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聖僧誤終身

第23章 ===

這樣的唐三藏, 是孫悟空從未見過的模樣。

在孫悟空的眼裏，他的師父唐三藏一直是溫柔的，沉靜的, 像是春日裏清泠泠的風, 又像是夏日裏泛着淺淺漣漪的水。

他沉穩, 淡然，平和，渾身上下都透着一種空寂又高雅的氣質。

是溫和的。

然而此刻, 他視線中的這個唐三藏，秀挺的眉在昏暗的光線裏透出了如刀裁般、濃墨重彩的深刻感。

他的眼睛、鼻梁、雙唇，五官的每一寸都是孫悟空熟悉的，但是每一寸卻都滲透着一種他所不熟悉的、與平日裏完全不同的、明豔至極的攻擊性。

這種攻擊性是豔麗奪目的華彩，直擊心髒。

孫悟空的瞳孔猛地收縮, 胸口有些發熱。

像是被突然燙到了一樣，他飛快地收回手。

看着這樣的唐三藏，孫悟空的喉結微微動了動，有些手足無措：“師父…你怎麽了……”

聽到孫悟空的聲音，楚孑的眼眸微微往下阖了阖, 那股毒素對他身體的影響比楚孑想象的還要更嚴重。

身體還在不斷的發熱，而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必須更要冷靜的、用更集中的意志力去抵禦這毒素對他思維的攪亂。

或許放任毒素去麻痹他的神經并不會發生什麽可怕的大事, 但楚孑不願意、更不允許自我的思維被紊亂，去讓自己處于一種意識不夠清醒的恍然狀态。

此刻，他脖頸處與墨勝的唾液直接接觸過的位置, 那宛如被烈火灼燒的感覺越發的強烈。

而除此之外，這處皮膚上還開始蔓延出了一種……像是被千萬只螞蟻爬過的癢意, 他的喉嚨處也仿佛正湧着某種鏽鐵般的腥味。

楚孑秀挺的眉頭擰起, “中了蛇毒。”他回答了這個站在他面前, 看起來有些茫然無措的孫悟空。

“蛇毒？！”孫悟空大驚，“師父你被咬了？傷口在哪裏？”他下意識伸出手想要去看楚孑的脖頸，卻因為太緊張而有些手忙腳亂，以至于指尖也刮到了楚孑脖頸的皮膚。

孫悟空的指腹上有着一層薄薄的繭，這薄繭其實并不明顯，但楚孑的皮膚細膩光滑，所以當這有着薄繭的指腹摩刮到楚孑皮膚之後，那種摩擦之感便顯得格外深刻。

楚孑的身體不禁顫栗了一下。

他原本正用意志力去抵禦那試圖攪亂他意識的毒素，結果孫悟空這慌慌忙忙地想看他傷口的動作，差點沒讓他破防。

楚孑的眼神沉了幾分，他現在最需要的是安靜，而孫悟空這麽毫無章法得找他脖頸處傷口的幫倒忙行為，實在弄得他有些心煩。

楚孑幹脆直接伸出手，抵着孫悟空的肩膀将孫悟空順勢一推，将兩人的位置做了一個對調。

因為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又怕自己不小心傷到唐三藏，孫悟空并未做任何的反抗，等兩人的位置對換了之後，孫悟空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被師父抵在了牆壁上。

孫悟空眨了眨眼，大腦有一瞬間的當機。

而他那半擡在空中的手、那刮摩了好幾次楚孑皮膚的指尖，也微微蜷縮了一下，“師父……”

孫悟空想說點什麽，他知道蛇妖的毒液對于普通人來說是絕對致命的，而他師父唐三藏雖然不是普通人，但現在這番明顯不對勁的狀态，還是讓他十分擔心。

這種不明具體情況，以至于無從下手的感覺讓孫悟空現在格外的被動。平時超強的反應力和機警敏銳的思維，也在這個時候通通變得遲鈍起來。

“師父你……”

