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遲夏
其實陶知晚不太确定江願是否在家, 搞不好他去哪玩了也說不定。
可齊雪嬌給她的那張卡又實在太燙手,她一刻也不想拿着。
所以她也只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來到了江願的公寓。
這會兒暮色四合, 來的時候,天上還飄了陣兒帶着冰碴的小雨,十一月末, 天氣越來越冷,尤其一到夜晚。
陶知晚哆哆嗦嗦來到他家門口,按響門鈴。
沒人回應。
她站在門口又打了個電話,鈴聲隐隐約約從客廳裏傳來,陶知晚微微皺了下眉, 她敲了敲門, “江願。”
鈴聲依舊在響,門也沒人開,陶知晚這時候才感覺到一點不對勁兒。
想到一些新聞裏提到過的, 有些獨居青年在家中猝死,屍體幾天“無人問津”,陶知晚莫名吓出一身冷汗,她看着密碼鎖, 穩了穩心神兒,快速輸了一串數字。
門沒動,不是他的生日。
可是,不是他的生日, 又會是什麽?陶知晚記得,江願的很多密碼都是他的生日, 而且他真的很随意,有時候有些卡甚至都不設密碼。
他也肯定懶得再記其它數字。
陶知晚盯着眼前的門鎖, 盯了那麽兩分鐘後,她鬼使神差地輸了另一串數字,本來是不抱什麽希望的,然而就在最後一個數字按下去的瞬間,門開了。
陶知晚的心情很複雜。
這串,是她自己的生日。
她怔了兩秒後,便推門邁了進去。
房間裏拉着厚重的窗簾,一點光亮也沒有,整個屋子悶悶的,漆黑一片,陶知晚摸索着打開壁燈,燈亮起的一刻,她被眼前的場景吓了一跳。
沙發旁、茶幾上,滿地的啤酒瓶東倒西歪,怪不得一進門就嗅到一股刺鼻的酒精味。
陶知晚邁過淩亂的酒瓶,走到卧室門口,她把手放在門把上,準備擰開的時候,輕聲道:“江願,我進來了啊。”
擰開門後,借着客廳的光亮,陶知晚看清了躺在床上的一團影子,果然在睡大覺。
她松了口氣後,悄悄退出房間,回到客廳。
陶知晚脫下外套,把外面的一地狼藉收拾幹淨。
茶幾擦好之後,她便把他媽媽給她的那張沒有額度的信用卡壓在了杯托下。
本來就想這麽走了,可看了眼,餐桌上空空蕩蕩,也沒有點過外賣的痕跡,到底是不太忍心,于是陶知晚又進了廚房,打開櫥櫃搜尋了一下食材,用他家僅有的一點大米煮了鍋白粥。
粥煮好後,陶知晚設置了保溫模式,怕他看不到,特地在冰箱上貼了便利貼,告訴她鍋裏有粥。
畢竟……喝那麽多酒,胃口一定不好受,早上吃點清淡的才能養胃。
臨走時,陶知晚又敲了敲他卧室的房門,就在這時,床頭那邊傳來一聲細微的嘤咛……
不像熟睡時發出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難受,倒像是受傷的小動物疼痛時發出的低吟。
“江願。”陶知晚疑惑走過去,江願正好翻了個身,臉朝上,露出光潔的額頭,印着一大片紅印,從頭到脖子全都汗涔涔的,整張臉滿臉潮'紅。
陶知晚吓了一跳。
她趕緊蹲下,伸手摸他的額頭,燙、好燙!燙得陶知晚差點一下子縮回手。
怎麽這麽燙?!
