂，一邊往外走一邊随手梳理兩下，走到李明申眼前，見男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還以為他是嫌自己過去添亂，忙豎起來三根手指，“到那邊你就說我是你助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只圍觀，不亂說話。”
誰知李明申看她片刻，只是佛開她的手。
“你倒是很聽姓馮那厮的建議，他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平常我說什麽，也沒見你這麽聽話。”
趙夏卿愣了一下，“他是我經紀人。”
“經紀人可以找女經紀人，為什麽非找男的？還真當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說罷不再理睬趙夏卿，只拿了車鑰匙一把丢給她，像使喚小劉一樣使喚她，“去車庫把車打着，候着，我去書房取個文件就下去。”
這是看她有求于他，把她當免費司機了。
趙夏卿下意識接過去車鑰匙，等男人轉身去了書房，才回過來神。
公司裏好幾個女秘書，他隔三差五還要花天酒地的應酬，現在又多了不知幾個關系好的女茶藝師，趙夏卿還沒說什麽，身邊也僅有一個異性，還是她合作夥伴，卻被他嫌棄上了。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雙标界典範非他李明申莫屬。
不過，趙夏卿行得正做得端，随他怎麽猜想，龌/龊之人看什麽都龌/龊，要不怎麽說，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就是一面鏡子？
工人鬧着要跳樓，不用問，十有八九是因拖欠工資的問題，不過如今工人權益大，受國家層層保護，還真沒有幾個老板敢拖欠農民工的工資。
路上的時候趙夏卿只顧着開車往那邊趕，還沒開問，身旁的男人雖然方才對她頗有微詞，還是主動把情況介紹了一下，在創作的事情上，李明申還是很支持她的，既然是要跟過去收集素材，那這一趟自然不讓她白跑——
“這項目去年就竣工了，目前還有一小部分尾款沒結，工人的錢我一早就讓財務部下發了，不存在拖欠問題，不過突然鬧出來這種事，肯定是分包帶隊的那邊提前扣了利潤，所以錢沒到工人手裏。”
“扣什麽利潤？”
“這麽說吧，一個項目有總包和分包，總包整個拿下來，再交給下面分包商來做，倘若是100萬打包給他們，分包商帶人做，能拿20個點，這就是20萬，按照規矩，工人工資先給，帶隊的利潤後發，帶隊的這邊不願意承擔風險，就會把工人的工資扣下來，先拿自己的利潤，工人不就被拖欠工資了？所以今晚帶頭鬧事，估計也是帶班這人出的馊主意……我是項目總負責人，現在鬧着要跳樓，我當然要出面，花點錢息事寧人，否則影響在圈子裏的聲譽。”
趙夏卿聽得一知半解，似懂非懂，消化許久才點點頭，“那這人好陰險。”
李明申慢條斯理擡起來手臂整了整袖口，雲淡風輕地說：“是啊，做生意要講情義，畢竟混這個圈子的都是人精，給你口飯吃，你就要懂感恩，會做生意的，路子越做越廣，不會做生意的，路越走越窄，等這邊安撫好，以後在圈子裏不會讓他好混。”
趙夏卿回頭看了看他，身邊除了他，也不是沒接觸過生意人，想想趙飛思的處事風格竟然與他截然不同，疑惑半晌，忍不住問：“你們做生意也分派別？一個人有一個人的經營理念？趙飛思也是生意人，感覺她城府極深，做事情狠辣，向來只有利益最大化……為了利益都可以大義滅親。”
李明申知道“大義滅親”指得哪件事，聽罷只是低頭笑了笑，淺淡評價：“不要提你姐，她檔次還不夠。”
趙夏卿抿了抿嘴皮子。
說話間已經到了地方，晚上就開始鬧，半夜才鬧到李明申這裏，工人在上面已經站了好半天。
不過這些人還算聰明，最近天氣熱，日頭曬，晚上鬧事總好過白天鬧事，白天鬧事得在上面沒吃沒喝站上一天半天，那才叫真遭罪。
趙夏卿随着李明申從車裏下來，腳下坑坑窪窪，盡是碎磚瓦礫，幸好出門的時候猜出來工地路不好走，所以特地挑了一雙跑步專用的運動鞋。
