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徐美人
柳莊依舊每日傍晚過來送湯送藥,馬斷袖時不時過來倒一倒苦水,無非是自己貼心貼肺的要親近馮大壯,被無情拒絕後,依舊永往無前,那百折不撓的故事真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呀。看出來了,他不僅是個受,還是個M。
宋辭來的更勤,每日看我醒了就過來送早餐,陪我說話消遣會兒,各自看會兒話本,推我出去逛一會兒,又送午餐,吃完收拾了回去睡午覺,醒來再過來陪我解悶。殷勤周到,倒好似我的小丫鬟。她都不用上課的咩?
午睡醒來,百無聊賴,看看也沒人來的樣子,我偷偷爬起來,準備自己弄點水喝。其實休養這麽一個多月,腿也大概養的差不多了。只是養傷的日子實在太惬意了,有吃有喝有人陪,還不用上課做作業,我還真舍不得好起來。
突然聽到走廊上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與平日裏聽到的都不大相同。連忙爬到床上去。輕輕的敲門聲響起,“進來!”
徐美人袅袅婷婷的像是一陣春風吹了進來。“七言可好些了?”淡粉的流水長裙,松松套着绛紫的外衫,一系松綠束腰,更是襯得身段玲珑有致。這麽花哨的配色,也就這麽騷包的人穿出來才好看。
看着她雲鬓如飛,娥眉淡掃,眼波似水,盈盈的将要溢出來了。真是個禍水呀。此刻她坐在床沿上,鬧着要查看我的腿,一低頭,敞開的衣領下一片迤逦,膚色盛雪,小巧誘人的鎖骨下面是起伏的山巒,真是引人入勝呀。
正待再往遠處觀望,徐美人已經起身,看我癡呆的樣子,不由在我腦門上點了一下,吃吃的笑起來,“沒看出來,七言你這小鬼也這麽色呀。”
我騰的一下臉就燒了起來,讪讪的不知道說什麽好。暗罵自己沒出息,看什麽看呀,她有的,難道你沒有嗎?好吧,那高聳的山峰,我還的确沒有,頂多就有倆土包子。
徐美人笑了一陣,終于消停了。一把握住我的手,深情的望着我說:“七言,我平日裏對你怎麽樣?”
“甚好。”這氣氛怎麽這麽奇怪呢。
“我有一件十分十分重要的事,想要托七言去辦,不知道七言是否願意幫我。”看着她那鄭重其事的表情,我突然有點怵。這顯然不是平時飛揚跳脫,潇灑自如的徐美人,倒有點患得患失的小幽怨。對,幽怨,此刻的徐美人就如同一個深閨怨婦,眼裏滿是感傷。這這這變臉也太快了吧。
心裏沒來由的就一緊,這樣灑脫的一個人,也有不為人知的哀愁。聽人講她好像同家人鬧翻了,連個照應的親朋都沒有。素日裏她對我也是極好的。一時間熱血上頭,便應道:“徐夫子只管說吧,但凡我唐詩能做到的,一定盡力而為。”
“倒也不是多麽難的大事。”聽我應了,徐美人臉色立馬緩下來,又是那麽一副禍國殃民的風流樣。剛才那轉瞬即逝的哀怨簡直就是幻覺呀。
“我看你同那個宋辭的關系不錯呀。”她欺到我耳邊輕輕的說,口裏吹出的熱氣暖暖的緩緩地拂過耳朵,那裏一下子也着了火似的熱。這妖精,不勾引人會死嗎?還好我是個女的,要是對血氣方剛的師兄弟這般,不是引誘人家犯罪嗎?
“還,還可以吧。”
“那七言知不知道宋辭是希音的高徒?”
“誰?希音是誰,好像沒聽過呀?”