“安靜！”楚孑打斷孫悟空。

只短短的兩個字，他的聲音卻比之前聽起來更沙啞了，低低沉沉的，聲線像是被裹了一層濃稠的甜膩的糖漿，平添了一種融化不開的癢意。

孫悟空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這一剎那間他覺得自己的喉嚨仿佛也被什麽東西給黏住了一般。

孫悟空更慌了，這越來越朝着一種奇怪方向發展的局面，讓孫悟空覺得自己需要做些什麽來控制。或許是應該立刻幫師父把體內的毒素逼出來？這麽想着，孫悟空的手動了動。

然而下一秒，就被楚孑一把抓住手腕，将他的手臂一并壓在了牆壁上。

“別動！”楚孑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與此同時，他整個人往前邁了一步，然後把頭沉沉地壓在了孫悟空的肩膀上，作為一個依靠與支撐。

他的額頭很燙，這麽貼在孫悟空肩膀處，隔着衣衫布料，孫悟空都能感覺到那灼灼的溫度。

不僅如此，那壓着他手腕的掌心也很燙。

明明那力道輕飄飄的，但孫悟空卻完全不敢再亂動了。

他的身體僵直着。

楚孑自然也感覺到了孫悟空身體的緊繃，但是此刻他實在是沒空去理會其他。

那毒素已經滲透進他的皮膚，鑽進了他的血液裏。身體裏的那股強烈的灼燒感，讓他不得不用盡全部的注意力，去控制那如同潮水一般翻湧而來的熱意。

他的額頭上泛出了一層細密的薄汗。

他的身體在出汗。

也因為這樣，楚孑身上那原本只是較為淡雅的佛蓮、和白旃檀香輕混的淺香，也随着那從皮膚裏緩緩滲出來的汗珠而變得濃郁起來。

這股濃郁的悶香湧入進了孫悟空的鼻尖，流淌過他的喉嚨時，給孫悟空帶來了一種發渴的幹澀感。

本該是陰冷又森寒的山洞，然而空氣裏所彌漫着得，卻是熱，燥，濕……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像是旖旎的缱绻，又似悱恻綿綿的一種渾濁……

孫悟空不自覺屏住了呼吸，大氣也不敢喘。

他覺得自己變得很奇怪。

明明此刻是他的師父出了問題，但是孫悟空卻覺得自己似乎也被影響了。

他的背後是冰冷又堅硬的石壁，而他的前方是師父靠着他的身體，這身體很軟，是和後背抵着的石壁截然不同的熱。

這一冷一熱，他夾在中間。

孫悟空不敢低頭，只能目視着前方。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在劇烈的跳動。

伴随着他緊繃的呼吸，一下…又一下。

不僅如此，孫悟空還發現自己的思緒竟然開始變亂了，腦袋也有了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熱脹感，這種感覺就像是喝了很多酒一樣。

跟他曾經在天宮醉酒時的感覺很像。

但似乎又是有些不同的。

因為他在大鬧龍宮奪金箍棒、闖地府銷生死薄時，沒有現在這種熱得好似整個心髒都要從胸膛裏蹦出來的感覺。

而且那個時候，他是有些暈乎乎的。

但是現在，他的意識是清醒的，非常清醒。

清醒到能清楚得聽見師父那克制到極點的呼吸，能感覺到肩膀處傳遞而來的熱度，感覺到手腕處與師父的掌心所緊緊貼着的部位、那因汗水所帶來的濕黏。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不知不覺間，孫悟空的額頭上也泛出了細密的薄汗，就在孫悟空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怪異的時候。

