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
秦萱叫那個女人媽媽……
夏初六整個人愣怔在原地。
原本想悄悄離開的, 可走神不小心踢到旁邊的花盆,聲響吸引了院子裏的人。
秦萱出來看見夏初六站在她家門外的時候,一雙眼睛亮起來。
“初六, 你怎麽在這啊?”
大冬天,夏初六的手心出了一層糊糊的細汗,目光落在秦萱的臉上, 像小時候躺在屋頂遙看天上的月亮。
腦海裏有個聲音從遠處飄來,記不清是誰開玩笑時說的。
“初六,你跟咱們班長長得還有點像呢。”
秦萱從未被夏初六用這麽直白的眼神看過,一下子臉就紅了,羞赧的低下頭問:“初六, 我臉上是有什麽東西嗎?”
對方的聲音帶着點嬌嗔, 夏初六回過神來。
連忙收回視線,藏起眼中的情緒。
快速反應,面色平靜的開口說明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哦, 周末我又整理了一些題集,想着再給你帶過來。”
聞言,秦萱的臉上的笑容更深,她信了, 且更加心動了。
“不用麻煩了,明天我應該就能去學校的,畢竟也不能耽誤的太久。”
“沒關系。”
夏初六平時就有歸納總結的習慣,眼下她只能将自己的私人筆記本給秦萱用來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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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伸手來接的時候, 她忽然撩起睫毛:“秦萱,能借用一下你家的衛生間嗎?我好像那個來了。”
夏初六屏住呼吸, 再次走進那扇大門。
借用衛生間只是借口。
她仔仔細細的打量着這個屋子裏的一切,擦的透亮的櫃子裏放着一些金光閃閃的獎杯和證書。
上面都刻着相同的名字——秦白芷。
“秦萱, 這個是你媽媽?”明知故問。
秦萱的嘴角從看到夏初六就沒有放下來過,知道她生理期,連忙沖了一杯紅糖姜水遞過去。
夏初六的目光在那杯水上,顯然還沒接受朋友變成妹妹這個事實……
內心的矛盾和痛苦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拔河,
最終還是清醒的認知到,自己恨得只是秦白芷,和秦萱并無關系。
秦萱的視線落在櫃子上,淡淡“嗯”了一聲。
夏初六捕捉到她眼底的那絲冷漠,繼續問:“你媽媽真優秀,你肯定以她為榮吧?”
對方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轉身來到茶幾旁。
不以為然的聳聳肩膀:“還好,她只顧着她的事業,我們不太常見面。”
聞言,夏初六心裏倒是生出一抹暢意。
上次過來她就發現了,這個家裏并沒有任何男人生活的氣息。
為了顯得自然,坐到沙發上,不經意似的問:“那你肯定跟你爸爸比較親咯?”
話落,秦萱的語氣微微沉了下去,可臉上并無任何傷感:“沒有,他很久之前就有了自己的家。”
夏初六輕柔的安慰:“對不起。”眼底卻意味,
回到梁家。
夏初六靠在床上,用網絡不太穩定的手機輸入秦白芷的名字。
過了一會有網頁跳出來,除了她作為秦家公司掌權者這幾年做出的輝煌成績,還了解到其他信息。
秦白芷當年商業聯姻後才接管下秦家的生意,可這段婚姻只維持了短短一年,也怪不得秦萱會跟她姓。
字裏行間,夏初六再一次感受到秦白芷的決絕和冷漠。
商業聯姻那年,她在沐鎮才剛滿一歲啊,想到這些,夏初六握着手機的指尖微微泛白。
心底的怒火再次燒起來。
随後秦簡川的一張照片映入眼簾,盯着那溫柔的笑容,夏初六的眼神逐漸冰冷。
夏初六昨天只是随口一說,沒想到今天生理期真的來了。
課間,小腹隐隐作痛。
梁遇拿着個保溫杯來到教室門口,将人喊出去。
“初六,給你喝。”經過在沐鎮的初潮,她記住了她的生理期。
夏初六打開,濃濃的紅糖味混合着生姜的辛辣香氣。
“謝謝你,梁遇。”雙手捧在手心,杯身是涼的,可有一股暖意早順着指尖鑽進了心裏。
梁遇見她臉色有些蒼白,蹙了蹙眉:“是不是肚子疼呀?我這裏有暖寶寶。”
說着從兜裏拿出暖身貼:“這樣,你回去把杯子放下,我帶你去衛生間貼上。”
“上節課秦萱給我貼了,沒事的。”夏初六看着她凍紅的鼻尖,有點心疼:“太冷了,你趕快回教室吧。”
梁遇淡淡哦了一聲,心情微微失落。
教室裏,秦萱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掃過外面。
徐子謄坐在後排,一只手枕着腦袋,聲音懶洋洋的:“是不是很羨慕她們兩個?”
