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師兄真是負心漢啊◎
周弦青有些疑惑,他并不認識眼前這位前來搭話的夫人,怎麽會有人托她傳信,然而他拆開信封看到內容的時候,臉色便發生難以言喻的變化。
那信裏寫的是一首詩:
【妾困閣中日日愁,君走朱宴樂無憂,可忘昔年做盟約,空将心牽一色柳】
随意蕭索的字跡,坦露主人不加掩飾的散漫,殷切凄清的閨怨詩,只叫人看的頭疼牙酸。
周弦青只看了一眼便再看不下去,一把将信件按在桌子上,立刻站了起來環顧四周,卻沒有看到想象中的身影,而後才想起來問眼前的夫人,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話了;
“他也來了?”
夫人搖了搖頭,笑道;
“周小道君是指寫信的人麽,這妾身便不知道了,妾身只是欠了一個旁人一個人情,對方告訴我,流光宗的周弦青小道君也會來這個宴會,所以,請我送信給你。”
……
周弦青握緊手中的信件,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那信件被他團成一團,被他下意識的扔了出去,而紙團離手之後才忽然覺得這樣做不好,卻已經晚了。
一旁跟着來的師弟已經手快的拿起來那紙團,要展開看了。
“等等——”
可惜阻攔不及,師弟已經展開了信封,并且,一字一句念出了信的內容。
念出來還不滿足,還要以大驚小怪,十分驚喜的口吻做一下點評;
“哇,師兄,這是哪家的小姐看上你啦,好像十分情根深種的樣子,我怎麽不知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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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家的小姐……
周弦青臉色發紅,以手捂臉,很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一半是覺得大庭廣衆之下念出這種東西簡直羞恥,一半是覺得無言以對惱羞成怒,是覺得寫信的人難不成被石頭砸了腦袋,不然怎麽會寫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給自己!
這字跡筆鋒淩厲散亂,若天風潇灑,除卻莫挽真,還能有誰寫的出呢。
但是,但是——
周弦青是從來不知道莫挽真什麽時候對寫詩詞有興趣了,倘若不了解寫信的人,還以為是什麽獨守空房慘遭遺棄的癡情人呢。
——果然還是被砸了腦袋傻了吧!
周弦青故作鎮定,當做什麽也沒有聽到一樣拒絕理會師弟們的八卦,回去之後,面對一群人的八卦,乃至師尊也跟着湊熱鬧,周弦青感到十分的絕望。
然後周弦青便默默地将他們每天的修行多加了一些分量,如此,既能讓他們修為更加精進,又能每天累得不會再關注師兄的八卦,真是一舉兩得。
周弦青倒是想的簡單,卻并不知道這并不是心血來潮的一次惡作劇,而是莫挽真抽風的開始。
周弦青帶着弟子們去捉妖,酒坊的歌姬送信,寫的是:妖物慣嬌柔,千裏妾生愁,但求心如鐵,不迷粉骷髅;
周弦青帶着弟子去布道場,拜鬼神,同樣被邀請來念經的和尚竟然也替莫挽真送信,寫的是:天地顏色老,陰陽魂魄消,借問鬼神殿,姻緣牽幾朝。
如此種種,他每到一個地方,便能冒出來一個人為莫挽真送信,好像未蔔先知的是他莫挽真一樣,乃至跟随的師弟們,因為并沒什麽機會去看到莫挽真的字跡,無從對比,而且據那些送信的人來說,交付他們信件的人不是一個妙齡少女就是一個耄耋老頭,和莫挽真也完全不搭邊。
因此都以為真有那麽一個女子,對他們的大師兄癡癡戀戀,千裏跟随,卻又膽怯害羞,不敢親自見面訴說情誼。
于是弟子們忍不住來規勸周弦青主動請這位可憐的女子現身一見。
周弦青咬牙切齒,呵呵冷笑,講出十分經典負心人的言語:“他想寫,那就寫個夠好了,和我又有什麽關系麽!”
“師兄,這樣也太殘忍了吧,人家都苦苦追求都一年多了——”
“吾等追求大道,怎能拘泥情愫,再說——就回去抄寫心法一百遍,好好靜心。”
“師兄啊——”
身後一陣哀嚎,一百遍經書是手都要抄斷了啊!
周弦青卻冷酷轉身,很不留情,既然講他殘忍,那就将殘忍貫徹到底好了。
只是周弦青心中複雜,甚至不知道該思考莫挽真哪裏來的興趣寫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是該猜測為什麽自己到什麽地方莫挽真竟然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又或者該質問究竟為什麽這些人會給莫挽真送信啊!
可惜這三個問題,他一個答案也不能得到——他不願回信,自然無從得知莫挽真的想法和手段,問送信之人,也只是說,欠了對方一個人情,要替對方送信來還人情——到底為什麽會這麽輕易欠人情啊喂,不知道人情債最難還的嗎?!
