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艾滋
穆丹青因為阻斷反應很大，除了日常上課，其他一切打工之類的日常活動全都停止了。過了一整周，他才勉強能重新回到健身房。
因為穆丹青一直住在宿舍，吳銘一個校外人士不方便總去探望，所以除了周一托穆丹青的舍友給穆丹青送過一次水果，一整周倆人都是電話傳情。
從健身房出來，穆丹青去買了杯吳銘喜歡喝的奶蓋，然後興沖沖到初心打算一解相思之苦。
吳銘今天有空，順手接了個沒預約的小字母，一小時之內就能搞定的那種。穆丹青也不着急，坐下跟前臺的小姐姐閑聊。
“今天店裏人不多啊。”
小姐姐因為沒有客人，正拿着一根繩子穿珠串。她一邊把一塊石榴石擺在一堆黑曜石裏比色，一邊頭也沒擡地說：“組團去體檢了。上個星期袁老板突然想起來店裏的紋身師都應該辦健康證，讓他們這周就把證明都開出來。”
穆丹青捧着手裏熱乎乎的奶茶，一臉詫異：“初心開了這麽些年了，怎麽這時候才想起這件事？”
小姐姐很驚訝穆丹青不知道情況：“還是銘哥上周給你打電話開了功放，你提了HIV阻斷之類的，老板才想起這茬事兒。原本就可有可無吧。B市這麽大，哪家紋身店要這個？”
吳銘确實沒和穆丹青提過。穆丹青有點好奇：“那吳哥怎麽沒跟着組團去？”
小姐姐笑：“總得有人看着店吧？老板還說你也得體檢呢，等你阻斷吃完之後。”
穆丹青原本沒把楷璇關于體檢的建議當回事兒，但這一次兩次地總有人提起來，他就上了心。恰好吳銘完工了從樓上下來，穆丹青就主動說：“咱倆要不明天也一起去體檢？”
吳銘也不知道是不是累得，臉色不太好看。他接過穆丹青手裏的奶蓋，跟前臺小姐姐打招呼：“我這活完了，先撤了啊。”邊說邊拽着穆丹青出了初心。
倆人并肩走在街上，吳銘才說：“阻斷期間能不能體檢，你還得問問你家那個璇姐。我的建議是等你停藥了再說。”
穆丹青摸摸頭：“我還真不清楚能不能。不過我這周還要去醫院抽血的，到時候問問大夫就行。璇姐提起來這事兒的态度像要吃人。”
吳銘情緒不太好，但說話還是條理分明的：“我入紋身這一行十多年了，也攢了筆小錢。之前我一直考慮着單飛，但總覺得自己還需要多歷練。這兩天我想了想，而立之年，确實不能再依附着袁老板的名氣生活了。我打算下周就離開初心。”
穆丹青驚了一下：“這麽大的事兒你怎麽這麽突然做決定？”
吳銘笑了笑，笑意卻沒能達到眼底：“其實我早在想這件事了，不過沒和別人商量。前兩天我一朋友出手一個底店，價格不貴，我想着接下來。”
穆丹青嗫嚅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道：“這事兒你跟袁老板商量過了麽？你倆之間有沒有合同之類的？”
穆丹青不想讓吳銘覺得在他眼裏袁老板能決定吳銘的去向之類，但他潛意識裏還是把這位行業泰鬥的意見看得很重。
吳銘沒計較他這種态度，說道：“這些事兒我能處理好。你安心養病。我新接手的店面是個毛坯，下周起我就去監工，可能不會常來美院這邊了。”
遲鈍如穆丹青，此時也覺得有點不對：“是我吃阻斷的事情讓你不高興了麽？我真的沒有不信任你。當時璇姐動了真火，特別吓人，我想着吃一下也沒壞處。”
吳銘苦笑着搖搖頭：“跟你沒關系。我想單飛，就是不喜歡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感覺。被人懷疑有病的感覺不是很好，尤其是還把你扯進來。”
穆丹青努力開解他：“袁老板也是為顧客的利益考慮嘛。我不介意去體檢啊。國內的紋身行業是不太正規。這種直接接觸血液的行業，應該強制從業人員體檢和辦健康證的。”
吳銘意味不明地看了穆丹青一眼：“你有沒有懷疑過我有艾滋病？”
穆丹青忙擺手：“一秒鐘都沒有。”
“那你覺得咱倆在一起有沒有互相上交體檢證明的必要？”
本來楷璇沒提的時候，穆丹青沒想過這件事。但是楷璇提了，穆丹青也覺得辦一個又沒壞處。他猶豫了下，說道：“我覺得去體檢一下沒有壞處。以後不管發生了什麽，咱們雙方都放心。”
兩個人溜溜達達回到美院門口，吳銘停了腳步：“等你阻斷的療程吃完，咱們一起去體檢。我感覺你今天狀态還是不太好，早點回去休息吧。”