“江願,江願,你發燒了,你能聽到我說話嗎?”陶知晚半跪在他床邊,不停喚他,聲音聽起來有些發顫……
大概是燒昏迷了,江願緊緊閉着眼,一點反應都沒有。
只是呼吸一直都很急促,看起來很難受。
陶知晚立刻來到衛生間,接了一盆溫水,她端着水盆回到床邊,卷給衣袖,将毛巾打濕,然後一遍遍幫他物理降溫。
他燒得這麽厲害,只擦額頭是不夠的,身子肯定更難受,這個時候,陶知晚也沒想那麽多,直接就把他的上衣脫了,脫掉衣服的時候,能感覺後背一片潮濕,可見他剛剛出了多少汗。
陶知晚耐心替他擦拭着腋下,那裏是散熱最快的地方,江願始終閉着眼,任由她“擺弄”自己,看起來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大概是太過痛苦,秀氣的眉此刻死死擰成一個結,始終沒有舒開。
江願從來在她面前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玩世不恭的模樣,陶知晚還是第一次見他這副脆弱的樣子,她心裏抑制不住地難受,也有些自責,她應該早點過來的,他現在這樣,不知道已經燒了多久。
不停地物理退燒,陶知晚的胳膊都酸得擡不起,見他嘴唇幹澀,她又拿來水杯喂他喝水,江願躺着,喝水不方便,陶知晚起初拿着勺子喂他,可是他不張嘴,水就總是灑在外面,一來二去,脖子都濕了一大片。
陶知晚無奈放下勺子,把脖子給他擦幹淨,她想到自己包包裏有棉簽,于是拿出棉簽蘸着水往他唇上塗抹,就這樣,來來回回折騰,終于給他嘴裏喂進去一點水分。
她坐在了地板上,身子前傾,雙手扒着床沿,觀察他蒼白毫無血色的臉,他因痛苦而抽搐的眉頭,他鼻尖呼出的熱氣,心疼地掉下了眼淚。
身後突然刮來一陣冷風,陶知晚起身來到窗臺,發現窗戶竟然沒有關嚴,這時天空開始雷聲大作,估計馬上迎來一場大暴雨,陶知晚關好窗戶,又跑去陽臺收衣服,衣服收到一半,豆大的水滴便開始往下掉,伴随着猛烈的西南風,刮得陶知晚站都站不穩。
抱着衣服回到客廳,陶知晚只在沙發上稍微歇了一兩分鐘,喝了口水穩了穩心神,又趕快回到了卧室查看江願的情況。
剛才物理降溫那麽多次,他的溫度還是居高不下。
陶知晚覺得不能再拖了,他得吃藥,吃了藥還不見好轉,就必須送他去醫院,這樣想着,她轉身就要出門,可腳步還沒擡起,身後突然有只手抓住了她的衣角,死死的,同時,含沙般的嗓音艱難響起,
“別走。”
陶知晚立刻看向江願。
他依舊閉着眼,像是下意識的反應,嘴裏一直喃喃地重複着那兩個字,
“別走……別走……”
陶知晚耐心說:“我不走,我去給你買藥,馬上就回來。”
說完,去掰他的手,可他卻越抓越緊,死活不松開。
“別走……別抛棄我……”
陶知晚一怔,看向他的臉,他依舊無意識,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可就是這種無意識,才讓陶知晚像吞了刀片一般難受。
她恍惚了片刻,回過神兒來,幹脆脫下了自己的開衫,給他蓋在了身上。
“我很快就回來。”她随手摘了件他的外套,跑出了房間。
在她奪門而出的那一刻,江願埋在枕頭裏的雙眼,不知不覺流下了兩行熱淚。
陶知晚頂着大風大雨,來回用了十五分鐘,從公寓對面的藥店買了一盒退燒藥,雖然打着傘,但由于跑得急,回來以後,渾身上下還是濕透了。
不過她暫時顧不上自己,藥買來了,就立刻給他喂了兩粒,好在這次他比較配合,水很快就咽了下去。
陶知晚來到衛生間,脫掉濕衣服,用吹風機吹了會兒,吹到半濕不幹的程度,又重新穿上,她用熱水洗了把臉,擦幹了頭發,簡單收拾了一下,回到了卧室,繼續守在江願身邊。
她還是坐在地上,把胳膊搭在床沿,将臉頰枕在胳膊上,她歪着頭,盯着他的側臉,伸手給他掖了掖被子。
窗外投射下迷離斑斓的燈火,籠罩她小小的一團,在風雨中搖曳。
半夜一點,江願終于退燒,呼吸也趨向平穩,陶知晚收起溫度計的時候,也深深松了口氣。
她給他蓋好被子,調暗了床頭燈,自己也累得睡了過去。
江願醒來後,第一眼就看到了陶知晚。
她趴在床邊,壓着半張臉,額頭的劉海濕漉漉糾纏在一起,他看了她好一會兒後,擡起手,耐心一縷縷理順。
觸碰到她額頭的那一刻,才真切感受到,這一切都是真的,她也是真的,眼前的場景不是夢,夜裏出現在他眼前的那個模糊的影子,也不是夢。
陶知晚睡眠淺,外加精神緊張,江願一碰她,她就醒了。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向江願,和他對視了幾秒,她輕聲開口,“你醒了。”
倒比想象中平靜。
江願的嗓子還是有點啞,他聲音委屈,“你怎麽來了。”
“我不來你就燒死了。”
“不是什麽都不管了嗎。”江願故意偏過頭,“那還管我做什麽。”
陶知晚當時也是随口一說,從沒想過真的不管,沒想到他這麽記仇的。
“你不想我管,那我現在就走。”
陶知晚站起來,假裝轉身,卻被江願從身後一把摟住。