“可是只需要送一封信就能得到幫助,讓困擾自己的問題迎刃而解,怎麽想也是很劃算的吧。”
其中一位送信的人這樣說,周弦青竟然無法反駁。
如此綿延到了第二年的時候,周弦青已經心死如灰,每去一個地方,已經習慣突然冒出來一個人給自己送信,而後麻木的道謝,流暢的把信折了折收起來,甚至連拆開看的欲望也沒有。
這種情況一直綿延到了第三年開春,才終于結束。
那是弟子将信送到了周弦青的手中,并且十分嚴肅的對他說;
“大師兄,送信的人特意交代,說這封信,你一定要看,因為這是最後一封信了。”
周弦青愣了一下,他是一直都在想莫挽真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停止這種叫人頭皮發麻尴尬無比的送信游戲,沒想到就這樣結束了。
竟然還有一點莫名的失落——鬼才覺得失落吧!
周弦青忽然覺得天清氣朗,渾身舒爽。
甚至十分慎重的淨手焚香,然後才去打開這所謂的最後一封信。
最後一封信,寫的果然很決絕。
“三千弦動君不動,郎心似鐵妾空守,相見争如不見時,自此封琴鎖高樓。”
随信而來的,還有半截斷掉的琴弦。
果然是傷心透頂,要斷情絕愛的樣子了——不過,那不是更好嗎?
周弦青随手将信件扔到一旁,不由得松了一口氣,這種到哪裏都無法擺脫的感覺,真是糟糕透頂、
而後,莫挽真好像果真對他失望,再沒有任何的消息傳來。
春去秋來,夏歸冬盡,轉眼之間,距離當初分別的時候,已經是三年之期。
三年間,宗門內實在也找不到比周弦青更有天賦,更能周全的弟子,他雖然不如前世那般刻苦自勉,到底多年修行,教導弟子可謂是游刃有餘,就連宗主也早早放權給他,顯然是已經默許他來行使大師兄,甚至是宗主的職責了。
三年之後,過了年,已然重新接過大師兄之位的周弦青朝宗主師尊告別,準備下山去赴宴。
周弦青再做大師兄,心态變了,上輩子卷生卷死結果最後一團亂麻宗門四分五裂,一衆弟子們也被他搞得精神緊繃,恨不能一頭搶地嚎啕大哭,而今心态平和,對待下面的弟子态度自然也變了,和藹可親,慈祥友善,很是有一種爺爺看孫子的感覺不是——
總而言之,在整個流光宗的弟子看來,大師兄周弦青什麽都好,就是有那麽億點點摳門。
三年期間,從未見周弦青穿戴本門道袍發簪以外的任何衣物,也沒增添任何的雜物,一日三餐皆在宗門食堂,外出辦事也是怎麽簡單怎麽來,就連師兄弟們過年湊錢下山去吃飯,那也是十分心安理得的和大家平分菜錢——周弦青倒是想做大師兄包圓,但是一看他選的內容——諸位師弟在山頭喝茶論道賞煙花——煙花還是山腳鄉鎮放的!
這,誰也不想大過年的西北風配涼茶好吧,不要以為說一句賞月論道豈不美哉就能忽悠弟子們會在除夕夜去山頭吹風!
甚至周弦青節儉到了宗主不忍心偷偷地為他補貼錢財,希望他可以不必這麽,雖然宗門确實不怎麽富裕,但是也不至于做大師兄的也過得這樣拮據,然而周弦青卻我行我素,不為外物所動。
所以,當周弦青宣布要去參加雲生結海樓的宴會時,整個宗門的弟子都炸了……不是,是全然的沸騰了。
雲生結海樓啊,那可是有名的消金窟,師兄果然是不花錢則以,一花錢就幹一票大的,這種省吃儉用三年而後一朝揮霍幹淨的壯舉,甚至讓一衆弟子竟然很有代入感的激動起來,紛紛出錢交付給周弦青,乃至于數位長老也頗受感染,湊錢給他。
是說,一定要拿下雲生結海樓最貴的物品,不然實在對不起這三年衆弟子陪着他吹風喝茶艱難求生的悲苦啊。
周弦青:……
他什麽時候要求弟子們和自己一樣了,而且,說的自己好像是什麽悲苦形象一樣,激動歸激動,不要随随便便的疊加奇怪的印象啊!
懷着複雜的心情,周弦青上路去赴約了。
是的,想要進入雲生結海樓,必須是收到邀請的人才可以進去,而受到邀請的人,無論是什麽身份,也最多只能帶兩個随從,條件不可謂不嚴苛,卻還是讓無數人趨之若鹜。
?? 劍起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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