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這天的‘暗礁’，是異常熱鬧匆忙的。
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就連唐祺，都沒有如同往日一般追随着伊若，寸步不離。她甚至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忙綠，不住的奔跑，确認，指揮着大局。
一個15歲左右的小女孩輕輕地敲了一下門，在得到伊若的目光回應後，靜靜地把清澈濃香的紅茶放在門口，在正要退出的時候，被伊若叫住了。
“等等……”伊若從諾大的落地窗前走開，來到門口。
女孩恭敬的合攏雙手，十字形在面前鞠了個躬，然後，靜靜地等候着吩咐。
“你會說中文嗎？”伊若盡量把每個字都說得很清楚，林峰說過，幾乎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會說粵語，但畢竟不是中國人的他們，另一種語言，接受起來不會很容易。
“會的。”女孩的聲音很好聽，細膩而膽怯。
“那你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麽？大家看起來都很匆忙。”
少女聽完，頓時微笑了起來，仿佛是發自內心的歡喜，有種朝氣蓬勃的興奮，難以遏制。甚至連說話，也沒有方才的文靜了，充滿小女孩般的激動。
“主人今天要來這裏了。”
主人？
是唐尚嗎？
伊若微微皺了眉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傍晚時分。
是‘暗礁’最美的時刻。有着夕陽最後的極致炫美，有着屬于海洋般的虛幻氤氲，美麗的彩虹會懸挂在天邊，伴着夕陽，漸漸地融化在純白的雲朵中。有的時候，甚至能後看到海市蜃樓。是沙漠，是雨林，是高樓掩映。在伊若眼中，這一切，是遠不可及的香港。
所有人都在城堡外的花園廣場矗立着，衆人面朝大門而立，不時的轉頭望向西南角高昂聳立的信號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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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若也靜靜地站立在人群的中間，靜靜等候着。
直到信號塔閃出紅色的燈光時，衆人不禁驚呼，随後，恭敬的整理着隊伍和衣着，整齊的站在甬路的兩側，垂頭等待。
伊若知道，有人上山了。
三分鐘以後。
大門被向內打開了。
兩輛防彈的頂級保時捷緩緩駛入，在衆人渴望的目光中，停駐了。
戴着白手套的專業人士，敬禮，開門，恭敬的如同皇室的禮節，奢華而繁雜。所有人都在靜靜地等候着，默默的垂首聆聽着，似乎在沒有得到允許之前，他們并沒有擡頭張望的權利。
兩聲清脆的皮鞋着陸的聲音。
随後，衆人彎腰。标準整齊的鞠躬角度，一致的弧度，标準的粵語。
“主人，少主，歡迎回來。”
“哈哈，還是這裏好啊。”唐尚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文質彬彬，疏遠而不失禮數。“大家都進屋去吧，不用這樣客氣。”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男人的身影。充滿憧憬的恭敬。
慢慢移動。
直到，在伊若面前停駐。
“小姑娘，又見到你了。”唐尚的聲音，帶着父親般的味道，微笑的凝視着面前的伊若。她的臉色，已經不像葬禮那天的蒼白了，寧靜溫婉，更加精致美麗，讓久經世事的唐尚，也不由的贊賞着。
“您好。”伊若擡起頭，直視着這站在黑暗頂端的中年男子，思緒反複，卻依舊恭敬。
“進屋吧，這裏風大。”唐尚看到伊若脖頸處的明顯吻痕時，笑意更濃。他優雅的脫下自己奢華的西裝外衣，體貼的披在了伊若的身上。“小心着涼。”
他的好意，伊若不容拒絕。
然而。
下一秒，剛剛被披上的外衣，就被溫柔而霸道的扯了下來。另一件帶着熟悉香味的外衣，緊緊地裹住伊若纖細的身軀。
唐臨城随手把唐尚的西裝遞給身後恭敬的侍候的唐祺，沒有顧忌衆人的目光，淡淡的說。
“老頭你身體也沒好到哪去，我的人，我會照顧。”
說完，擁着伊若的肩膀，向屋內走去。
“主人。”唐祺雙手捧着外衣，恭敬的站在唐尚的身旁，那種向往和忠誠，徹徹底底。
“呵……”看着他們離去的方向，唐尚輕輕地笑着，帶着寵溺和滿足，有些幸福的味道。“他的脾氣，真是讓我頭疼啊……”