秦萱聽見轉過身,不由得輕笑。
“徐子謄,關你什麽事?”
徐子謄笑得恣意,探出颀長的身子,一個略微暧昧的姿勢,靠在她的耳邊,用僅用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
“是不關我的事,可你羨慕嫉妒恨的眼神讓我覺得很不友好。”
抛開其他,夏初六和梁遇是他的朋友。
夏初六回到座位,秦萱變臉似的換上蜜糖般的笑。
“初六,一會體育課我幫你給老師請假,你就在教室裏休息吧。”
夏初六說了句謝謝。
徐子謄總覺得她對秦萱的感覺和以前不同,具體哪裏不同,他說不上來。
事實證明他沒感覺錯。
夏初六後來在學校和秦萱的關系忽然變得愈發親近起來,甚至期末考試結束,經常聽梁遇說夏初六不在家。
梁遇咬着面前的吸管,看着窗外路過的行人表情恹恹的,而坐在對面的徐子謄已經聽她嘆了不止十口氣了。
假期,兩人被家長安排去上針對出國的學習補習班。
補習結束,徐子謄和梁遇找了一家店吃甜品。
徐子謄看對方今天心不在焉,打趣問道:“梁遇,你知道嗎?你這樣子特別像是……”
梁遇的眼珠轉了下:“像什麽?”
徐子謄欲言又止之際,忽然看到窗外走來兩道熟悉的身影。
秦萱挽着夏初六,像是沒長骨頭似的重心依靠着對方。
“你怎麽不說話了?”梁遇看着徐子謄,正要轉頭去看他被什麽吸引。
只見對方蹭的一下站起來,扯起她的袖子:“你剛才不是想吃那個紅絲絨嘛,我請你。”
梁遇有些猶豫,徐子謄沒給她反應的時間,拉着人去了點餐區。
直到餘光掃到那兩個身影離開後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梁遇自己付的錢,因為她要多打包一份帶回去給初六。
可沒想到轉身就看到了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人。
“叮~”門口懸挂的風鈴響起。
秦萱挽着夏初六,臉上笑得明媚:“初六,這家的蛋糕特別好吃,你一定要嘗嘗,咱們差點就錯過了。”
夏初六擡眸,撞上梁遇那雙漂亮的眸子,身子一僵,來不及考慮身旁人的感受,直接朝梁遇走去。
聲音輕柔:“梁遇,你怎麽在這?”想到對方今天在補習:“補習結束了嗎?”