“唉,就是你們琴課的老師,林語呀。”
“噢~~”我恍然大悟。原來是書院裏另一大神秘人物,西廂教琴的林冰山呀。說起林冰山,八卦起來就又是一個長長的話本呀。
林冰山姓林名語,乃是蘇州城裏首屈一指的大戶林侍郎的女兒。自幼慧質蘭心,素有才名。更有人傳說她兼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只是素在深閨,并無人識。十五歲的花朝節,城裏幾家妓館要選花魁,在東大街口上設了擂臺,琴棋書畫,當街比試。當時是人山人海呀,湧在臺下,都期望能一睹才冠蘇州的第一美女是何面目。當天比試的正好是琴,幾家妓館推薦的藝伎一一獻技,彈得也都是些巷子裏大爺們愛聽的糜爛小調,幾輪下來,平分秋色。正待裁判宣布要評判時,臨街一頂小轎突然傳出清越的琴聲,初聽琴聲嗚咽幽怨,離愁慘淡,接着聲漸起,離人上路,形色匆匆:再一轉,金戈鐵馬,沙場峥嵘,到最後歸鴻陣陣,良人無蹤。全場一片靜寂,衆人神情肅穆,好似随同琴聲一同依依惜別,沙場征戰,最後是怨婦凄婉、無果的等待。整條大街都似蒙上了哀愁,簌簌有人落下淚來。接着掌聲雷動,衆人紛紛詢問這是哪家姑娘琴藝如此高超,卻見街角的小轎已悄悄無了影蹤。後來有人說看那轎夫的衣色好像是林侍郎家裏的。又有人傳說彈琴的那位,就是林侍郎的愛女林語,前去朝佛途中聽到臺上琴聲噪嘈,慘不忍聽,這才一展琴技,以免污了世人耳朵。市井傳說,未免也太官方太高尚了。
另傳,當日大放異彩的不但有林語,其實還有我眼前的這位徐美人。徐美人大名徐含,也是城裏有名大戶人家的姑娘。在畫技比試将要結束時,突然闖出來,刷刷幾筆濃墨淡彩,筆下一美人顧盼生姿,栩栩如生,驚住了幾位做裁判的老畫匠。另有一位聲名在外的老畫家看過這副仕女圖後,回去燒光了自己的畫,從此封筆,再不着墨了。巷陌八卦,未免也太誇張了些。
總之,當日林徐二人都是驚鴻一現,然後又攸然消失,給人留下無盡的想象與談資。那日的精彩至今還在街頭巷尾傳說,有人甚至稱她們為蘇州雙絕,又有什麽林音徐色之類的。至于當日比賽的結果,早已被淡忘了。
後來,便聽說林家姑娘已早早許了京城尚書的兒子,等來年及了笙,便要嫁過去了。而徐家也是日日媒婆臨門,怕是喜事也将近了。
到了冬日裏,另一則消息又炸翻了冰封的蘇州城。一騎快馬昨夜裏進了林府,說是京城裏尚書家的公子,狩獵時跌下馬給摔死了。滿城唏噓呀,眼看着錦繡良緣,就這麽成了空。接下來一些大戶人家,也開始蠢蠢欲動,這意味着這位蘇州才女又是自由之身了,家裏有适婚少年的,都準備好了拜帖,請好了冰人。只待開春,好一股腦的上門提親。
更爆炸的消息在新年後放了出來。林家的小姐恪守婦道,要為死去的夫君守孝三年,并且決計此生都不再嫁他人。當下城裏炸開了鍋,衆說紛纭。有說林小姐傻,為了個沒見面的夫君連終生都葬送了;又說林小姐癡,此生此世只認定一人;又有說貞潔婦德的;又有人覺得玄乎,其中必有蹊跷的。林府裏也是鬧翻了天,雖然林家兒女不少,可林語是最拔尖的一個,深得林老爺喜愛。親朋好友輪番勸說,林夫人甚至哭暈了過去,林語就是不為所動,死死咬着要守活寡了。
一兩個月後,林家大小姐的八卦剛消停了,徐家又鬧了起來,
說是徐家大小姐,突然就為了一點小事和家裏鬧翻了,要離家出走。徐老爺更是氣得去官府立了文書,同她恩斷義絕,從此徐含再不是徐家子孫,不得進徐家的大門。一石激起千層浪呀。這好戲連臺,蘇州人民真是飽了耳福。連茶館裏的生意,都好了幾成。大家聚在一起,你猜我猜一起猜,徐家大小姐究竟為了啥就被掃地出門了。私定終身,珠胎暗結?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可是都不至于斷的這麽幹淨呀。其實,這個為什麽到現在還是蘇州城裏最大的未結之謎。
後來徐美人為了有個立足之地,到太白書院做了畫師。聽人說照她的畫技,設館賣畫,都不愁生路。到現在來書院求畫的還絡繹不絕。只是徐美人甘願居在書院東廂的畫院裏,教書院的書生們畫畫。
