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脆弱
他現在的表情是什麽樣?
燕季風默然, 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聽到過類似的話了。
“皇太子殿下,您應該去溫習功課了。”
“皇太子殿下,您接下來要去拜訪和牧家交好的公爵了。”
“皇太子殿下, 請您不要任性, 不要讓國王頭疼, 國王沒有時間處理你的問題。”
“……”
在燕季風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因一場陰謀逝世時, 這些話諷刺又可笑,像石頭一樣, 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他不是他。
燕季風是這星際利益所賦名的工具。
從某一天開始,燕季風明面上, 向所有人‘期待的殿下’慢慢靠攏。
“殿下, 您真是我教過的最優秀的學生。”
“殿下,國王一定會為你感覺到驕傲。”
“……”
萦繞在他周圍的聲音變了。
宮廷的人敬他畏他, 聶家為首的新後派恨他怕他,他已經學會如何套上一層完美的假面。
喬笙簡單的幾句話,勾起燕季風糟糕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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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他為了逃課,蹿躲進侍衛長的休息室,他聽到追擊的腳步聲離去,爬出來想換個地方待時, 發現門被鎖了, 于是他只好縮回待的櫃子裏, 打算再尋機會跑路。
等待過程中, 他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然後在幾人的交談聲中蘇醒。
“哎,皇太子殿下真是可憐, 這麽小就沒了母族的庇護, 國王就快到迎娶新的王妃了, 真是一點都不考慮小殿下,殿下以後該怎麽辦?”
“我還是更喜歡牧王妃,那麽溫柔的人怎麽就……”
“噓,我有親戚在聶家工作,牧王妃遇難的事另有蹊跷。”
“你可別亂講啊,這話要是傳出去,我們都得遭罪。”
“我怎麽可能撒謊,牧王妃還活着的時候,我親戚就在聶家看到了國王拟的新後書,如今牧王妃去世還沒半年,國王就要迎娶聶家女,你敢說這裏面沒有鬼?”
“按照你這說法,國王豈不也是……”
知情者。
年幼的孩童手指僵硬的停在櫃門邊,腦海裏冒出這個詞。
“是啊……這在貴族那裏都不是秘密,我跟你們透個底吧,你們可別往外說……津望星遭蟲族圍剿前,聶家以解析成分的理由向別的星球購了很多的克倫巴蜜液,這東西散發的氣味足以讓蟲族瞬間瘋狂。”
“你可拉倒吧,津望星半數的居民來不及逃跑,都葬身在那,如果聶家真的那麽做了……他們就是星際的大罪人。”
“唉,這要是真是的,那小殿下豈不是要把自己的殺母仇人叫母親了?”
“殿下那麽小,什麽都做不了吧。”
年幼的殿下縮着身體,五指握成拳,指甲陷進肉裏,無力、怯弱、憤怒……亂七八糟的情緒沖擊着。
他現在的感覺和那時候很像。
***
這回的限時戰局,s的風格愈發突顯,她沒有像學院賽那樣搞突襲,一直穩穩地守着津望星打。
她所有下達的戰略指令,都很普通,平實,可威力是駭人的。
蟲族無法越過人類的防線,無法在這片土地撒野。
喬笙太擅長把自身的優勢無限放大,把戰場拖進自己的節奏裏,【人類】只有初始人數占優,她便用這些人,打出翻倍的戰力。
混亂的戰場中,但凡出現微弱的優勢,連敵人可能都沒有察覺到,就會被她拿去,以效益最大化的方式利用。
三個半小時,限時戰局結束,【人類】存活一半,完成居民轉移任務,達成守衛家園的隐藏成就。
在确定勝利的那一刻,因為單局觀戰人數超過闕值,諾亞的系統崩了,進行對抗戰的玩家一律被踢出對局,不準進行對戰賽事。
星網——
“卧槽,諾亞竟然崩了?諾亞上回崩是因為開服時超過了預期人數才崩的。”
“很正常吧,剛剛的限時戰局觀戰人數那麽恐怖,不過……不愧是s啊,第一場限時戰局就刷了記錄,還又達成了諾亞的隐藏成就,感謝喬笙,如果不是她,我都不知道這破限時戰局還有隐藏成就!”
“隐藏成就達成的條件也太變态了吧,‘守住津望星,确保98%以上的居民撤離’才能達成【捍衛者】的成就。”
“這踏馬是人能完成的任務?不說了,膜拜喬笙去了。”
所有參加了限時戰局的【人類】玩家的收藏庫裏,新增了一枚【捍衛者】的勳章。
戰局結束,喬笙也退回收藏庫,褐色的大門“吱呀”一聲,光芒閃過,陳列無數成就和記錄的勳章、獎牌、榮光書展現在大屏幕上。
“……別問我為什麽跪下來了。”
“我人傻了,看着我空蕩蕩的收藏庫,再看看笙笙的收藏庫……這一刻,我終于明白了什麽叫天壤之別。”
“艹,一種植物。以前我還吐槽過諾亞把收藏庫設這麽大幹嘛,現在我懂了,是我不配。”
喬笙看不到彈幕的吐槽,她徑直穿過架臺,停在一枚發着光的勳章前。
她伸出手,拿起勳章,一行字浮現在眼前。
【捍衛者:人類的英雄,保護同胞,守護腳下的土地。】
大腦皮層傳遞的信號被諾亞捕捉,拿着勳章的指揮官s笑了笑,珍重又愛惜的放下勳章。
退出諾亞,通訊器自動關閉,喬笙擡起眼眸的瞬間——
“啊啊啊,笙笙我愛你!”
“你太棒了!”
“指揮官s萬歲!人類萬歲!”
