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論A德的十重标準?具體有哪十重?”
在樂隊排練結束的某一天晚上,時楠突然想起來這個她來到島上聽過無數次的“标準”,也發覺自己好像還不知道具體的十重标準是什麽。
于是,她問了傅昭。
夜風拂過,街邊人影零零散散,傅昭在她身側安安靜靜的,垂着眼簾,不知在想些什麽。
聽到她這句話,傅昭才擡頭看她,茫然地轉了轉眼睛,“這個不是随處可見嗎?你應該知道才對……”
“随處可見?”
時楠反問一句,馬上又明白了傅昭是什麽意思,也對,南柯島在性別教育這一部分比較重視,這類“alpha”性別教育宣傳語,自然是在島上随處可見,應該是她沒有注意。
“可能是我沒有怎麽注意。”她眨眨眼睛,往傅昭那邊靠了幾步,拉近了她們原本隔了幾步的距離,并肩走着,“那不如小島主你親自講給我聽?”
“你又不是alpha,我也不是。”傅昭看着時楠靠過來,倒也沒有像以前那樣馬上蹦開,只默不作聲地側了側肩,似乎是怕撞到她,然後才心不在焉地開口,“知道這個做什麽。”
“就是好奇。”
時楠坦坦蕩蕩地望向傅昭,揚着眉梢,“想知道這個論A德的十重标準,到底是有意義的,還是沒有意義。”
她把“沒有意義”這個詞說了出來,原以為作為制定這個标準的人,傅昭會義正嚴辭地反駁她,并且列出種種事例來力證這不是。
但傅昭沒有,只是靜靜地望着她,過一會眼睫垂了垂,語氣輕輕,“到底是有意義,還是沒有,你心裏應該有答案了,我簡單的說幾句話,也改變不了你的想法。”
“我只能說,我們在努力,不讓南柯島的性別教育變成沒有意義的事情。”
“希望有一天,可以讓你不需要再問出這個問題。”
傅昭說這些話的時候,眸光微微顫着,神色認真卻又是一貫的溫和,沒和她計較她說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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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楠卻莫名地感到有些歉意,她抿着唇,想開口道歉,可接着就看到了傅昭那雙眸子裏的光飛速閃了一下,一晃一晃。
溫熱微軟的觸感覆到了手臂上。
一股力氣從手臂上傳來,力道不大,卻安安穩穩地把她拉到了傅昭面前,對上了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眸。
身旁一陣“嗡嗡”聲呼嘯而過,震耳欲聾,帶着一陣喧嚣的風,吹亂了她和傅昭的發絲。
然後摩托聲漸行漸遠,風也變小了許多。
微風拂過傅昭的發絲,在她眼前搖曳着,人影零散地路過,周遭的聲音仿佛停止了些,空氣中卷着淡淡的茶香味,像是從四面八方襲來,無攻擊性的清香聞起來反而舒緩了她剛剛被突發事件而弄亂的心跳。
她的視野裏,只剩下一個傅昭。
“你沒事吧?”
傅昭很快松了攥住她的手,又适當地拉遠距離,側過頭去看着喧嘯而過的摩托車,緊皺着眉心,過一會才又望向時楠,一臉緊張,“有沒有磕磕碰碰到?”
手上力氣消散下去,鼻尖的香氣也繞遠了距離,在空氣中有着淡淡的留香。
時楠從恍惚中回過神,視線攀附在傅昭被夜燈映着的那張漂亮側臉上,定定望了一會才笑着搖了搖頭,
“沒事,就是有一點被吓到了。”
“但現在沒事了。”她看到傅昭因為自己被吓到而蹙緊的眉心,就又補充了一句。
“那就好。”
傅昭緊皺着的眉心舒展了不少,這才放下心擡手捋了捋自己耳邊被吹落下來的碎發,接着又無比自然地轉悠了幾步,走到了時楠外側。
“無論遇到了什麽情況,alpha永遠都不可以把自己的信息素,當成是對omega的幫助。”
清潤悅耳的聲音在耳邊慢慢悠悠地傳了過來,嗓音輕輕,聲動游心。
傅昭牽了牽嘴角,細碎的夜燈光色流落在臉上,映得眸光越發灼灼,聲音似乎也被月色添了分清冷,“這是第一條标準。”
時楠反應過來,柔和地彎着眉眼望過去,“小島主現在是怕我被吓到,所以在背這個哄我開心嗎?”
