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喜歡
期中考後, 培優班又重新大換了一次血。
每次考完期中期末考，年級排名的成績變動都不小，附中的成績競争非常激烈，除了年級前五十變動的可能性不大, 其餘人的成績, 每次都會有波動。
這也是學校設培優班的意義所在。
鼓勵他們不斷向上，一次又一次去嘗試沖刺高分。
今天是個周三, 期中考後第一次重組後的培優班開課。
盧霜每個星期三幾乎是固定去物理老師那邊報道, 別人選擇自己去的可以結合興趣和天分所長。
就像鄧書桃喜歡借着培優班去找生物老師, 雙文賓賴在化學那邊……
但她不行。
對于盧霜而言, 物理是她的薄弱學科。盧霜知道成績波動再正常不過，但是她需要抓住能抓的所有機會, 把自己的弱點不斷弱化。
她要維持住自己現有的成績，必須保持百分之二百的努力。
盧霜收拾好自己要帶過去的書和試卷，帶上文具盒，接着又拿出本數學書和練習本。
數學老師留下的課堂作業還剩着一點尾巴沒寫完。
不出意外的話, 從到上課教室開始, 等老師真正開始講課, 那一段時間夠盧霜把練習本上的題目寫完。
盧霜避過別人, 悄悄從書包裏掏出一個記賬的小本子。
上面分門別類, 用了兩種不同顏色的筆詳細記錄了家裏的每一筆收入和支出。
下面有一行秀氣的紅色字跡：【醫院拿藥】
後面跟着的日期是明天。
盧霜每個月都要去醫院幫爺爺奶奶拿藥, 大多數的藥, 主治醫生宋明會幫她提前準備好, 但冬天有幾種藥需要單獨去另一家醫院拿。
兩家醫院一南一北，乘公交車過去, 路上也還要折騰一段時間。
她算了下，加上紅姐咖啡店那邊兼職賺的錢, 餘額應該正好夠家裏未來一個月的生活費。
盧霜把本子塞回書包夾層裏，帶着物理卷子和數學作業，從座位上站起身來，離開教室。
中秋節收假交上去的物理作業老師批改過後返回他們手裏，最後一道大題老師都沒批。
只說有需要的，可以帶卷子去培優班找他。
盧霜直覺那道題自己做的還是有問題。
陸池琛随便拎了兩支碳素筆，揣進褲袋裏，跟在盧霜身後。
他無意看她的小賬本，只是紅色的字跡實在吸人目光。
他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只從口袋裏抽出支碳素筆，靈活地在手指間轉動幾下，又拿了幾張草稿紙，落後她一點，跟在盧霜身後走出教室。
上物理課的階梯教室就在教學樓頂樓。
盧霜進去的時候，教室裏空蕩蕩的，大屏幕黑着，只有零散幾個學生在裏面寫作業。
她找到常坐的過道邊座位，拿出數學作業寫。
這道題不算很難，盧霜在草稿紙上演算着，眸光專注又仔細。
有人曲着腕，指骨骨節她桌子上“篤篤”敲了兩下。
盧霜全然沉浸在眼前的代數題裏，她筆下不停，嘴巴先腦子一步給對方道了歉：“抱歉擋到你了。”
說完後她轉念想起，教室裏的空座還很多，按理來說現在不會找不到座位才對。
但盧霜是個好脾氣的，心下雖然疑惑，但她還是站起身來讓出進去的道。
敲桌子冒然到訪的同學就站在一邊，雙手抱臂，出聲調笑道：“介意我坐這裏嗎？”
男生半靠在桌邊，一只手虛虛擔在她坐着的椅子背上。
他看上去很高，眼眶裏帶着自然的清逸，黑色的禁欲眼鏡框平添幾分欲拒還迎。
聽見熟悉的聲音，盧霜彎下唇，仰起一點頭看着陸池琛，問他：“你怎麽也來了？”
陸池琛把草稿紙放到桌上置着，聞言偏過頭逗她：“我不能來？”
盧霜搖搖頭。
看見陸池琛過來，她還挺開心的。
陸池琛挑起下巴往裏指了指裏面的空座位，盧霜把自己的作業本和文具袋依次往裏挪了個位，把過道口的座位讓給陸池琛。
陸池琛沒和她客氣，坐到盧霜旁邊。
他放松地靠在椅子上，手臂微折，半搭上硬邦邦的椅背，兩條長腿屈在桌子下方，懶懶看着她寫作業。
他彎腰把才買的一瓶礦泉水放到腳邊，另一瓶則被推到盧霜面前的桌堂裏。
盧霜攤在桌上的練習還有個尾巴沒寫完。
娟秀的字跡鋪滿淺黃的練習本紙張，她扣上筆帽，黑色的碳素筆被放回文具袋裏。
盧霜又用手指把整道題的做題步驟檢查一遍，指尖長出一點微圓的甲剮蹭在紙面上。
陸池琛彎腰拿起手邊的礦泉水，擰開喝了口，壓下喉嚨裏湧上來的啞。
他站起身後随口道：“方便出來下嗎？”
沒等盧霜回應，他兀自站起身來，向教室外走去。
夕陽就着大門湧入，裹了男生整身。
盧霜定定看着那處，陸池琛的身上被光絲摹畫出陣暖，少年似清風，潇灑又俊爽。
她扣上筆帽，跟在陸池琛身後出了教室門。
陸池琛站在這層樓的端頭，他雙手閑散地搭在欄杆邊緣。風聲飒飒，灌進校服內裏，鼓起一點，露出裏面的黑色T恤衫。
盧霜走到陸池琛旁。
他轉頭過來，問她：“朋友圈看了嗎？”