楚孑終于平複了下來，他将那股毒素徹底的吞噬了。體內的熱意很快減退，等楚孑從孫悟空的肩上擡起頭時，他已經恢複了正常。

楚孑收回手，往後退了半步，拉開了自己與孫悟空的距離，“沒事了，悟空。”他語氣溫柔，回到了平日裏的狀态。

孫悟空聽到這一道熟悉的清悅聲音，也松了一口氣，身體的怪異之感也慢慢散去。

但孫悟空回想起來，明明這一切并沒有過多長的時間，他卻有了一種仿佛過了很久很久的感覺。

想到自己方才那一系列表現，孫悟空突然覺得自己很遜，他什麽也沒幫到師父不說，現在還反過來被師父安撫。

這算什麽啊！

孫悟空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俊臉也紅紅的。因為對于自己行為的過分懊惱，孫悟空沒有去細思師父唐三藏身上的某些違和。

或者說，在潛意識裏，他就自然而然的将它們略過了。

孫悟空的想法從來都很簡單且直接。

對于他而言，他的師父就是他的師父，無論是哪一面，都只是他的師父，是他要保護的人。

這次師父被抓到這山洞，是他的輕敵，也是他的計劃不夠缜密，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他一開始只想着從金角與銀角兩個妖怪身上找出幕後的大妖，卻沒有考慮到這幕後的大妖會反其道而行之，在他們找他的時候悄無聲息的抓走師父。

因為他的大意，害得師父中了蛇毒。若是他再晚一些，那妖怪會将師父如何，孫悟空簡直不敢想象。

這麽一想之後，孫悟空的眉頭緊皺，越發的自責。

楚孑見孫悟空這幅模樣，便大概猜到了孫悟空心中所想，他擡起手輕輕撫平了孫悟空皺起的眉頭，問道：“悟空，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孫悟空聞言，這才先将心底的那份懊惱暫時放在一邊，轉而把事情的經過告訴給楚孑。

楚孑聽完孫悟空的描述，微微抿唇思索了片刻：“這麽說，外面是你的分|身體？”

他聽到了兵刃相交的聲響，顯然山洞外此刻正發生着非常激烈的打鬥。

孫悟空點了點頭。

楚孑又問：“那你能感知到外面的情況嗎？”

“能。”孫悟空說完，立刻閉上了眼，通過外面的分 | 身體了解起外界的情況。

山洞外，金角與銀角之前在跟他和沙師弟打的時候受了傷，現在豬八戒認真起來，同沙師弟合力打這兩妖怪打，看局勢不出二十個來回便能将金角與銀角降服。

稍微有些棘手得是那個蛇妖。

孫悟空能感覺到有自己一半實力的分|身在跟這蛇妖的對打中，并沒有占據上風。

要想将那蛇妖打敗，他必須本體出手。

本體出手，自然就要先這山洞。

這麽想着，孫悟空對楚孑說道：“師父，我現在就帶你出去。”

楚孑點頭：“好。”

這洞府的洞門需要咒語才能打開，孫悟空進來的方法，是借用貼在銀角後肩的毫毛來實現本體與□□的位置轉移，那麽現在出去呢？

楚孑其實有些好奇，孫悟空要怎樣出去，還是在帶着他一起的情況之下。

而很快，孫悟空就給了他答案。

只見孫悟空将金箍棒放在正前方的地上，然後開始念動咒語，伴随着凜凜金光的閃動，這天河定底的神針鐵在孫悟空的控制下越變越大，越變越大……

直到最後，“砰”得一聲巨響，山洞的頂端被如意金箍棒捅出了一個大大的窟窿。

楚孑擡起頭，看向頭頂上方璀璨的星空和皎潔的明月，沉默了。

他的好奇放在孫悟空的身上，實屬有些多餘了。因為孫悟空這出去的方法，意外的簡單且粗暴。

嗯，不愧是齊天大聖。

是他把事情想複雜了。

楚孑正感嘆着，孫悟空就用手臂一把環住了楚孑的腰部，“師父，抱緊我。”話落，他摟緊楚孑往上方一躍，帶着楚孑飛出山洞。

整套動作一氣呵成，毫不拖泥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