梁遇心裏悶悶的,可看到夏初六更多的是開心,乖乖的點了點頭。
“你呢,兼職找到了嗎?”放假了,夏初六說她要去兼職,梁遇有點心疼但沒法攔着讓不去。
“快了。”
秦萱自然而然收回落空的手臂,臉上挂着笑容上前招呼:“梁遇,徐子謄,好巧啊,你們也在這兒。”
其實,一點都不巧。
剛才路過她就不經意瞥見了店裏的人,這家店的甜品好吃是真的,想讓梁遇看見她們也是真的。
夏初六并不知道秦萱的心思,開口和梁遇說明。
“梁遇,秦萱叔叔的餐廳有在招人,所以她帶我過去看看。對了,她叔叔你認識的,就是秦簡川。”
關于秦萱和秦簡川的關系梁遇并不知道,只知道幾年前簡川叔叔來家裏吃飯,偶然提過有個侄女和她年紀差不多,除此之外再沒聽說。
夏初六的事情她好像從來幫不上,這本來就讓她挫敗。
眼下見她和秦萱的關系親密,不由得心情低落。
秦萱打包好了兩份蛋糕,轉身看見梁遇的臉,立刻無辜無邪靠攏夏初六。
“初六,我們快過去吧,我跟叔叔約好了時間。”
夏初六也察覺出梁遇的不開心,眼下沒有時間解釋,想着晚上回去再詳細跟她說明。
“梁遇,我和秦萱先過去了。”目光接着落在徐子謄身上:“徐子謄,你們早點回去吧。”
徐子謄嗯聲應下,眼神卻意味。
兩人離開,梁遇也不着急回家了,而是回到原位,一言不發的吃着手邊的蛋糕,吃完還不算完,只見她又拆開原本要帶回去給夏初六的那份。
小叉子用力的叉在蛋糕上。
徐子謄忍不住發笑:“這蛋糕也是夠可憐的。”
梁遇回過神,才看清那蛋糕被自己搗的亂七八糟的,像一個沒有形狀的紅色蜂窩煤。
帶着點小孩子生悶氣的口吻:“哪裏可憐了?”
徐子謄攤手示意她開心就好,可嘴角的笑折得更深了些。
梁遇像是在主動轉移注意力,不然腦海裏全部都是秦萱挽着夏初六離開的樣子。
于是扯出剛才他們沒聊完的話題,問徐子謄:“你剛才不是說我的樣子看上去有點奇怪,像什麽?”
頻道跳的太快,差點沒跟上。
徐子謄頓了兩秒,細碎的劉海遮擋在額前。
慢吞吞的端起面前的飲料,看了一眼梁遇,又順着看去夏初六和秦萱離開的方向。
微微挑眉,表情有點欠揍:“哦,我忘記了。”
梁遇對他翻了一個小白眼,繼續氣呼呼的埋頭吃東西。
徐子謄:嗯,一開始是失戀的可憐模樣,現在還多了吃醋呢。
蔚藍私人花園餐廳外。
夏初六立在門口像是在仔細觀摩那塊漂亮的招牌。
這段時間她和秦萱親近并不是因為什麽親情,而是因為她需要秦萱的幫忙。
比如今天讓她見到秦簡川,她需要的不僅僅是一份兼職。
秦白芷和秦簡川是同父異母的姐弟,原本兩人的關系面上平和,可當秦簡川知道父親有意将秦家的公司交給姐姐接管的時候,便對秦白芷心生怨恨。
兩人關系惡化,就在秦簡川以為沒機會的時候,秦白芷忽然消失了。
于是秦簡川用盡辦法,差點就要得到一切了,可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姐姐會再次出現在秦家,還答應了家裏的聯姻,順理成章的接手公司。
秦白芷掌權後,不出一年就收回了秦簡川手上的秦家産業,羞辱似的只留給他這家餐廳。
要說這個世上有誰和自己同樣恨秦白芷,那就是秦簡川。
秦萱見夏初六半天不進去,問:“怎麽了初六,別擔心,這次我會好好和叔叔說的,相信他不會像上次那麽冷漠拒絕你的。”
夏初六點了點頭,不似上次緊張,反而有種莫名的平靜。
秦簡川才從前廳巡完店,回到辦公室看到沙發上坐着的人。
扯了扯領帶,不經意的揚起眉梢:“秦萱,你媽回來了,你往我這跑不怕她知道?”