穆丹青雖然頭暈低燒，但心情其實還挺好的。畢竟一個星期沒見吳銘了。他飛速環顧了一下四周，覺得沒人在看這個方向，迅速地去拉了一下吳銘的手，然後紅着臉飛快地進了校門。
回到宿舍之後穆丹青才覺得前面的對話怪怪的。他拿出手機無意識地翻電話簿，随手給楷璇打了個電話。
楷璇還沉浸在失戀的氣氛裏，和藍琪見面也分外尴尬，破天荒地一周都沒監督藍琪學習，而是下了課就躲在寝室吃泡面。
穆丹青的電話打來的時候，楷璇正抱着一碗泡面吸溜。寝室裏就她一個，她順手就開了功放：“花兒啊，你還在堅持吃藥吧？”
穆丹青情緒有點低落：“吳銘好像不太高興我吃阻斷。”
楷璇不太在意地說：“正常。誰都不喜歡被人懷疑自己有艾滋。不過你都吃藥一個星期了，吳哥才開始不高興啊？反射弧挺長。”
穆丹青聲音悶悶的：“我上周沒跟他見過面，沒發現他不高興。好像說初心的老板因為聽說我吃阻斷，規定所有員工都要做體檢。因為我一個人把事情鬧這麽大，搞得大家都不太愉快吧。”
楷璇有點驚訝：“沒想到初心這位老板還有這種先進的意識。他多大歲數啊？居然知道阻斷是幹什麽的。要是他家真的所有紋身師都有健康證，我以後文身肯定到初心。”
穆丹青有點急了：“我沒跟你開玩笑。袁老板可能恐艾，是真的強制體檢，好像弄得吳銘有點尴尬。他跟我說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之類的話，還說要出去單幹。”
楷璇沒想到一點小事吳銘能有這麽大反應，皺着眉頭問：“他不肯體檢？”
“沒有不肯。他大概是不喜歡被別人懷疑或者強迫着去體檢吧。他說等我吃完阻斷和我一起去體檢。”
楷璇的眉頭還是沒松開，但是電話裏語氣如常：“這藥不管有多大副作用，你小子必須得每天好好的吃着，決不能停。五千多的藥，我花的錢，要讓我知道你給我浪費了，咱倆的友誼就走到盡頭了。”
楷璇的語氣太嚴肅，穆丹青有什麽反駁的話也不敢說出口。他馬上立正站好：“喳。”
挂了穆丹青的電話，楷璇對着空方便面碗沉思了很久，才點開微信群裏吳銘的頭像，發了個好友申請。
吳銘通過好友申請的速度很快。楷璇迅速把腦子裏已經過了幾遍的句子打出來：“吳哥，你說你年輕時候被人坑過，還是坑進去一輩子的那種。”
發了之後吳銘那邊沒有反應。
因為他通過好友申請的速度快，楷璇很确定他的手機就在手邊。于是追問：“能說說到底被坑了什麽嗎？”
吳銘那邊顯示“正在輸入”四個字十多分鐘，發過來的只有一個問題：“你想問什麽？”
楷璇回複：“你是故意的嗎？”
這次吳銘回複得很快：“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楷璇重新理了一遍思路，換了個說法：“穆丹青吃藥反應挺大的。我想着能不能帶你去醫院做個血檢，一般一周就出結果了。要是你沒事，我就讓他停藥。”
吳銘那邊沉默了有半個小時，才發來：“讓他好好吃藥。”
楷璇盯着這六個字出了會兒神，猶豫了半天，還是問：“那個套是意外破掉的嗎？”
吳銘的正在輸入的狀态又保持了十多分鐘，才發來：“別告訴他。我走。”
楷璇馬上回複：“別。你倆的事要自己說清楚。”
吳銘在手機那頭苦笑：還能說得清楚嗎？他是真的想和穆丹青好好過一輩子，可是如果穆丹青知道他是個HIV攜帶者，還會和他在一起嗎？二十一世紀，艾滋病毒已經不是洪水猛獸。配合雞尾酒療法，艾滋病毒攜帶者可以活到幾乎和健康人一樣的壽命。可即使如此，人群中的艾滋病人還是活在陰影裏，這輩子都被釘在恥辱柱上。年輕時候的一次疏忽輕信，憑什麽要付出一生的代價？
那個破裂的安全套，承載的是他的一個一生一世的執念。如果穆丹青也被拖下水，就一生一世都不會離開他了吧？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執念既成，道心已失。
半夜十二點多，一條微信被發送到了已經睡了的楷璇手機上：“我真的真的很愛他，但你比我更能照顧好他。別讓他覺得吳銘是個壞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