是一種普通老人對待自己子輩的寵愛。
那樣平常而難得。
晚宴的進行，是漫長而愉悅的。
“主人，您的身體，我一直都在挂念。”唐祺坐在唐尚的身邊，細心的寒暄照顧着。
“小祺，我和你說過多少次，讓你叫我爸，你怎麽還是改不過口。”飯桌上的唐尚，更像是一位慈祥的家長，有着人類最正常的情緒。
“我不敢。我們家族生來就是為您服務的，從來不敢有什麽別的奢望。您給我姓名，已經是莫大的殊榮了，我一定不敢再逾越。”唐祺的惶恐和感激，真心流露。
“呵呵。你爸媽，為了我們唐家，做了很大貢獻啊……”唐尚感慨着。“我一直把你當女兒對待……其實之前，我是一直按着我們唐家兒媳婦的标準培養你的，至今，我都沒有看到比你更優秀完美的女孩子了，只不過……”
唐尚并沒有注意身邊的女生在聽到‘兒媳婦’那一瞬間羞紅了的臉畔，也沒有在意女生眼中轉瞬即逝的害羞和失落，他含笑着望着自己不遠處的兩個身影。
遠遠的。
男生早已放下了自己的餐具，體貼而自然的為身邊嬌弱美麗的女生仔細的挑着魚刺，然後，寵溺的放在女生面前的餐盤中。
看着女生靜靜吃下的那一刻，男生會附在女生的耳際，輕聲說些什麽，爾後，溫柔的将女生垂落的柔順發絲輕輕夾在耳後，露出那嬌嫩可愛的小耳朵。
細細欣賞。
唐臨城仿佛發現了異樣的目光。
停下手中動作，目光轉移到自己父親的身上，嘴角勾起了一抹難懂的弧度，仿佛醞釀着什麽，等待着什麽，就像睿智的獵人，正在設下獵物的圈套。
“對了，爸，今天讓你回來，是有重要的事情告訴你……”說完，身邊的侍從，恭敬的遞給唐臨城一個精致包裝的盒子。
打開。
只是兩張紙，兩張印有香港最高警署标識的紙。
“這是……”唐尚鮮有的露出吃驚的神色。
唐祺凝視着，皺着眉頭。
伊若的目光，漸漸的也轉移到唐臨城舉起的兩張紙張上。
！！！
并不白皙的紙張中間，印着醒目巨大的“通緝令”！！！
而分別位居紙張中間的清晰照片，正是伊若最親愛最熟悉的人——米爸爸和米媽媽！！！
“這個是查警督今天交給我的，詢問我的意見……”唐臨城看着自己父親略顯驚愕的神情，微笑。然後，靜靜等待着自己身邊的反應。
果然。
伊若的刀叉掉在了上好的瓷盤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不可能……這一定有什麽誤會……”伊若的聲音帶着濃重的顫抖，是那樣脆弱。
唐臨城收斂了自己臉上的得意，輕輕的擁住伊若僵硬的身軀，望着她瞬間蒼白的臉頰，耐心的解釋道。“我也認為這一定是誤會……所以，今天下午我還專門去警署調查了……這個是你爸媽的口供，你自己聽一下……”
說完，唐臨城拉住伊若冰涼的手指，輕輕地，将一個磁盤放在伊若蒼白的掌心上。
然後，看着她略微有些踉跄跌撞的跑到書房，唐臨城的嘴角，綻放着被邪惡污染的微笑。仿佛一切盡在掌中的不可一世。
然後，靜靜的享用屬于他的晚餐。
滿足而悠閑。
遠遠地。
唐尚，帶着明了的心情，輕輕嘆了口氣。
唐臨城推開書房門的時候，看到的是這樣一幅景象。
巨大的顯示屏循環的播放着磁盤中的影像，兩個憔悴的中年人在四周面壁的緊閉空間內，顯得異樣焦慮和害怕，他們小心翼翼的訴說着事情發生的經過和結果，刺眼的白熾燈下，他們的瞳孔，被無限度的放大，所有的恐懼和慌張，一覽無餘……
“我們在收拾唐振國遺物的時候，發現一封讓我們轉寄出的信……我們便依照老人的遺言将信寄了出去，根本不知道信中的內容……更不知道這是一封允許走私軍火的交易記錄和支票……我們，真的是被冤枉的……”
而伊若，怔怔的面對着畫面，白皙的面孔下，只剩下恐懼和無助。她就這樣靜靜的站在顯示屏面前，顫抖着，卻依舊努力的挺立着，仿佛，面前的一切，不過是有人跟她開的一個玩笑，一個并不好笑的玩笑。
甚至，是一個可怕的玩笑。
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淚水，早已在她的臉頰肆虐，帶着絕美的凄涼。
“別害怕……這件事情是可以解決的……”唐臨城面對伊若的顫抖，滿臉的不忍和心疼，然而，卻是不到目的誓不罷休的決絕。
他走到伊若旁邊，輕輕的挽着她顫抖的肩膀。
下一秒，便被伊若緊緊的抓住衣角。
帶着哀求的語氣。
“這是假的，這一定是假的……怎麽會有信呢，唐爺爺的遺物是我收拾的，不可能有拜托我爸媽寄出去的信，根本就不可能有……”伊若用殘留的理智分析着，仿佛找到了突破口，帶着一絲興奮，一絲僅有的希望。“哥，這是假的，這一定是有人僞造陷害的……你家裏的東西都是我收拾的，唐爺爺沒有留任何信封的……”
