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婚陰(17)
戚煥後退一步,清心咒扣在手心。
他不得不警惕鬼新娘因為怨氣失去神志開始無差別攻擊的可能。
戲鶴不是鬼新娘本人,很快就從記憶中冷靜下來,對上戚煥視線。
玩家表面的神情還是放松的,但是右手肌肉繃緊,随時可能出手。
可見,戚煥即使和他已經結成聯盟也沒放下戒心。
不爽。
戲鶴生出幾分戲弄的意思,任憑身上的怨氣炸開,引得室內溫度都低下數度,身形一閃,瞬間沖到戚煥面前,并指如爪,迅捷如風地沖向他的脖子。
危險!
戚煥的戰鬥本能被喚醒,左手舉起準備接下戲鶴的手爪,右手把清心符咒切換成驅邪符就要拍在戲鶴後背。
偏偏就在這時,戲鶴掌心一翻,改變路線,剛剛好從他頸側擦過,一把扣在牆上。
戚煥手中的符咒離戲鶴只在咫尺!
他心口一陣疼痛,紅線抽搐着提示他現在的所作所為如同負心人。
千鈞一發,戚煥左手格擋的動作轉向敲在右臂之上,硬生生将符咒震出去,停下攻擊的動作!
“哎,”戲鶴捏起被自己擊暈在牆上的蠍子,展示給戚煥,“地牢陰濕多毒蟲,我為夫君排憂解難,夫君怎麽想要家暴呢?”
絕對是故意的,果然,這美人蛇一段時間不作妖就難受,這會又戲弄他找樂子呢。
戚煥知道被算計也無可奈何,活動活動被震麻的右手,從地上撿起符咒,指尖一動就将之替換成清心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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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近鬼新娘,低頭,手腕靈巧地編織出紅繩,将清心符挂在新娘身上,頗有些伏低做小善解人意地說:“我也是怕夫人勞累,為夫人解乏。”
這樣一來,如果鬼新娘怨氣沖天,清心符會先自燃示警。
戲鶴隔着紅蓋頭和他對視,一下看出他的打算。
真是打蛇随棍上。
戚煥眉眼含笑地望着他,仿佛不是對着紅蓋頭,而是凝視着新娘的盈盈美目:“夫人喜歡嗎?”
他本就生的俊朗不凡,一笑起來,倒真有點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感覺。
只是這獵豔的公子時刻不忘在試探的同時準備好迎接新娘翻臉。
戲鶴食指中指夾住符咒瞟一眼:“學的不錯。”
戚煥特意把從雲游道人那裏學過來的符咒展示出來,等到的回應卻出乎意料。
他最開始推測是雲游道人不是罪魁禍首,也有意無意成為村民的幫兇。
在這種猜測下,鬼新娘必然會對雲游道人的一切感到憤怒。
至于掩飾這種憤怒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畢竟厲鬼們情緒波動極大,難以控制,何況新娘實力強大沒有必要掩蓋自己的喜怒。
戚煥思考着,面上不露異色,溫柔地為新娘整理衣領,如同體貼的丈夫:“夫人認識這位前輩?”
戲鶴:“誤入歧途,但不至于執迷不悟,可恨可憐可惜可嘆。”
他給出不小的信息量。
戚煥若有所思,檢查完地牢之後又到谷倉細細搜索一遍。
他這次帶着目的來檢查,自然有和最開始不一樣的發現。
最先他的注意力全部被谷倉裏有人囚禁過的痕跡吸引,沒有注意到谷倉在有人囚禁之前應該是作為一個看守休息室。
“這裏曾經擺過櫃子和床,牆上之前有過挂鈎,或許是用來存放鑰匙的,甚至是……”戚煥将稻草搬開,一寸寸抹去牆上的污漬,仔細觀察鐵鈎旁邊留下的痕跡,“甚至這裏挂過□□,應該是村民自制的土槍。”
“角落裏有被換下來的電池,這種電池适合用于手電筒,還有農具存放,被人快速拿起的痕跡,”戚煥在外面找到一個搖鈴的半截繩子,“這或許是向全村示警用的。”
他腦海裏勾勒出許多年前這個谷倉曾經發生的事情。
地下室發生意外,或者是有人前來救援新娘,或是新娘跑出去。
休息間裏的看守猛的從床上坐起來,背上電槍,拿起強光手電,在搖鈴處召集村民集合。
于是村民們魚貫而入在這裏集合,帶上鋒利的農具,舉起鋤頭鐮刀,打着強光手電筒,成群結隊,帶着滿腔怒火去追擊新娘。
戚煥從谷倉離開,避開有人聲的地方,兜兜轉轉又見到婚房。
婚房的院子裏挂滿紅色燈籠,在燈籠昏暗的燈光下,他又發現一處牡丹叢下殘留的黑色。
那黑色是灰燼。
戚煥在黑灰白色的灰燼之中,還有那麽指甲蓋大小的,屬于符紙的黃色。
戲鶴站在他身後,看着被男人翻出來的一小團灰燼,輕聲嘆息:“幡然醒悟,悔之晚矣。”
戚煥補全故事:“最開始是雲游道人被村民邀請過來降服惡鬼,然而道人在降服完惡鬼之後,發現村民才是制造惡鬼的兇手,悔不當初前來救援,最後被村民殺死在村尾,屍體曝于槐樹之上,受風吹日曬,不得安寧。”
這一刑罰的殘酷之處在于,穿胸而過日夜曝曬的傷口痕跡不僅停留于失身,也将存在于靈魂,只能夠通過一次次的輪回去愈合。
也難怪,就連鬼新娘都為此嘆息。
除此之外,戚煥還有疑慮:村民在殺死雲游道人之後,是不是也從他手上學到其他東西?