他雙手緊緊抱着她的腰,滾燙的臉頰,貼在她單薄的背,他閉着眼,睫毛顫抖,撒嬌一般,迷迷糊糊說頭疼。
“特別疼,特別特別疼……”哼哼唧唧的語氣,聽起來十分可憐。
陶知晚知道他在裝,還是問:“吃藥了嗎。”
“不管用。”
“那……吃糖了嗎。”
“也不管用。”陶知晚腰細,江願一手環住還綽綽有餘,她身上又好香,江願不知道是什麽味道,只閉着眼睛用鼻尖來回蹭她後背的腰窩……他聲音是病後的沙啞,又帶着幾分渴望般的貪婪,“不管用……什麽都不管用……”
窗外風雨大作,未曾将歇。
陶知晚回過頭,将他按回床上,又把被子蓋好,難得像哄個小學生一樣,拍了拍他的頭,“睡一覺就好了。”
現在剛夜裏三點,陶知晚也很困,而且剛剛在地板趴了一會兒,确實不舒服,她彎腰撿起枕頭,打算去沙發躺一會兒。
江願忽然拉住她手,不讓她走。
“陶知晚,我頭疼。”
“你疼個錘子。”
“我……”
話音剛落。
陶知晚便俯下身,在他唇角,輕飄飄落下一吻。
“還疼嗎。”她稍稍擡起,盯着他霧蒙蒙的眼睛,輕輕地問。
兩個人的呼吸紊亂滾燙,融為一體。
江願搖了下頭,陶知晚小聲嗯。
視線糾纏了那麽幾秒,有什麽東西在他們望向彼此的眼神裏不斷膨脹、不斷溢散。
陶知晚剛要起身。
下一秒,後脖頸就被江願的大手用力按住,向下一拽,她的整個身子便重重壓在他澎湃如海的胸膛。
然而又不等她反應,江願抱着她一個轉身,直接将她壓在了身'下。
他雙手纏上她的脖子,鋪天蓋地的吻瘋狂落了下去。
……
天亮,陶知晚醒來。
身旁已經沒有了人。
她慢慢坐起來,看着一地淩亂的衣衫,頭痛、胳膊痛、腰痛、腿痛……哪裏都痛。
恍恍惚惚,門口出現個影子。
陶知晚擡起頭。
江願正倚在門框上。
懶洋洋的,光着上半身,下面也只是随意穿了條運動褲,松松垮垮墜在大胯處,連腰繩都沒系。
他的身材真的沒話說。
陶知晚淡定收回視線,只低頭揉着眉心,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江願勾勾唇角,走進來,彎腰将地上衣服一件件拾起,首先是她的白色胸'罩,然後是蕾絲邊的內褲……不過,他卻沒有給她。
“都濕了,穿着多難受,穿我的吧。”
他打開衣櫃,挑挑揀揀,找出一個小size的純棉男士三角褲,全新,丢給她,以及一件白色襯衫。
不過,他的小Size ,穿到陶知晚身上,也巨大到……跟真空沒有什麽區別。
陶知晚捂着臉,想死,“你先出去。”
“又不是沒見過。”江願故意逗她,笑得發壞,“穿好衣服出來,吃點東西。”
他轉身時候,把她的內衣也團在手裏帶走了。
陶知晚不僅看到這一幕,甚至看到他後背上一道道血淋淋的抓痕。
腦海驀地閃過昨夜的一幕幕。
床板和牆壁發出的“吱呦吱呦”的聲音。
他埋頭在她肩窩,發出一聲又一聲的性感的悶吼。
那道道抓痕,都是最後那十五秒裏,她的情難自禁、她的歇斯底裏。
陶知晚更想死了。
穿衣服就用了半個小時。
陶知晚出來的時候,江願正坐在沙發上喝粥。
“不錯,就是味道淡了點,下次可以放個皮蛋。”
茶幾上還擺着兩只煎雞蛋,形狀很醜,一看就是他的手筆。
江願戳起一只,咬了兩口,這只邊角都糊了,而另一只确是好的。
他看了陶知晚一眼,“別傻站着,去漱口,快來吃。”
陶知晚有點懵逼,她不懂,為什麽……他能,這麽自然……
她還是站在原地。
陶知晚的大腦從早上開始就一直處于短路狀态,以至于,現在才反應過來他剛剛的話。
“以後?”
江願挑了下眉,放下碗筷,胳膊向後展開,橫在沙發靠背上,大大咧咧一倚,他痞笑勾唇,鄭重喊她大名——“陶知晚。”
“?”
“趁虛而入睡了我,不打算對我負責?”
江願随意吐出兩字:“渣女。”
陶知晚:“……”
“你別倒打一耙。”她別過頭,眼睛紅了,有點生氣。
她下面還很痛。
江願盯着她看了一會兒。
他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輕輕一拽,将她帶到懷裏。
不等她掙紮,就用雙手緊緊環住她的肩膀。
他把頭抵在她脖頸,又輕輕挪到她耳邊,忽然軟了語氣,“我錯了行不行。”
他語氣又乖又痞:“不是你弄的我,是我弄的你。”
“江願。”別再說了,她耳朵紅的都快滴出了血。
“嗯?”他啞着嗓子,從她後面環抱着她,輕輕搖晃她的身子。
嘴唇故意貼着她耳垂。
她沒說話,已經被他搖的意識渙散,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他低低笑,卻不打算放過這次機會,“說起來,這也是我的第一次。”
“我看你不像。”
“是嗎。”他笑得更猖狂,“那說明,我表現不錯,你對我很滿意。”
陶知晚紅着臉,用力推開他,她站了起來,和他拉開一段距離。
凝着地板的一束陽光,她沉默兩秒,說道:“給我兩天時間,兩天之後,我給你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