傅昭步子頓了頓,好一會才開口,語氣無奈,“你說是就是吧。”
“那接下來呢?”時楠跟着過去,這次肩膀抵到了傅昭肩側,比以往任何一次距離還要近。
傅昭肩膀僵了僵,卻也好像是考慮到了她的情況,沒有拉開距離,就這麽并肩和她走着,白襯衫衣角被風輕輕拂起好看的弧度。
時楠仿佛又聞到了那股淡淡的茶香。
是好聞的。
對她來說,也是具有吸引力的香味,但她知道傅昭沒有信息素,這不是信息素對她的吸引,是因為這是傅昭身上的香味。
不是氣味吸引她。
而是傅昭本人,吸引她。
聞了許多次之後,這種淡淡的柔和的茶香,比以往她聞到過的任何氣味都要好聞,像是沁入了她的肺腑,浸入了她的身體裏,讓她只要一聞到,就蠢蠢欲動起來。
空氣安靜一會,傅昭似乎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耳根子透了些紅出來,可還是一句一句地給她說着“論A德的十重标準”。
“永遠不要在公共場所洩出自己的信息素。”
“永遠不要覺得,自己的性別高人一等。”
“永遠要尊重每個性別。”
……
清悅的聲音仿佛還缭繞在耳邊,一字一句,娓娓道來。
時楠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純白的天花板,身下躺着的是柔軟的床墊,一時之間,她還沒反應過來這到底是在哪裏。
回憶片段似乎還在腦海裏轉悠,像夢境,卻又是真實的。
“時楠姐姐——”
低脆的青春期男生聲音在耳邊響起。
時楠茫然地轉了轉眼睛,這才看到了坐在自己床邊的葉爾,葉爾滿頭是汗,面色蒼白,看到她醒了才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我剛剛給你打了抑制劑,你現在有沒有好點?”
難怪……
時楠動了動自己的胳膊,覺得身上黏·膩發燙的感覺稍微消下去了一些,腺/體處正在分泌的液體也少了些。
看來是抑制劑起了作用。
她撐着坐了起來,卻還是有些頭昏腦脹,渾身發軟,“我這是在哪裏?你們恰好怎麽在這邊?”
葉爾扶着她靠着床邊的靠枕,抿緊了唇,“我們年級正好今天要去其他星球課外實踐,就正好看到了時楠姐姐你在這邊。”
“我們現在在艦場的救助室裏。”
時楠點點頭,接過葉爾遞過來的淡鹽水喝了一口,微涼的液體緩解了不少剛剛因為體內灼熱而引起的燥熱感,“那還真是麻煩你們兩個了,是不是還耽誤了你們的課外訓練,我——”
“哪裏會麻煩!”
葉爾有點激動,意識到之後又馬上收斂了起來,壓低了聲音,“我知道這種情況有多難受,無論是什麽事情,都比不得幫你重要。”
時楠愣了愣,力氣漸漸恢複,她伸手摸了摸葉爾的短發,靠在床上笑了一下,語氣輕松,卻帶着點虛弱感,“謝謝你們。”
“對了,小青呢?我記得她也來了。”
“她在外面。”葉爾沉默一會開口,“現在救助室的信息素濃度過高,她一個alpha不方便進來。”
“也對。”
時楠這才注意到救助室內放着自動淨化器,把空氣中殘留的信息素自動抽取淨化,她松了手,又喝了幾口鹽水,把水杯順手放到了床頭櫃上,手縮回來的時候頓了頓,
“那其他人呢?也都在外面嗎?”
“其他人?”
葉爾嘴唇蠕動了兩下,不知道時楠指的是傅昭還是外面那兩個alpha,但他左思右想還是先說了外面兩個人的情況,“那兩個alpha還站在外面不肯走,争着要帶你走,畢竟是正規簽證來的客人,我們沒理由把她們遣返。”
“對不起,時楠姐姐。”
“明明知道她們兩個對你有不軌的心思……”
“不用抱歉,”時楠打斷了葉爾的解釋,聲音不自覺地放輕,“是我該謝謝你們,如果我剛才不是在南柯島,不是有你們兩個在的話,我可能已經被帶走了。”
葉爾聽着時楠的話皺起了眉心,想再說些什麽,可很快被門口的敲門聲所打斷,
“時楠姐姐!你好些沒,我是江問青!我現在戴好了過濾面罩,也貼好阻隔貼了,可以進來看看你嗎?”