盡管如此，還是深一腳淺一聊。
李明申不着痕跡扶了她一把，這邊負責人知道他親自過來，已經跑過來迎接。
言辭之間都是小心客氣，“這麽大半夜還讓李總跑一趟，我這邊其實也能處理好，這會兒正跟他們談判呢，這幫人就是被人糊弄了，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那個領隊的呢，談了沒有？”
“談了談了，那按照您說的，明天給他們簽個保證協議？這個月底就彙款？”
“人怎麽還不下來？”
“非要今晚簽字，怕我們賴賬。”
李明申嘆了口氣，擡頭望了望高樓之上的工人，佛開他往人群裏走，趙夏卿緊跟其後，默不作聲。
有人要跳樓，派出所自然也被驚動，警車派出來好幾輛，停在工地旁，除此之外還有一輛消防車，正在擺放大型充氣墊，以備不時之需。
只見李明申走到人群裏，環視一圈，看這些工人神情倦怠，熬了一夜，不用想也知道當下眼皮子生澀有些熬不住。
于是随便指了指他們，低聲勸慰：“你們也換個人上去，不要磨不開面子嘛，老讓他在上面站着，你們在下面看着？站了那麽久，早就吃不消了，萬一腿軟不小心掉下來，不想跳也成真跳了，到時候咱們兩邊都沒法交代。”
工人裏頭，年輕的聽完義憤填膺，年齡大的聽完，陰謀詭計被揭穿，低下頭抿了抿嘴。
其中一個年輕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做事魯莽，一把拉住出警人員，張口就往李明申身上潑髒水，“您看到沒有，他不懷好意，慫恿我們跳樓，真是不要臉的奸商！壓榨工人！真出了人命，得讓他以命抵命！拿着我們的血汗錢享福，早晚全家遭報應！”
趙夏卿鮮少遇到如此驚心動魄的場面，往後退了一步，趕緊扯了扯李明申的袖子，蹙起來眉梢。
男人回頭瞧她一眼。
這種場面派出所的人也見多了，只能做做樣子訓斥李明申。
訓斥完把他拉到一旁兩邊勸起來，這邊勸，“李總，您不想進看守所就別在這胡言亂語為難我們，稍微注意點說話态度嘛……那邊要簽字，早晚都是簽，要不今晚你們簽了，也好讓工人們回去睡個安穩覺……”
那邊勸，“非要今晚簽字？明天其實也一樣，放心吧，人家是大公司，差你們這點錢？明天不簽字，你們直接去勞動局舉報，沒必要跳樓威脅，這是法治社會，一天天想什麽呢，趕緊讓樓上的下來，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李明申這個人是順毛驢，最讨厭別人拿家人詛咒他，本也不是多大的問題，既然工人鬧到他這裏，肯定會給他們一個說法，都說了明天簽保證書，他們還不見好就收，所以就起了逆鱗，想讓他多熬幾個小時，熬到天亮再說。
于是說：“非要大半夜就簽字？公司員工都下班了，怎麽簽？那你們且等着吧，我去打幾個電話。”
于是拉了趙夏卿準備回辦公室那邊喝茶，回到分包負責人辦公室這邊，看到軟椅香茶，幾個人坐在那沒事人一樣有說有笑，還約了等下去吃宵夜。
趙夏卿抿了嘴，站在那一言不發，心情有些沉悶。
李明申拉她，“怎麽了？”
趙夏卿低着眼眸，被問了好幾聲才說：“你也是窮苦出身，一步一步爬上來的。盡管他們方式方法有錯，又說了不尊敬的話，可他們思想高度就在那，文化水平就在那，說話粗魯情商低，環境造就的，沒必要跟他們計較……況且，你在外面打拼是為了養家糊口，這些男人也是為了養家糊口，你是老總，俯視他們的時候，謙卑大度一些，不是更好？”
這番話出口，李明申愣神許久，一瞬不瞬地看着趙夏卿。
還以為李明申會嫌她胳膊肘往外拐，冷嘲熱諷她一頓，誰知下一秒。
李明申回頭喊人，“小劉。”
“哎，怎麽了李總？”
“叫樓頂的人下來，立馬簽字。”
劉經紀愣了愣，沒想到李明申神來一筆，正疑惑，就聽男人補充：“今晚看我太太的面子，不跟他們一般見識。”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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