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神秘音, 我不回家了。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我在心裏說出來了這樣一句話。
一句令所有人都會失望,包括我自己也隐含在內的話。
哪怕再晚個2秒鐘, 我可能都會喪失說出這句話的勇氣, 對自己此刻的想法産生極大的後悔和恥辱,但是大腦擺脫茫然狀态, 第一時間找回些許思緒的那一瞬間, 我率先想到的卻是這個念頭。
找回了一點身上的力氣, 面無表情地擡腳走向不遠處的兩個人, 沒有觸感的左腳就像自己的內心一樣,感覺不到任何的實感, 我從懷裏翻出自己為織田作之助繪制的畫像,稍微趴到地上, 試圖在他的畫像旁邊書寫着什麽。
【活過來】
——沒有反應。
【子彈的傷口愈合】
——沒有反應。
【靈魂重新回到身體裏,站起來。】
——沒有反應。
金色的異能力光芒一次次的亮起來, 又一次次的滅下去,失控的鼻血不斷從鼻孔裏流出來, 耳朵在耳鳴, 衰竭的心髒像攪在一起一樣疼痛。
我試圖站起來,推了一把黑發少年纖瘦單薄的肩膀,把他趕得遠了一點, 埋下頭繼續在畫像上書寫字跡。
【複活】
【複活】
【複活】【複活】【複活】【複活】………沒有任何用處, 無論寫了多少遍都沒有效果, 胸腔不受控制地咳嗽起來, 卻只咳出了些許鮮紅的血液。
手中的畫像幾乎要被寫滿, 本就因為折疊起來而留下痕跡的紙張皺巴巴的, 鼻子裏的血珠順着臉頰掉到紙面上, 暈染出了一朵鮮豔的紅色血花。
已經不行了,這個不管用。
我把畫像撇到一邊,從懷裏翻出自己的自畫像,垂下來的眸子沒有任何情緒地看向畫中的自己。
這張最高傑作的自畫像利用次數不多,治愈心髒、長出左小腿、隐身……目前沒有超過5次。
因為真實度越高的畫像,也就意味着異能力的消耗越大,我非常清晰的知道自己今天使用的異能已經到了瀕臨崩潰的地步、殘破不堪的心髒像被鋼絲栓緊一樣,岌岌可危地吊在即将被沖破的缰繩邊緣。
【把我的生命力,全部轉給織田作之助。】
寫出這樣的字跡之後,我核對着字跡,面無表情地想要發動異能力
我不回家了,也就意味着自己放棄了繼續生存在這個世界的動力,放棄了我至今堅持到現在的信念。
“啪嗒——”
很可惜,金色的蝴蝶剛有出現的跡象,自己的手背就被用力拍開,手裏緊緊握着的圓珠筆被拍得力猛地甩了出去,摔在地上滾了至少2米遠。
我的手腕被攥住,而握住自己胳膊的那只寬大的手掌力氣非常大,五指抓得也非常緊,手掌的主人——有着蓬松劉海的黑發少年靜默地盯着我,淡淡地吐出了幾個字。
“別做無用的傻事。”
……
我寫的是中文,他怎麽知道我要做什麽?
雖然很想這樣開口怼對方,我張了張嘴,但是無論怎麽樣都張不了口,只是有點茫然地回望站在自己面前的太宰治。
下一秒,攥住自己的手掌稍微用力,黑發少年站起了身,猝不及防地往後一拽,我被拉着手臂無意識向前踉跄,不可避免地撲到他的懷裏。
後腦勺被同樣冰涼、卻寬大了不少的手掌蓋住,少年纖細的身板意外的充斥着肌肉和爆發力,一直以來都很不着調的輕柔性格與瘦弱身軀,此時竟然令人感到了一絲說不出的、詭異的安心感。
與此同時,腦子裏傳來了同仇敵忾的聲音,某個很久之前才露過面的神秘音無語道:“就是說啊!”
“你寫的什麽東西,趙嬌嬌,認真的嗎?真放棄了一切可都白費了。”
“哦。”
不知所謂地埋在太宰治的懷裏,我的內心帶着些許沒反應過來的茫然,根本懶的去思考神秘音的話,只是很随意地說道:“白費就白費吧,無所謂了。”
“……別說氣話了,你已經堅持到現在了,和你說出來的話相反,我們檢測到你現在想要回家的情緒很激烈,數值在前所未有地飙升。”
“不過你這家夥确實快要做到了。”
神秘音難得沒有諷刺什麽,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很沒轍地說道:“哎,我們也不是魔鬼。”
“這個世界判定織田作之助是必須死亡的,你懂不?我們把你塞進來已經夠鑽空子了,再去救一個靈魂,說不過去啊。”
“這樣吧,如果你成功回家,我們就幫你把織田作之助弄回來。”
什麽?