戚煥拿出手機,現在顯示的時間是10點,離最為危險的子夜還有兩個小時。
他看着宅子裏最大的房間:“我想去村長的房間看一看。”
戲鶴:“你有所懷疑了。”
“你們的目的只是殺死新郎,而不是讓新郎懷孕,”戚煥摸着不知不覺間又大起來的肚子,大步走向村長的房子,“那麽這應該是村民的計劃。”
不知道是不是村民們打定主意不打擾鬼新娘的洞房花燭夜,整個宅子靜悄悄的,就連村長的屋子也是點着燈而沒有人影。
戚煥觀察片刻,确認屋內沒有人之後,打開沒有鎖上的窗,翻身進入。
他動作輕盈,接近一米九的大個子翻身落地時竟然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然而,戚煥直起身的一瞬間,一張慘白的被人歪歪斜斜畫着眉目的紙臉陡然放大在面前。
“沒人沒魂。”戲鶴緊跟在他身後從窗戶飄進來,在玩家應激性毀掉屋內紙人之前扶住他的肩膀,“至少現在沒有。”
戚煥控制住攻擊的欲望,深呼吸,紅色的婚服随着他的呼吸輕輕搖動。
在他面前的屋子裏沒有人,但有密密麻麻摩肩接踵,被一個又一個木架子撐起來的等人高的紙人!
這些紙人有的畫上精細的眉眼,有的只是淺淺打個草稿,或是哭或是笑,或是喜或是怒,表情僵硬地站在那裏,齊齊凝視着闖進來的玩家!
戚煥回憶起雲游道人筆記上的插畫,聲音不自覺的壓低:“這些都是替身的紙人?”
“他們已經是紙人替身……”戚煥意識到盲點,“雲游道人的筆記中沒有說不能夠通過一次又一次更換替身來維持某種意義上的永生。”
戲鶴輕輕為他鼓掌,他只以左手三個指尖輕敲右手掌心,鼓掌也鼓得極為矜持優雅,就連掌心上那桃木釘留下的痕跡也好似暧昧的紅痕:“你很聰明。”
這話第一次出現是在梳妝的時候。
戚煥:“所以,幸好當時我沒有使用火符毀去載體,那不僅不能控制住村民,還會給他們重生的機會。”
他說着從村民們備用的替身紙人之間走過去,看到村長百寶閣上放着的一個又一個酒壇,梳理着自己已知的線索,将他們編制成邏輯清晰的大網。
“嬰兒酒讓人懷孕,懷孕可以生下新的一片空白的嬰兒。”
“村民已經死亡,靈魂寄居在紙人上,載體死去後可以獲得新的容器。”
“女性屬陰,男性屬陽,鬼魂屬陰,活人屬陽,陰陽共濟,陰陽相生,陰陽平衡,所以陰者可以通過陽體轉陽,而陽體也因此化為陰。”
戚煥低下頭,不帶任何感情的,摁住膨脹起來的小腹:“所以,活着的新郎以死為代價孕育的,是新生兒,還是新生的村民?”
無需回答,謎題已被解開。
戲鶴很滿意臺上人的演出,又低低笑起來,将轉胎丸和堕胎丸拿出:“夫君還要吃嗎?”
她輕飄飄解釋:“化男為女,混淆陰陽,陣法自破。”
“而且,讓這些村民去做女人,還不如讓他們去死。”
土地廟。
風越吹越急,浪潮越湧越高。
在那風急浪高中,一點,兩點,三點,四點……連成長隊的紅燈籠浮現在浪花之中,提着紅燈籠的正是一只又一只紙人。
霧婆婆哆嗦着向旁邊退去,像是已經生出逃跑的欲望:“他們追過來了!他們是來阻止我們的——”
“一旦鬼差來到這裏,村裏人死後滞留人間的事情就會被發現,他們都會被押回地府接受處罰!”
這麽重要的事情怎麽不早說!
饒是陳是再好脾氣,此時也在心裏暗罵一句,從道具裏抽出一條長長的燃燒着火焰的鞭子,背對着正在提交訴狀的孔冰站好。
長鞭揚起,火焰随之熊熊燃燒,封住整個門口。
屬性克制之下,他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而他背後,孔冰臉色蒼白,即使已經使用上治愈需道具,生命值也只是勉強維持在三十。
不過,黎明的曙光就在眼前。
孔冰咬緊牙關,用力從發白的手指指出鮮血寫下最後兩行字:
“希望地府特派鬼差捉拿邪祟,還世間朗朗太平。”
“小民孔冰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