秦萱自然知道母親和叔叔的關系,但她想幫夏初六,便也不怕了。
站起身來,殷勤的将手上買的甜點奉上:“叔叔,這不真有事求您嘛。”
秦簡川一會還有事情,不想在小孩子身上浪費時間。
“有什麽事是秦總幫不到?”指的是秦白芷。
“這事還真就只能您幫我呢。”秦萱撒嬌的挽住秦簡川的手臂,像個要糖吃的小孩,眨了眨睫毛:“我們不是放寒假了嘛,你這裏也在招人,你就幫幫我同學嘛。”
從頭到位,夏初六都沒說一句話,坐在沙發上默默看着這對叔侄。
秦簡川順着秦萱的手指看過去,像這才注意到她似的,
幾乎沒有思忖,立刻拒絕:“不行,我不招童工。”
秦萱瞪大了眼睛:“叔叔,初六十七了,不算童工。”
“那也不行。”
夏初六見秦簡川态度堅決,緩緩起身,走到秦萱身旁拍了拍肩膀把人叫到一旁。
“秦萱,我可以跟叔叔單獨說說嗎?”她問。
“可以,但你也看見了……”擔心單獨說秦簡川也還是會拒絕。
“沒關系,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
秦萱聞言只好悄悄退出門外。
對于夏初六,秦簡川只是展示出她一個成年人對待朋友家小孩子的溫和,并無其他。
可眼下門關上後,對方看向他的眼神卻算不上是個孩子,裏面有很多普通成人都沒有的沉穩。
“初六,你在梁家待得不是挺好的,怎麽想到出來兼職?”秦簡川問。
到梁家,他不由得又想起了梁正奕。
夏初六見對方轉過身,拿起水壺閑情逸致的澆起了那盆漂亮的橘紅金魚花。
雖然不習慣叫他叔叔,可還是開口喚了一聲“簡川叔叔”。
聲音裏不似之前在梁家,帶着點冷:“簡川叔叔,我聽秦萱說,你跟她媽媽的關系不是很好。”
細細的水霧戛然而止,秦簡川沒有擡眸,可畢竟是在混跡了三十幾年的人,在夏初六平靜無痕的語氣下,她感覺一絲熟悉。
很像一個人,一個她很讨厭的女人。
秦簡川的臉上永遠溫和,放下水壺,掀起眼皮看着夏初六的眼神深邃了幾分。
勾了勾嘴角:“秦萱這孩子什麽都不懂就亂說。”
夏初六并沒有半分怯場,反而直接迎上那道審視的目光。
“簡川叔叔,您會需要我的。”藏起眼底的那份天真,完全是電影裏那種壞女孩的深沉算計。
“您不是想要得到秦家嘛,您甘心縮在這裏永遠被秦白芷壓着?”
夏初六一字一句,她既然決定來,就沒打算和秦簡川繞彎子。
秦簡川像是被刺眼的陽光晃到,眯了眯了眼睛,看着對面的人越發覺得熟悉,有種說不上來的錯覺。
倏爾低笑出聲。
“初六,梁家誇你乖巧懂事。”接着眸色一沉:“可背後打聽別人的事情,沒禮貌的說出來,這好像并不是乖小孩能做出來的事情。”
夏初六抿了抿唇,淺淺一笑,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乖小孩。
從小在沐鎮,別人欺負她,她就加倍還回去,別人背後說她和夏老大,她會趁着夜色砸爛那家人的玻璃。
別人對她壞,她會更壞的報複,可別人對她的好,她也會千倍萬倍的償還。
比如程奶奶和王爺爺,還有梁家。
扯了扯嘴角,上前一步,雙手撐在桌子上:“簡川叔叔,或許你不知道,我從小到大都被人罵做是有娘生沒娘養的野孩子的。”
夏初六的眼底并無半分難過,只是在講述一個故事,一個關于白天鵝的故事。
不一會,有人敲門打斷,送進來一份緊急文件。
秦簡川拆開看完之後臉上浮現出怒色,但還是極力忍住。
原本剛才對夏初六的話半信半疑,可現在他顧不得思考真假。
“我答應你,但如果你是在騙我,我不會因為你跟梁家的關系和你是個未成年而心軟。”
秦萱在大廳裏的魚缸前逗弄着那些五彩缤紛的熱帶魚。
看見夏初六從秦簡川的辦公室出來,連忙上前詢問。
“初六,怎麽樣?我叔叔答應你留下來兼職了嗎?”