外面的聲音很小,像是在請求。
“過濾面罩是什麽?”時楠問葉爾。
葉爾起身去看了看淨化器裏面的信息素濃度,估摸着差不多,才回頭和時楠解釋,“是最近島上新推出的産品,戴上之後可以屏蔽一定的信息素,避免alpha和omega在一些關鍵時刻受到彼此的影響……例如暴動時及時疏散人群等等情況。”
“現在空氣中信息素的濃度已經不高了,加上過濾面罩的作用,她應該可以進來。”
“時楠姐姐,你要讓她進來嗎?”
過濾面罩……
她還是第一次聽說,別的地方都是研究AO信息素的結合,只有南柯島才會研究如何避免AO信息素的影響。
時楠想到這裏,越發覺得南柯島不可思議起來。她點點頭,“好。”
葉爾就着門縫看到了被機場救助人員圍起來的沈采薇和陸景墨,這才打開門把江問青放了進來。
于是,戴着頭戴式氣艙的江問青走了進來,她整個頭被面罩蓋住,眼巴巴地望着時楠,
“時楠姐姐,你沒事吧?”
“剛剛可把我急壞了,葉爾讓我去找救助人員,我就來得遲了一些,我看到你的時候都吓死了!!”
時楠愣着看着全臉密封的江問青,過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朝江問青笑了笑,“我沒事,已經好了。”
“那就好!”
江問青拍拍胸脯,松了口氣,透明擋板後的臉上才有了笑意,“我就是進來看一下你,親眼看到我才放心,這個面罩戴得可憋死我了,不過我也不能待太久,馬上就出去。”
“這還是第一代産品。”葉爾在旁邊恰當地解釋,“所以還有很多缺點,比如戴着也不能持續待在異性信息素超過60%濃度環境下,超過4小時。”
“這可是葉爾自己設計的!!”江問青又補充了一句。
時楠這下卻是有些驚訝了,她臉上掩藏不住驚豔的神色,看向葉爾,“竟然是我們葉爾設計的,這麽棒?”
“嗯。”
葉爾腼腆地點了點頭,攥着手指有些不知所措,“因為我第一次進入發熱期的時候,出了些狀況,所以當時整個人都很反感信息素……”
“後來,小島主來看我。”
他頓了頓,似乎是想起了當時的場景,語氣輕松,話語裏卻都是感激,“她說,當自己讨厭某種現狀的時候,可以嘗試去改變,就算覺得自己的力量不大,也可以去試一下,至少這樣的話,可以讓自己在這種現狀面前顯得不那麽無力。”
“即使是一件小事,也是一次有用的嘗試。”
“但如果什麽都不做的話,就會被無力感吞噬。”
“後來,小島主和島主也給了我經濟和精神支持,讓我去研究這件事,即使我還只是一個高中生……”
“呸!高中生怎麽了?”
江問青叉着腰,一臉不服氣,“小島主和島主還不是和我們兩個一起玩,你別妄自菲薄!!”
葉爾怔了一下,卻也沒辦法否認江問青說的就是事實,他無奈地點點頭,“是這樣沒錯……”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剛剛清醒過來的時楠又發着愣,不知再想些什麽,他有點擔心地開口,“怎麽了?時楠姐姐,你有沒有事?”
“是又難受了嗎?”
時楠聽到自己的名字,這才回過神來,迅速斂起紛擾的情感,搖搖頭,“我沒事。”
只是突然看到了傅昭身上最美好的品質。
傅昭好像,從來不會因為自己的力量很渺小,就放棄抵抗。
譬如“論A德的十重标準”,只是在南柯島上推行。
譬如在閉幕式游行上的捐贈儀式,聚集力量捐給omega救助中心。
還有這一次,對葉爾說的話。
時楠聽着,仿佛又覺得,傅昭這些話全是給她說的,她不辭而別,她匆匆忙忙地逃走,只是因為一點點風吹草動。
明明什麽事情都還沒發生,她自己就先放棄了。
大概是因為經歷了太多次,這種面臨絕境的無力感也就越來越強,讓她幾乎都不敢去直面那個結局,可傅昭說得對,越逃避,越不去做什麽,就越無力。
也許,她也該試着和傅昭學習。
去找些其他的方法,去做些改變。
還有一層意思是……她好像也應該用好自己的力量,去為改變這種自己看不慣的現狀而做出努力。
“我……我好像有事。”
弱弱的聲音重新灌入耳膜,時楠才從繁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熱意仿佛開始複蘇,她呼出的每一口氣又變成了熱氣,“怎麽……怎麽了?”