至于林語為什麽到了西廂琴園做了西席,則又是未解之謎。只知道她到書院以後,就深入簡出,素日以輕紗拂面,只留一雙妙目在外,已是風情萬種。教琴時也不茍言笑,從不見絲毫親近之舉。芸芸學子縱是對着美女有萬千心思,碰上這般冷豔決絕,也都卻之不恭。漸漸就落了個林冰山的外號。
我平時也怕上她的琴課,一來我五音不齊,手又殘,彈起琴來就如同彈棉花。二來那白衣素袍的,人又冷冰冰的,還實在是有點寒。
宋辭倒是個例外,一進書院就同林冰山打得火熱,着實令衆人大跌眼鏡。琴課時更是手把手的教他,還溫柔的說什麽“辭兒真是可造之材。”就連那冰封的眼睛裏都有了笑意。風言風語又起,都說是林冰山要被宋辭這小白臉融化了。
不可否認的是,宋辭彈琴還是有幾分天賦的。幾堂課下來,已經可以彈完整的曲子了。林冰山更是給她開了小竈,閑暇時候,只要宋辭有空,都可以去林冰山那裏讨教。
言歸正傳,現在徐美人突然提起林冰山,還真是蹊跷。這兩位美人一熱一冷,一動一靜。平日裏也沒見有幾多交際。今日裏怎麽突然關心起她的事來。
“宋辭是常常到她那裏開小竈學琴的。”
“七言,我平日裏待你如何?”我還真有點不習慣。
“徐夫子對我甚好,好的不能再好了。”
“那就好,七言,眼下我有件當緊的事要辦,能幫我的,就只有你了。” 徐美人突然就鄭重其事起來。
“什,什麽事?”我突然怕怕,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其實也不是什麽難事。你看書院單身女子也就我和林語兩個,我想着平日裏都形單影只的,未免寂寞,要是能做個伴,卻是再好不過的。只是你也知道了,林語她一向都冷冰冰的,我一時還真摸不着門路,不如七言你幫我探探路,打探一下林語她的喜好習慣,我也好投其所好,早日讨得她歡心。”
“原來是這樣呀,那你去找宋辭才是正事吧。”你确定火焰冰山真的相容嗎?
“你不知道吧,宋辭同林語乃是表親。”
“啊?”怎麽從來沒聽宋辭講過呀。
“有什麽驚訝的,要不然就林語那個冷冰冰的樣子,為啥單單對宋辭好呢?”也是。
“再說我同宋辭的關系也沒你鐵呀,一個做老師的突然去求不熟的學生辦事,還真做不來。我也不能做的太明顯了,讓林語發現就不好了。所以,七言,這事非你莫屬了。”她巴巴的瞧着我,眼波裏滿是期盼,真就不忍心拒絕呀。禍水呀,我心裏暗嘆着。
“好吧,我答應你。不過?”
“不過什麽?”
“事成之後,你要告訴我關于你的所有的八卦。”我的眼睛晶晶亮,閃爍着求知的光芒。好奇果然是個危險的東西呀。
“哈哈,小鬼,我答應你了。”接着啪的一下,我還沒反應過來,徐美人就在我額頭上狠狠地親了一口,完了完了,這下腳尖都紅了吧。
“七言你最好了,回頭你腿好了我教你畫仕女哈。你先歇着吧,我回頭再來看你”說完又搖擺着柳腰準備出去,“咦?宋辭?你啥時候來的,怎麽也不吭一聲?”我側着身子一瞄,這家夥呆呆地立在門口,手裏拿了一枝芍藥花,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徐夫子好,我剛進來,你這就要走了嗎?”
“是呀,剛才同七言談起你,他很羨慕你琴彈得好,還說要同你一起去林夫子那裏學琴呢?”
“喔,是麽?我還從未聽七言提起過呢?”她問詢的眼睛盯着我。什麽?我也從來沒說過要學琴呀。這時徐美人回頭抛了一個媚眼,一副你懂得的神情,真是怕了她了。便只好應了。
徐美人滿意的拍了拍宋辭的肩膀,“你們倆慢聊,我先走了。”便如一陣風般消失了。
宋辭來到我床前,換了昨日插的月季花。面無表情,也不說話,床沿坐了一下,突然伸出袖子死命的在我額頭擦了又擦。“你幹嘛?好疼呀!”我抗議道。
“弄一大口紅印子在頭上,羞不羞呀?”她回道。
我的臉又紅了,平日裏也沒見徐美人塗太濃的口脂啊,怎麽會有印
“你真要去學琴?”她又問到。
“是呀。”剛才我同徐美人的對話,也不知道她聽去了多少,知不知道我意不在琴?
“好,我下午就同表姐講,到時候你就同我一起去她那裏學琴就是了。”果然是表親呀。
作者有話要說:
前章太短了,這章補上。慢熱型,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