夏初六看着秦萱那熱情而真摯的眼神,生出一抹愧疚,可轉念又在眉眼間看到了秦白芷的影子,那份愧疚自然也就顯得無足輕重。
揚起唇角,露出一個成功的微笑。
“嗯,答應了,謝謝你秦萱。”
秦萱沒有夏初六那麽淡定,歡呼雀躍的抱住她:“太好啦。”
“走吧,咱們去吃頓好吃的慶祝一下。”她提議。
夏初六沒有答應,想到梁遇今天那失落的眼神,只想趕快回家去跟她說清楚自己這兩天冷落她的原因。
“秦萱,今天煮飯阿姨請假了,梁遇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提到梁遇,秦萱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不敢表露出太多,可說出來的話還是出賣了內心。
“初六,你不是梁遇的私人保姆。”
聞言,夏初六皺起眉頭:“秦萱,梁家對我有恩情,我只能用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來償還,對不起,我先走了。”
見人離開,秦萱的眼神冷下去。
梁遇,梁遇,那個梁遇有那麽好嗎?
上次夏初六給的那個筆記本和之前的都不同,除了整理的知識點外,在最後一頁,她不小心看到了一個關于少女心底深藏的秘密。
那是用鉛筆書寫過的痕跡,盡管用橡皮擦已經擦的足夠幹淨。
可在明亮的燈光下,順着平滑的紙張撫摸過去,秦萱還是知道了上面曾經存在的內容。
——梁遇,我可以喜歡你嗎?
秦萱當時整個人都在發抖,欣喜夏初六和自己一樣,都對男生不敢興趣,可激動之餘湧出更多的嫉妒。
她嫉妒梁遇,嫉妒她可以得到夏初六的關注和在意。
而相比起來,她秦萱不比梁遇差,甚至更好。
“你怎麽還在這?”秦簡川從辦公室出來,見杵在魚缸面前的人,臉上再沒有平時溫和笑意:“早點回去,別說來過我這裏。”
說完,男人套上黑色大衣,對店裏負責人交代了兩句匆忙離開。
車上,秦簡川撥通了一串電話。
嘴裏呼出絲絲白霧。
接通後,沉聲交代:“幫我去查查,秦白芷消失的那一年到底去了哪裏?還有再查查那個叫夏初六孩子的資料。”
挂了電話,踩下油門,甩出了停車場,朝着秦家公司方向駛去。
榆市像是整個被放入了冷藏室,明明沒有下過雪的城市,可視線內到處都是霧白一片。
夏初六下了車經過天橋,擡眸看到了一塊巨大的廣告牌。
上面播放着新聞記者針對榆市傑出女企業家的采訪片段,鏡頭前秦白芷的臉絲毫不輸任何廣告明星。
氣質端莊,談吐優雅,活生生的就是一只讓人仰望的白天鵝。
這樣的女人當年怎麽會出現在沐鎮,還能看上像被人踩在泥地裏的夏老大呢?