江問青扒拉了一下衣服,明顯地察覺到了自己身上因為信息素濃度過高而産生的反應,“我好熱,我出去了。”
說完,江問青就飛快地打開了門跑了出去,還順帶着把門關緊了。
葉爾皺着眉頭看着跑出去的江問青,又看了一眼面色緋紅開始冒汗的時楠,心下慌張了起來,“怎麽回事,明明剛剛打了抑制劑,怎麽會……難道是因為江問青進來了,是因為面罩沒起到作用嗎?”
“不關她的事……”
時楠咬緊牙關,壓抑住自己身體裏翻湧而出的反應,呼出幾口氣,“我剛剛沒聞到信息素的味道,應該是我自己的問題。”
“上次被……劉醫生還特意提醒了我發熱期的問題……可能是一只抑制劑不管用了……”
“你……你把抑制劑放在這裏。”
“你先出去。”
眼前又開始模糊起來,時楠看到手慌腳亂的葉爾把抑制劑全部給了她,然後張嘴說了些什麽,可她只聽清楚了幾個字,耳邊所有的聲音仿佛都停了下來,只聽得到她開始加速跳動的心跳聲。
熱,這次是洶湧而來的熱意。
比剛剛在外面的熱意翻了許多倍,頸後腺/體處的液體又開始分泌。
身子越來越軟。
接着一只冰冰涼涼的抑制劑被塞到了手裏,繁亂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嘭——”
門被關上,她松了口氣,攥緊了自己手上的抑制劑。
綿密的汗水從額頭上,腰背上,一滴滴的滑落了下來,燙得吓人。
視線模糊,頭昏沉沉的,眼皮越來越重,頭發粘在臉上,扯都扯不開。
她撐着最後一點力氣,把手裏的抑制劑注射進了手臂裏,冰涼液體緩慢推入,緩解了幾分從血液裏翻湧而出的燥熱感。
她剛呼出一口氣,燥熱感卻又翻湧了上來,成千上倍。
握住抑制劑的手心被汗水粘着,失去力氣,抑制劑順着床邊滑落下去。
“啪——”
玻璃破碎的聲音,傳入耳膜裏,卻又有些遙遠,有些恍惚。
無力感越來越強,身體也越來越熱,室內充斥着甜膩的信息素味道,荔枝香,是她的信息素氣味,濃度很高。
一呼一吸,滿鼻子都是這個味道。
有些嗆鼻,聞着也越來越頭暈。
時楠看着放在床邊的一堆抑制劑,想伸手拿,可卻又遙遠得可怕,她慢慢挪到床邊,伸出手夠上了一只,可手接着顫抖了一下,沒拿穩,反而把所有抑制劑都推了下去,砸碎。
她苦笑,卻也沒有任何辦法。
抑制劑再多,好像也起不到作用了。
看來,她只能等。
腦子裏的想法越來越多,她也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反應越來越大,甚至生起了她以往從未有過的心思。
不知過了多久,門輕輕響起。
熟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有些遙遠,卻又很近,很輕,卻又能無比清晰地傳入耳中,
“時楠!我是傅昭!”
“會沒事的,你別怕,我帶你去劉醫生那裏……”
後面的話已經聽不太清。
時楠掙紮着,不知自己是清醒,還是意亂,如釋重負地喊了一句,“傅昭……”
接着,門被從外面打開又關上。
鼻尖多了一股圍繞在周圍的茶香味,清涼入肺,似乎能緩解她身上傳來的燥熱感。
是傅昭身上的味道。
她意識到了這點,再也忍不住,撲進那個溫軟熟悉的懷抱,帶着好聞馥郁的香氣,讓她波動的情緒緩了下來,她忍不住擁緊傅昭的脖頸,在溫熱處蹭了蹭,說出了自己此時此刻最想說的話,帶着從喉嚨裏冒出來的哽咽,
“對不起……那個雕塑,還可以變成訂婚禮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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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可以,我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