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傅昭是在急促和沉重的呼吸中醒過來的。
夢靥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是原主的殘留的意識,沒有畫面,只有聲音,像是原主的獨白,聲音裏情緒帶來的沉浸感讓她幾乎和經歷這一切的原主,感受身受,也能感覺到那一股從內心最深處湧上來的悲傷和遺憾。
她無比清晰地感知到“傅昭”從小學開始就對時楠産生的執念。這些是她在那本以時楠為視角的書裏無法完整看到的,關于“傅昭”視角裏的時楠,關于“傅昭”對這個世界的看法。
“傅昭”從小跟着自己的beta母親在島外生活,她和時楠是初中同學,和那時候樂觀開朗的時楠不一樣,小時候的“傅昭”敏感、脆弱,不敢去接近班上的任何一個人,只敢偷偷摸摸的,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看着故事裏的一切發生。
“傅昭”羨慕着受盡班上同學喜愛的時楠,卻也總是把自己的目光停留在時楠身上,後來便一發不可收拾,擁有了她在這個世界上第一個戀慕對象,也是最後一個。
即使後來beta母親去世,“傅昭”被南柯島島主傅晚清接回了島上,和遠在另外一個星球的時楠相隔十萬八千光年,也也沒停止過對時楠的想法。
“傅昭”就像一朵只向着時楠的向日葵,也像極了傅昭在原世界裏看過的偶像劇裏的炮灰追求者,還是從不敢把自己的愛說出口的那一個。
實際上,原書裏的“傅昭”也的确只是一個炮灰。
傅昭是時楠的未婚妻,就算時楠不滿意家裏定下的婚事一心想要退婚,傅昭還是以南柯島的地位護着時楠,就算時楠不喜歡她,她還是趁着自己和時楠身上還有婚約的時候,一心圍着時楠轉,還給時楠随時退婚的選擇權。
時楠遇到危險,她就默默在背後守着時楠。
直到最後,“傅昭”替時楠擋刀,死在了時楠懷裏。
這個畫面異常清晰,在她腦海裏上演過成千上萬次,在這一次的夢靥裏也又再一次出現,這也是她穿過來之後,感受原主記憶裏,唯一一個能看到“傅昭”眼裏的時楠的畫面。
“傅昭”捂住自己的胸口,上面正插着一把刀,大量的鮮血從傷口處湧了出來,紅得刺目,手上是黏黏糊糊的觸感。
眼皮重得擡不起來,呼吸也越來越重,每吸一口氣,胸口的疼痛就加重一分。
耳邊所有的喧嚣聲消失,只剩下她自己沉重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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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所有的事物也都在模糊,只剩下那個她視線裏唯一的焦點。
夢裏的時楠是看不清臉的,但她清楚地知道那是時楠,那雙模模糊糊投過來的眼眸裏,隐隐約約透着點驚愕,就再也沒有其他情緒了。
強撐着一口氣的“傅昭”,死在了和時楠即将退婚前的一天,沒來得及說任何話,甚至沒來得及從時楠眼裏看到“愧疚”——當然,也有可能是她這個夢不夠完整,作為穿越過來的局外人,傅昭猜測時楠應該是會有愧疚的。
時楠作為原書裏的女主,是集真善美一體的存在,出身于富貴家庭,身為S級omega,擁有衆多追求者,是處于金字塔頂尖的人物,保持着小說女主應有的品質——善良、真誠、漂亮、不屈服于命運、倔強,身邊自然有不少人追随。
所以對于這麽一個為她失去了生命,最後還把所有財産留給她的人,時楠當然也會是愧疚的。
愧疚只是愧疚。
傅昭很清楚時楠不會愛上“傅昭”,也很清楚“傅昭”為什麽到死為主也只是以朋友的身份陪在時楠身邊,而連“追求者”這個身份都不敢承認。
“傅昭”溫和、善良,所以就算只是書裏的炮灰,也被不少書迷喊着“意難平”記了好久。
“傅昭”最在意的事情,也就是在這個abo世界裏,她自己是個beta,而時楠是個萬裏挑一的S級omega。
所以在時楠十八歲分化之後,抱着一腔熱情的傅昭,也就被兩人之間的差距潑了一盆冷水,把自己的那些小心思藏了起來,再也沒像任何人表露過自己的心跡。
“傅昭”最讨厭自己是一個beta。
而傅昭則很慶幸,慶幸自己被山裏發狂的野豬撞死之後,穿到這個abo世界之後也只是成為了一個beta。
初來abo世界,她看到了電視上宣傳的omega分化時,在場所有alpha當場失去控制的狀況。
很混亂,也很不像她平日裏看到的現狀,仿佛就變成了被信息素所支配的野獸,一切行為和舉動在她眼裏看來都是不可思議的。
仿佛在這個世界上,發情、失控、□□都是很正常的現象。
即便這一切,在她眼裏都是不正常的。
不正常,非常不正常……這是她自己的情緒。
遺憾、悲傷、痛苦……這是“傅昭”的情緒。
複雜的情緒湧來,充斥在心頭,炸在腦袋中,把那些畫面炸成了碎片。
傅昭猛地睜開眼睛,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着,一眼就望到了在天花板上搖晃着的吊燈,晃得她一陣恍惚。
口幹舌燥,喉嚨疼得像是吞了一個火爐下去,連着胃都灼燒得慌。
身上全是黏黏膩膩的汗水,但衣服比之前從海水裏上來之後要幹一些,只是混雜着些汗水貼在後背,粘在身上。
對了,海水。
那個跳海的女人。
傅昭想起了這件事,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又一眼瞥到了在窗戶邊上伫立着的身影,還是那個背影,卻離她近了許多。
之前的濕衣服被換了下來,只穿着寬松的白色T恤、黑色長褲和運動鞋。
寬松款的T恤穿在女人的身上,卻不顯得肥大,仍舊還是可以看出優越的腰線和筆直的肩頸線條。
皮膚很白,短袖外的小臂細細白白,清透柔瑩。
大概是聽到了她的動靜,女人倏地轉過身來,垂在肩窩處的發尾跟着肩膀一轉,在空中揚起了利落的弧度。
先撞入視線裏的,是一雙茶褐色的瞳仁,裏面映着一圈光,眼型偏狹長,眼尾微微上翹,一雙眼睛生得尤為漂亮。
“醒了?”