夏初六陷入深思,身旁一個聲音将她拉回現實。
天橋上,一個老奶□□上包着塊洗的發黃的方巾,面前擺放着個破舊的小蘿筐,裏面裝着翠綠的小白菜。
因為沾染上霧氣,看上去濕漉漉的。
“買菜嗎小姑娘?最後一點了。”
那菜品相不好,城裏人大都看不上也不會買,夏初六問過價格,十分合理。
于是将老奶奶沒剩下多少的青菜都買了,讓她早點搭車回家。
“好孩子,謝謝你。”老奶奶一邊收拾自己的小板凳,一邊小聲的說着感謝的話。
夏初六勾了勾嘴角,什麽都沒說,提着塑料袋子走下天橋。
好孩子……
不是,她是個壞種。
明明知道報複秦白芷這件事會讓她陷入一些麻煩,可是就這麽算了,她做不到。
回到家。
發現梁遇沒有像以往一樣在客廳看電視等她,
看了眼牆上的挂鐘,準備先去弄點吃點。
很快,兩碗綠油油的青菜雞蛋挂面煮好了,夏初六端上樓。
敲門:“梁遇,晚飯做好了,你要吃點嗎?”
她确定裏面是有人在的,可就是不理人,夏初六又敲了兩下,出于擔心,她推門進去。
房間內,梁遇頭也不擡的在看書。
夏初六聽她把書翻得嘩嘩作響,笑了:“能看進去嗎?”
“能。”
這好像還是第一次看見梁遇給她使小性子。
沒有不悅,反而笑着将面條放在她面前,順手就抽走那本被拿反了的書。
梁遇也發現了,臉一下子就紅了。
聞着那誘人的香氣,口嫌體正直:“我不餓,今天吃了兩份蛋糕,很撐。”
還有氣都氣飽了。
夏初六看破不說破,噙着笑:“好吧,那我一個人吃咯。”說完,搛起脆生生的青菜。
梁遇知道對方是故意的,知道她最喜歡吃她煮的面條,在沐鎮吃過一次就愛上了。
夏初六見她不為所動,真的就要往嘴邊送。
誰知道梁遇突然撐着桌子站起身來,和以往的文靜乖巧判若兩人。
向前猛地靠近夏初六的嘴唇。
熱氣騰騰的食物香味,還有兩人之間鼻間噴薄出的熱氣,在這一刻全部攪在一起。
夏初六的瞳孔一顫,但好在穩得住。
梁遇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感受到對方的緊張慌亂,原本煩悶的心底彷佛吹來一絲清爽的微風。
嘴角微不可見的上揚,張開粉嫩的紅唇。
埋頭吃掉了筷子上的小白菜。
然後像只小貓似的舔了下嘴角。
“初六,你喂我吧。”
連一個手酸的理由都沒有,就這麽無理取鬧的要求。
旁人不行,可對方是梁遇。
夏初六抿着笑,語氣寵溺的不行:“好,那你坐好。”
兩人相對而坐,梁遇像一只小松鼠津津有味的吃着。
“我回來做了作業,可能大腦消耗掉了那些熱量。”她試圖挽回剛才自己說的那句我不餓。
“嗯,補習辛苦了。”
夏初六很有耐心,看對方吃的很餍足的樣子,還是不忘關心她的學習。
“還好了,就是一些英語單詞比較難,畢竟……”
畢竟是要出國學習,和高考的單詞詞彙還是有不同。
意識到差點不小心說漏嘴,梁遇連忙換了話口:“畢竟和咱們學校的外教老師不同嘛。”
在高三畢業之前,她已經下定決心要說服父親留在國內,所以在這之前并不想告訴夏初六。
一個人難過這件事就夠了。
“你呢,你兼職找到了嗎?”梁遇問:“你今天下午都跟秦萱在一起嗎?”