這份激動的呼喊,因為她是s,也因為【捍衛者】背後的含義。
黑眸漾起奇異的神色,她略顯拘謹的頓了兩秒,朝着正對她的鏡頭彎彎眉:“謝謝。”
***
s刷新限時戰局【類籠津戰役】的記錄,那場對戰視頻一夜間流傳盡星際的角落。
全星際都在欣賞這場對戰。
在雲瀾星待的後半段時光,喬笙算是把畢生學來的交際都用上了。
報名學院賽登記的ID號是公開的,新通訊器在宿舍裏滴滴答答的叫喚個不停。
喬笙無視堆積成山的好友請求,登進公辦處的官網,後臺僅有一封郵件,還是系統通知她,公辦處已經開始着手為她處理訴求。
公示的浏覽量不少,但沒有認領畫的人。
她輕嘆一口氣。
她在星網上搜過了,那副畫是古典名畫,星網上沒明出的價格,但是黑.市上有人花一億星幣在求這畫。
但是她已經試了許多尋失主的方法,現在只能希望收到音信。
新的通訊器再一次被丢在枕頭下,駱洛發的禮物清單才買了1/3,她要繼續去采購了。
七月末的夜晚溫度正好,許多東西都能在聯盟學院周邊買。
段若月送過她雲瀾星的巡回觀光大巴票,她去坐的時候,再把較遠地方才能買的東西買了。
轉了一圈,喬笙又一次踏進周柏楓的畫廊。
周柏楓特意叮囑手下的員工盯着店,收到喬笙來畫廊的消息,他和懷裏的溫軟說了聲抱歉,摸了把滿是胡茬的下巴,頂着一身酒氣趕到畫廊。
到的時候,他看到黑發少女正指着一副畫,細聲細氣地說要買下。
光從少女脆弱漂亮的外表看,周柏楓很難把她和學院賽上指揮若定的指揮官聯系在一起。
酒氣與畫廊格格不入,周柏楓進來時,員工就注意到了他。
接待喬笙的員工笑笑道:“您身後是我們的老板。”
喬笙轉頭,棕發的高個子男人捂着嘴巴,打了個酒嗝。
“不好意思,”高個子男人擺手,“讓客人您見到這副不雅的姿态了,您想要這副畫嗎?”
周柏楓輕車熟路的接過話茬,直接給了喬笙收進這幅畫的價,但什麽也沒透露,避免給殿下上心的少女造成困擾。
周柏楓是個人精,他聯想到監控視頻裏的事,猜得出喬笙這次來,是為了買上回沒能買到的畫。
倒是殿下的一片心意白費,少女壓根沒有接受那畫的想法。
一個“啧”字在唇齒間打了個轉兒,周柏楓想,或許未來有好玩的事了。
“謝謝,”黑發少女很有禮貌,軟聲接過包好的畫,那雙黑眸忽然落在周柏楓身上,好像很疑惑,“您認識我嗎?”
周柏楓被酒精充斥的大腦一個激靈,笑眯眯的,說:“怎麽忽然問這個問題?”
喬笙抱着畫框,歪了下腦袋,單純且直白的說:“因為你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不大像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她很敏銳,不但長得漂亮,直覺也準。
周柏楓看着她,眼神頓轉惆悵:“嗯……你和我一個朋友很像……”
精明的情報販子是不會露出任何馬腳的,他在大腦裏搜刮一圈,佯裝酒精使手指遲鈍,慢吞吞的打開通訊器,找進私密的文件,調出一張照片。
周柏楓側過身讓她看了眼,像是偷拍的照片,一個略顯蒼白的黑發女人半身傾過窗戶,左手抓着窗沿,露出粉白的指貝,右手撩開風吹到臉龐的碎發,她微微眯着雙眼,似乎有點愉悅,唇畔翹着。
一眼看上去,的确和喬笙有六分像。
周柏楓餘光盯着她任何微小的反應,一邊圓謊:“她已經去世很多年了。”
喬笙怔了下,唇輕輕地抿起:“抱歉。”
……
“嗯~”
仲夏拖長音調,冷淡的嗓音多了不同尋常的味道,她說:“這搭讪的借口好拙劣。”
“也不是在搭讪,”喬笙趴在桌子前,露出上半張漂亮的臉,她思索了一會,“他來得很突兀,不太像是巧合——哪有喝多酒以後還跑來畫廊的人,我感覺他來只是想确定,或者是說,想見一見我。”
“這個想法會不會太奇怪,”她有點愁的看向屏幕,仲夏一邊在搗鼓什麽亂七八糟的藥劑,一邊聽她聊天。
“而且他提照片的時候,聲音裏也沒多少情感。”
“所以?”外邊一道爆炸聲,仲夏的手一抖,滴管擠多了一滴試劑,她的表情瞬間冷凝,她撩眼,平靜地和喬笙說,“稍等。”
然後仲夏離開了屏幕前,推開實驗室的窗戶。
隔着通訊器,喬笙遙遙聽到仲夏冷淡的威脅。
“吳奇坤,你要是再搞出這種動靜,你的實驗室就別想要了。”
她無聲地揚起唇角,和折回的仲夏歡悅道:“學校還是很熱鬧嘛。”
“是啊,可熱鬧了,”仲夏把藥劑倒進池子裏,猶如喪屍般麻木的開口。
“因為這段時間學校收到了大批的招生申請,校長他們忙得腳不離地,這夥人趁着沒人管,做的事也越來越出格。”
仲夏嘆了口氣,習慣性的抱以最糟糕的猜想:“說不定等新生來,萊特學院已經被這些人給搞沒了。”
喬笙:“……”
作者有話說:
笙笙捂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