女人的聲音很好聽,悅耳輕柔,語調婉轉悠揚,大概是因為之前嗆水的原因,聲音有點低。
傅昭愣了愣,沒反應過來,為什麽剛剛還要跳海自殺的人,現在是這樣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
女人挑了挑眉,交叉的雙臂自然放松了下來,邁着步子慢悠悠地走到床頭這邊,拿起桌上的水杯倒了一杯水,手上動作慢條斯理。
水杯倒了個七八分滿,就被遞到了傅昭面前。
握着水杯的手,白皙修長,瘦瘦白白,指尖處還透着點微微的粉。
“謝謝。”
傅昭輕聲說了一句謝謝,接了過來,不小心碰到了女人微涼的手指,之前救人時的記憶伴之而來,她又猛地一縮回去,差點沒把水全倒床上。
她動作很快,幾乎沒讓女人反應過來。
傅昭勉強握住了水杯,沒讓水倒到床上,只能在女人的注目禮下,把水杯湊到唇邊,一大口喝了下去,緩解了喉嚨深處湧來的幹澀,也潤了潤幹燥的嘴唇。
“小心點喝,別嗆到了。”
耳邊傳來輕輕囑咐的聲音,沒什麽情緒,卻莫名讓人感覺到有種關心的意味。
傅昭頓了一下,減慢了點自己喝水的速度,把水喝完了又把水杯規規整整地放到了桌邊上。
“謝謝。”她又重複了一遍,語氣莫名局促。
“不用謝,應該的。”
女人回複了這麽一句,就沉默了下去,沒再說些什麽,只又從旁邊的凳子上拿了一個袋子過來,遞給傅昭,“之前的衣服都濕了,我剛剛買的,你将就穿穿。”
“噢,好,謝謝。”
傅昭應了一聲,接過衣袋,低頭看了看,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穿的是病服。
熟悉的藍色條紋。原來是在醫院。
她手中動作頓了頓,忍不住打量周遭的環境,純白的單人豪華病房,應該是島上的醫院。
視線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女人的目光,那雙茶褐色的眼眸裏漣漪撥動着,似乎也是在打量她。
傅昭估摸着肯定是醫院的人認識自己就直接開了單人豪華病房,而送自己過來的女人應該是在擔心豪華病房的價格和醫藥費的事情。她抿了抿唇,攥着自己手中的袋子,“醫藥費的事情不用擔心,等下直接登記我的名字就好了,我家裏會一起付。”
“然後還有衣服……我等下轉錢給你。”
“不用。”
女人的回答言簡意赅,打量着她的眸光微閃後恢複平靜,又垂了垂睫毛,過一會朝她勾起唇角笑了笑,“是你救了我的命,一身衣服沒什麽的。”
“一碼歸一碼,救你……也只是見義勇為。”傅昭頓了一下,心情有點複雜,畢竟自己面對的還是一個随時想要輕生的人,她不敢怠慢,又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不用放在心上。”
“傅昭……”
女人喊了她一聲,眼睫動了動,眼神輕飄飄地掠過傅昭被包紮好的掌心,迎上了她的視線,“該說謝謝的,是我。”
“一身衣服,也沒什麽,不要放在心上。”
傅昭對女人出口喊自己的名字并不感到意外,畢竟南柯島所有的居民都認識她,那這個女人估計也是南柯島的本地居民。
她想到了這層,更不放心了,秉持着原主“為島民服務”的原則,她左思右想,心情頗為複雜地開了口,“好。能冒昧問一下,您叫什麽嗎?”
“您”這個字用得有點太過,女人先是頓了一下,眼神裏面露出後知後覺的詫異,過了好一會反應過來差點沒憋住笑,好看的眼尾彎了下來,嘴角也情不自禁地揚了上去,打破了之前清雅冷淡的氣質,反而多了股顧盼生輝的味道。
傅昭面不改色地清了清嗓子,屈起左手掌心湊近唇邊咳了咳,掩飾自己用着“您”的尴尬,卻也到底沒說些什麽出來,安安靜靜地等着女人回她。
空氣中安靜了下來,氣氛有點不太對勁。
過一會,女人應該是做好了表情管理,走了過來傾身看她,一雙漂漂亮亮的眸子盯着她,裏面的光晃了晃,勾起的嘴角裏噙着笑意,“你……不知道我是誰?”
“為什麽還要救我?”
她們的距離太近,傅昭甚至都能看到女人眼眸裏倒映着的自己,也能看到女人微翹根根分明的睫毛,還有像白瓷一般幹淨的臉部肌膚。
傅昭有些不适,動了動身子,往床邊靠了靠,心裏湧上一股莫名的慌張情緒,她遲疑了幾秒,答了一句,
“應該是因為……我是南柯島的小島主。”
“你是我的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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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傅昭:這個理由好像很有說服力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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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來自:龍鳳互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