夏初六點點頭。
“找到了,簡川叔叔已經答應我留在那邊幫忙了,她知道我的情況,還特意允許我晚上可以早點回來學習。”
梁遇的眼底沒有多大的欣喜,早知道是這樣,她也能去找簡川叔叔幫忙的,實在不行還有爸爸可以幫忙啊。
夏初六見對方眼角垂下去,用食指撥了撥那漂亮的睫毛。
“好啦,我知道你想幫我的。”只是欠的太多了,還有她不想讓梁正奕知道梁遇和自己的私事有太多牽扯。
夏初六從兼職的時間到需要做哪些工作全都分享給了梁遇,還說等領到薪水後就買很多很多好吃的,把她養成小肥豬。
梁遇很好哄。
她最喜歡聽的就是從夏初六嘴裏說出的以後。
以後,她們還會這樣互為彼此最好的玩伴,永遠不分離。
不一會,屋子裏傳來嬉鬧聲,少女清脆的笑聲飄蕩在房子裏,時光裏流淌着美好。
秦白芷還在辦公室裏處理文件,座機響起,說是有客來訪。
看了眼時間,忍不住蹙眉:“有預約嗎?”
“怎麽,沒有預約我這個弟弟就不能見姐姐一面?”秦簡川推門而入,身後跟着個愁容滿面的人,顯然是在懊悔自己沒能攔住這個忽然闖入的人。
秦白芷對着手下揮手:“你先下班吧,我這裏沒事了。”
下屬離開後,諾大的辦公室裏只剩下兩人。
秦簡川像是在自家似的便利,不等對方邀請,曲起長腿坐在沙發上,雙手散漫的搭在膝蓋上。
“姐姐,好久不見。”嘴角噙着微笑主動打招呼。
秦白芷正回身子,繼續埋頭看面前的文件:“別叫我姐姐,我們并不親。”
“也是。”秦簡川贊同的點頭,他也不想惡心自己。
擡眸,眼神裏的笑沒了,擡手将一份文件丢在面前的茶幾上。
開門見山:“秦白芷,那家餐廳是我母親的,你有什麽資格收回?”
秦白芷臉部線條冰冷,“嗒”的一聲扣上鋼筆。
撩起長睫,莞爾一笑:“你母親的?秦簡川,不過是你母親從秦家偷走的東西,時間到了,我自然是要收回來的。”
“秦白芷,你你別太過分。”秦簡川心頭升起怒火,這些年她都已經認輸了,可偏偏對方像是不解氣,這次回來要趕盡殺絕。
“秦白芷,不就是一個男人嘛,至于嗎?”
聞言,秦白芷握着鋼筆的指尖頓時泛白,被塵封的記憶再次被喚醒。
年輕時,她愛過一個叫時雨的男人,什麽都沒有卻努力上進幹幹淨淨的男孩子。
秦白芷家境很好,追求的人很多,可就是那個在大家眼裏毫不起眼的時雨俘獲了這位大小姐的芳心。
兩人相愛,可還沒來得及和父母說,秦白芷懷孕了。
時雨并沒有像那些不負責任的男人一走了之,反而承擔起所有,要養下這個孩子。
可事情被秦簡川發現了,父親為了秦家的顏面要她拿掉孩子。
秦白芷連夜逃離秦家。
時雨瘋了似的找她,最終還是被發現了。
秦白芷被強制送到醫院,而秦簡川拿着秦父的錢去找時雨。
知道真相的秦白芷想盡辦法的脫離監控從醫院跑出去,可是去晚了,船已經開走。
她不怪時雨拿了那筆錢,而是怨恨他就這麽離開。
心如死灰的秦白芷消失在了榆市,鬼使神差的路過當時并不發達的沐鎮,她決定要拿掉孩子了,可醫生說她的身體若是拿掉以後很難再有。
路過一家照相館,秦白芷擦掉臉上的眼淚,沒人知道那是她和那個寶寶唯一的合影。
或許走的太久,她是身體有些吃力,雙腿早已麻木,坑窪的小路上,鞋子也不小心卡住壞掉了。
秦白芷就這樣光着腳遇到了那個臉上抹了幾道黑色鞋油的夏老大。
夏老大每天在這裏修鞋,見過太多的路人,他們在想什麽一眼便能看穿,自然也發現了眼前這個毫無生氣沒有一點求生欲的女人。
天色已晚,見她坐在橋頭看了一整天,主動上前搭話。
夏老大八十歲的老母親見兒子帶了個水靈的姑娘回去,開心的不行,她只剩夏老大一個兒子,鎮上沒姑娘瞧得上,八十歲的老太太和鄉下所有的老人一樣,只希望自己在死之前看到兒子有個家且留個後。