盧霜不敢把手機帶來學校，陸池琛借她的手機被盧霜好生生鎖在家裏書桌旁側的抽屜裏。
她手指揣進校服口袋，抽屜的鑰匙尖角輕輕往掌心劃過。
帶着一點酥。
盧霜沒有看朋友圈的習慣，更重要的是，朋友圈裏除了陸池琛在準備之初就加上的好友之外，她沒有加過別人的微信。
陸池琛前後掃了兩眼，老師還沒來，就算被學校裏的其他學生看見也沒關系，大家早就見怪不怪了。
他從褲子口袋裏撈出手機，點開朋友圈，把手機遞給盧霜。
昨晚的事被他二次加工了下，盧霜一邊聽，一邊只在一片空蕩蕩的白裏，看到陸池琛前一天在深夜發的朋友圈。
下面的點贊和評論實在太多，滑不到底。
大多數都是起哄和問是誰的，伍玚的評論被壓在最下面。
他打了三個問號，後面是盧霜的名字，又是三個問號。
隔着屏幕都能從每個問號裏感受到那充斥其間的深深困惑。
盧霜沒仔細看，自然沒看到這一點小插曲。
從盧霜拿着陸池琛的手機開始，陸池琛的目光就始終落在她臉上，像是不想錯過她的任何一絲情緒變動那般。
陸池琛在一旁看着逐漸她局促的模樣，很是受用。
不用他說，他也知道盧霜會想起來這張照片是在哪裏拍的。
長崇山上，兩天一夜，陸池琛只掏過一次手機。
盧霜在外人看上去清冷又平和，對誰都是一副好說話的模樣，抄她作業和平日同學間夾雜着善與惡的玩笑她也從來不惱。
在周星圍面前，又倔的像頭小獸。
她有着自己的原則和底線，天生就比旁人更要成熟些，也更淡漠。
只有在陸池琛面前，盧霜才會露出那麽點不同來。
在陸池琛面前，盧霜總會緊張，周身帶着近乎是下意識的局促，經常話還沒說幾句，臉上就染上幾分紅。
像現在這樣。
幾個女生抱着才去打印室裏取回一疊印好的A4練習單，有說有笑地走進教室。
陸池琛眼疾手快地從盧霜手裏抽回自己的手機，“體貼”地幫她掩飾掉尴尬，揭過話題：“那道物理題，我按你教的方法做出來了。”
盧霜仰頭看他，有些驚訝。
陸池琛享受着她投過來的驚訝，舔下嘴角，側身在她耳畔低聲，溫柔皮囊下的壞蠢蠢欲動：“0.032369，賭不賭？”
盧霜沒應他，手指在校服袖口上娑摩幾下。
猶豫了片刻後，問他：“賭什麽？”
陸池琛站直身體，在盧霜身上上下轉悠一圈，又舔了下唇，半晌後，才開口：“賭你剛剛寫數學題的那支碳素筆。”
“要是我做對了，你把筆送我。”
他笑得閑散：“年級第一親手送的筆，萬一下次考試就超常發揮了呢？”
盧霜被他的玩笑逗笑，想着也不是什麽很過分的要求，便應下和他的賭約。
陸池琛背倚着欄杆，往教室的方向看了過去，乍地出聲，騙她：“我好像看到物理老師進去了。”
陸池琛說的話，每句她都深信不疑。
盧霜沒想到老師今天來的那麽快，連回頭的動作都帶着點猛。
物理老師在課上給壓軸題留了白，在附中裏面，想也知道，會有多少人擠破腦袋去問這道題。
她怕錯過講題的一丁點步驟，忙不疊跑回教室。
陸池琛看着盧霜向教室跑去的背影，又瞥向剛剛爬完最後一階樓梯的物理老師，笑意止不住地往外冒，肩膀輕輕顫了幾下。
一想到盧霜進到教室就發現老師在她後面，甚至還落她半步，臉上的表情估計會蠻有意思的。
“我覺得這一點都不好笑。”一道男聲橫插進來，打斷了陸池琛的思緒。
裴思遠站到陸池琛旁邊，兩手規矩地放在身側，目光放在遠方的樹上，出口的話一字一頓，擲地有聲：“請你離她遠一點。”
一聲冷笑從胸腔裏滾出，陸池琛冷眼掃過，出口的聲音帶着冰碴：“憑什麽？”
“我喜歡她。”裴思遠幾乎是下意識脫口而出。
話音落下，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了什麽，心底摻雜上忐忑。
陸池琛聽了偏過頭去，目光裏促狹意味十足。在這個年齡能把好感和喜歡區分開，是少見的奇景。
他饒有興致地在裴思遠身上打量。
他薄唇微微張開，嗓音裏自上而下透出一點霸道：“我要是說不呢？”
教室裏物理老師講題的聲音從門裏透出來，兩人始終保持着之前的姿勢，一時間誰都沒退讓。
周遭的空氣似是凝住了一般。
片刻後，陸池琛打破了眼前的沉寂，他搖搖頭，從欄杆上直起身來，準備離開。
他摁亮手機看了下時間，估計那道題估計快講完了，便懶得再多搭理裴思遠。
比起面前的裴思遠，還是盧霜聽見那個正确答案時臉上精彩的表情對他吸引力更大些。
路過裴思遠身邊時，陸池琛聽見他張口說道：“你又不真心喜歡她，為什麽要作弄她的喜歡？”
陸池琛喉間滾出聲哂笑，瞟他一眼後便收回了目光。
眼睫在他珀色的眸子下投出一片陰，薄唇被抿成一條平直的線。
陸池琛到最後竟是什麽都沒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