我驚詫地想要擡起頭,動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被太宰治按住了腦袋,這樣的動作只是在他靜谧且死寂的懷裏掙紮了一下罷了。
而這一刻,我也猛然察覺到了什麽。
輕輕環住自己的黑發少年,骨節分明的手指纖細、單薄,明明靜靜地站在那裏,隐匿在靈魂深處的某種東西卻同樣在退縮、輕顫,緊跟其後的是冗長無波的平靜。
“就是說。”神秘音的聲音還在繼續,頭一次很耐心地開口解釋道:“如果你成功離開了這個世界,那麽你這具身體的生命力就沒用了,我們會在你離開之際,把你的生命轉移到織田作之助身上。”
“所以別說傻話了趙嬌嬌,這點事情是打敗不了你的對吧?”
“努力回家吧。”
“到那個時候,你的所有願望都會成真的。”
神秘音這樣一句句說完,吵吵鬧鬧的聲音便從腦子裏消失了。
仿佛抓住了什麽殘風中搖曳的稻草一樣,內心的彷徨在逐漸褪去,我十分安靜地将腦袋搭在太宰治的胸膛前,任由對方動作輕柔地環住自己,大拇指同樣很輕柔得抹掉我的鼻尖的鮮血。
“太宰先生,失敗了。”
我忍不住說道。
給予我擁抱的黑發少年沒有說話。
“明明……做了那麽多,一起照相、一起吃咖喱、一起陪小孩子。”提前畫了畫像,救了孩子們,讓他攔着織田作。
但是織田作之助還是去赴死了。
為什麽?
除非織田作的意志堅定,即便是太宰也無法動搖什麽,要不然,我真的想不到他會這樣去陪紀德的原因是什麽。
身前的黑發少年依舊沒有回答,纖瘦的身板緊緊地貼着自己,幹燥的氣息與血腥的味道近在眼前,無聲的懷抱是安慰,也是兩個人難得共鳴在一起的某種平靜。
果然,我為自己剛才做出的決定後悔了。
就像神秘音說的,回家的情緒從來沒有此時這麽激烈過,如果神秘音真能做到它說的話,那麽我不惜一切代價也會繼續堅持着這個目标,比之前還要加倍努力。
把織田作之助搞回來。
“我已經,不想失去什麽了。”
揪緊黑發少年胸前的西裝襯衫,把頭埋到太宰治的懷裏,我使壞地把鼻血蹭到他身上,試圖從中得到什麽慰藉亦或者其他的情緒,在自己眼裏,這個擁抱是沒有任何旖旎氣氛的,是兩個人在淡漠中的互相舔舐。
一聲無奈的嘆氣似乎從頭頂傳來,太宰治略微收緊了手臂,另一只胳膊也搭到了我的後腰上,呢喃的聲音輕輕的吐在耳邊。
“不想失去的東西,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注定會離你而去的。”[注1]
“不是的。”
靜谧的內心已經在悄然地轉變,我從他的懷裏擡起頭,堅定的眼神直直地盯向他,仿佛在直視着對方的靈魂:“到手的東西,如果真的用心去攥到手裏,是不會讓它再失去的。”
所以,我會把這裏的一切化為某種動力,不再去試圖放棄心中那個讓自己堅持至今的念頭。
“我不會再讓相同的事情發生第二遍。”
這樣回望着我的視線,太宰治沉默了一會兒,才輕微的勾起嘴角,沒有反駁我的話:“是嗎。”
“也許,這是特屬于小嬌的見解吧……”
“不再去放手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拍了拍我的腦袋,動作很輕柔的将手掌蓋在發旋上,像是在鼓勵着什麽一樣,已經沉浸在如何把局勢拯救回來的我,并沒有注意到太宰治放在自己後腰上的五指在微微攥緊,于黑色的西裝外套上留下無法用手撫平的褶皺。
***
我決定叛逃了。
說真的,再回去給森鷗外幹活就是純純的大冤種。
雖說如果織田作沒有在這次的事件中赴死,我本來打算繼續當那個冤種來着,果然自己也逃不掉每個同人文中必經歷的命運啊。
悲催地嘆了口氣,我捂着腦袋從病床上爬起來,沒錯……病床,身上甚至還打着吊瓶,五髒六腑都虛弱無比,哪怕爬起來都用了自己不小的力氣。
周圍的環境很陌生,絕對不是那棟偏僻的小洋館,也不是印象中住過幾次的醫院病房,而是一間非常幹淨且設施齊全的屋子。
僅僅是掃了一眼就能觀察到5個攝像頭和各種警報器,我的心下一沉,莫名有種不妙的預感湧上心頭。
記得自己信誓旦旦地下定決心之後,眼前就忍不住發暈,整個人實在是失血過多,身體又嚴重超負荷,一個不小心就暈了。
……難道太宰治把我給賣了?