秦白芷沒地方可去也不知道去哪,她的心和人早就随着時雨的離開死掉了。
夏老大對她很好,可随着老太太病入膏肓,夏老大求秦白芷假裝是自己的戀人,他這輩子只能盡這點孝了。
也就在老人合眼那天,秦白芷生産了。
盡管不是自己的孩子,可夏老大在抱着那團小生命的時候激動的顫抖,将孩子遞給秦白芷的時候,他是做夢也想不到對方會說出“掐死”兩個字。
本來就是打算被拿掉的孩子,
秦白芷的精神狀态不是很好,看到她就會想到時雨。
夏老大不忍心也不敢,在産房外看到有人生下死嬰兒,用其騙過了秦白芷。
不到一個星期,女人消失在了沐鎮,和來的時候一樣,離開也是那般悄無聲息。
望着屋子裏那個不停啼哭的嬰兒,夏老大給她取名夏初六。
比起長大被叫罵不明來路的野種,有娘生沒娘養,或許已經是他能給這個孩子最大的保護。
秦簡川見秦白芷陷入痛苦的回憶,眼中浮現出一抹暢快。
“時雨已經死了,你對我的報複我也承受了這些年,但是,我母親留給我最後的東西,我不會讓你這麽輕而易舉的拿走。”
“不光是這個,秦白芷,咱們倆可能從今天開始要掉個個兒了,落水狗不能光挨打不咬人對吧。”
秦白芷聞言,看着秦簡川的眼神更加冷厲了幾分。
想當年她回到榆市,不甘心的,于是派人去找了時雨,經過調查,發現秦簡川根本就沒有送時雨上那條開往港都的客船。
而是把對自己的怒氣撒到對方身上,将其痛打一頓後,随便丢上一艘破貨船。
時雨最後也就死在了那條船上。
她消失的那一年裏,秦簡川差一點就要得到秦家了,可惜她回來了。
秦白芷從此像是脫胎換骨似的,答應和不愛的人結婚,學着管理公司,從此變成了人們嘴裏手段強硬雷厲風行的女強人秦總。
見秦簡川臉色得意,藏起眼底的傷感,眸色冰冷:“秦簡川,你現在就只有那間破餐廳,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可以和我抗衡的?”
“你就帶着你那些肮髒繼續腐爛下去吧。”
秦簡川喜歡男人的事情,她早就知道,對方剜她的心,她也不忘在對方心上插上一刀。
“怎麽?還是你覺得得到了秦家,梁正奕就敢承認你們之間的關系了?”
被戳痛傷疤,秦簡川的臉色十分難看。
可并沒有像以前劍拔弩張,反倒是出奇的平靜,像極了在賭桌上拿到了滿意的牌底。
站起身上,狹長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陰鸷。
“秦白芷,你最好能牢牢守住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因為在不久的将來,有人會來親自奪走它。”
說完,勝券在握似的轉身離開。
秦白芷捏着文件的手收緊,蹙着眉,仔細回味着秦簡川的話。
不一會,撥通了助理的電話。
“幫我看看這個秦簡川趁我出差不在的這段時間在做什麽?”
半個小時後,秦白芷得到回複,并未發現異常。
于是更加想不通,剛才他要将自己踩在腳下的信心和底氣來自哪裏?
秦白芷有些不安,但很快把這當作對方的虛張聲勢。
看了眼時間,她拿起椅子上的外套離開。
秦白芷平時不喜歡色彩暗沉的服飾,可今天她一身灰黑色調,整個人散發着沉郁的氣質。
在大樓下面取了早早預定的鮮花,獨自一人開車朝郊區駛去。
暮色剛剛垂下,天邊泛着一點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