“你醒了嗎。”
一道熟悉的聲音打斷我的沉思,坐在床邊的男人穿着一身咖啡色的板正西裝,精致的美人痣點在嘴邊,臉上的鏡片遮住了一半的表情。
“坂吾先生。”我默默打了一聲招呼。
“……是坂口。”坂口安吾嘆了口氣,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揉了揉眉心說道:“這裏是被異能特務科嚴格保護的內部醫院,PortMafia不會找到這裏來的。”
“八尋君,你傷的很重,好好在這裏休息吧,最近這段時間不要使用異能力了,其他的事情異能特務科會全部解決的。真是的,一個兩個的……為什麽都這麽不讓人省心。”
察覺到坂口安吾還意有所指,我很快就明白過來他指的是誰:“安口先生,太宰在哪裏?”
“失蹤了。”
坂口安吾可能已經不想糾正什麽了,他推了一下眼鏡:“不,用叛逃了來形容或許更準确。”
“那個家夥那天突然聯系我,把我都吓了一跳,還有您也是,滿身是血的被送過來,算了,事情已經過去幾天了,我們已經基本處理好了後續,PortMafia會當做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放任你我回來的。”
“那麽,異能特務科歡迎您的歸位,考察官大人。”
我:……
原來已經過去好幾天了嗎。
還有太宰治,他竟然把我送回了異能特務科,說明那個家夥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媽的,他是什麽時候知道的,等等,該不會是……
“八尋君,那麽我先回去了,畢竟還有工作。”
站在對面的坂口安吾似乎想要轉過身,一下子就打斷了我止不住往下沉的某種猜測,讓自己的思路也跟着轉移到坂口安吾的身上。
織田作之助死掉了,他也知道了吧。
事情已經過去了幾天,沒有一個人會為此開心,除了成功把異能許可證拿到手的森鷗外,不,森鷗外如果知道我脫離組織了,心裏估計也會哽一下,不過異能許可證更讓他上心罷了。
像是想到什麽一樣,站在對面的黑發青年又停下了一點腳步:“對了,您保護下來的那5個孩子已經由異能特務科接管了,所以不用再擔心什麽。”
“哦。”
我沒什麽表情地繼續打量着對方。
神秘音曾經說過,回家已經近在眼前了。
它也在很早很早之前就提醒自己,嘗試着與這裏的人物多接觸,試圖像瑪麗蘇女主那樣攻略他們。
而我一直回避着這個問題,完全不敢攻略哪個人氣角色,只是順其自然地走着劇情,單純地增添與動漫男神的接觸而已……在以往的那些接觸中,我沒有一次重視感情的問題。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為了加快進度,必須要主動出擊才行,那麽我現在需要選擇一個攻略目标去攻略,那個人物最好是有點人氣的原著角色、性格好懂很好攻略、在現在這個特殊的時期比較容易見面、長的也說得過去——
無論怎麽看,都是眼前這個家夥啊。
思及這裏,我突然拉住了坂口安吾的西裝衣擺,手指輕撓了一下對方的後背。
坂口安吾想要離開的步子猛的一頓,身體當即就僵住了,十分詫異地轉回頭看過來:“八尋君,您在做什……”
“坂口先生,suki,請和我交往吧。”
……
“嗯?在什麽說呢?”
回應我的不是僵在那裏的坂口安吾,而是某個靠在門邊上的黑發少年。
少年的臉上沒有纏着繃帶,身上是一件沙色的風衣外套,俊秀的面頰貼着一塊紗布,此時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