唐臨城微笑着，看着伊若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般奮力抵抗，他輕輕的捧住伊若的臉，修長的手指溫柔地拭去伊若眼角的淚水，帶着寵溺的意味。
“我知道是假的……我都知道……”唐臨城緩慢的語氣，讓伊若瞬間怔驚了。
“你知道？……”伊若漂亮的眼瞳，充滿了茫然。“你既然知道為什麽……”
突然間，伊若怔驚的面孔漸漸讓恐懼所代替，帶着難以置信的驚愕，就這樣，怔怔的望着唐臨城笑意濃重的臉，那張，充滿威脅的臉！
“你……”伊若掙開了唐臨城的束縛，恐懼的後退着，試圖逃離着。
然而，下一秒，只有重歸桎梏的命運。
“你猜的沒錯，我的若還是一如既往的聰明……”唐臨城邪惡的笑意，極致的綻放着。他緊緊的抓着伊若的肩膀，強迫她聽完他偉大的計劃。“那封信是我寫的，這個計劃是我一手設計的，你爸媽，也是我送進警署的……這一切，都是在我的計劃之中的……”
伊若蒼白的臉色，近乎透明。
“正是因為你爸媽所傳遞的信，一筆軍火走私完成了……只是很不幸，這次交易被香港警方捕獲了……人贓俱獲，你的父母，是這筆交易的最大慫恿者……他們，必須對這筆交易付全部責任……”
伊若覺得自己腦中的血液就要爆炸了。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眩暈，巨大的耳鳴，響徹腦際，卻掩蓋不住面前男人殘忍的聲音，淩遲着自己。
“據繳獲的軍械來看，叔叔阿姨應該至少被判20年的徒刑……以後的20年，他們就必須在陰暗潮濕的牢房裏度過了……不過我記得，阿姨的腿腳好像不好，不知道這麽多年的牢獄之災，她能不能堅持住……”
伊若完美的嘴唇，只剩下慘白。
是即将凋零的薔薇的顏色。
身體飄零，顫抖，虛弱……
下一秒，被唐臨城寬大的胸懷緊緊的抱住。
帶着留戀而癡迷的吮吸，帶着永不放手的決絕，唐臨城緊緊的抱着伊若顫抖的身軀，帶着寵愛和憐惜，說出了自己所有計劃的最終目的。
“若，嫁給我，我就幫他們，讓他們毫發無傷的走出警署……”
只要嫁給我……
我就讓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然而。
伊若沒有回應，只是久久的啜泣。
就像一個壞掉的木偶，被緊緊的抱着，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在看到通緝令的時候，她就應該想到這樣的結局。那麽當初所有的反抗，有為了什麽！！又有什麽意義！！！
為什麽，為什麽努力的反抗到最後，還是這樣的結局……
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
伊若一把推開了唐臨城的束縛，向着門外跑去。
明明知道自己前方是沒有出口的道路，明明知道自己早已沒有逃跑拒絕的權利，伊若還是拼命地往前跑，盡管沒有光明和可能，她還是本能的想要掙脫，仿佛瀕臨死亡的魚兒，做着最後的掙紮。
“若！”在巨大的走廊，唐臨城攔住了伊若奔跑的身影，強有力的雙手緊握住伊若纖細柔軟的腰肢，然後緊緊的束縛着。“你要跑去哪裏？！你能跑去哪裏！！”
他的語氣，是憤恨的咆哮。
“放開，放開我，混蛋。”
伊若的寧靜讓憤怒所代替，她的逆來順受，她的默默忍耐，在那一刻，全部丢起到九霄雲外，只剩下，憤怒驅使下的反抗和深深的厭惡。
修剪得很漂亮的指甲深深的嵌入束縛在自己腰間的手背上，她想讓他疼，她想要不顧一切的逃離，拼命地抓着唐臨城的手背，拼命的掙紮……
然而，力量懸殊。
唐臨城板過伊若的身軀，緊緊地抱住她，心跳相映，體溫相傳。
“我不會放過你的，這輩子，都不會……為了得到你，我什麽都做得出來！！”
他承諾着，并有着付諸于實踐的信心。無論運用什麽樣的手段，他想要的東西，必須得到。
包括她。
“你怎麽可以這樣……”伊若死死的抓住唐臨城的袖口，指節明顯，青筋浮現。“你到底要逼我到什麽地步才滿意，我已經在這裏了，我已經如你所願，讓你得到我的一切，為什麽還那麽在乎一個名分……”
她哭得悲痛欲絕，她的聲音嘶啞而絕望，深深的扯痛了他的心扉。
他擁着她，靜靜地聽着，卻無言去安慰。
“該怎麽辦，你讓我怎麽做……為什麽連這最後的底線你都要跨越，為什麽逼我對亞木那麽狠心……”淚珠斷線，滴滴滑落。“……你怎麽可以對我這麽狠心，怎麽可以對我爸媽這樣狠心，他們曾經對你那麽好，你怎麽可以……”
伊若的心，徹底的絕望着。好可怕，好冷血。怎麽可以用他們，來達到威脅的目的！
怎麽忍心！！
“所有的人在我看來沒有任何的區別可言，除了你……”唐臨城的聲音清淡飄渺。
“……”窒息感包圍了伊若所有的神經。
是宿命麽？！
叫她如何反抗！！！
哈哈…
原來，真的沒有退路。
愛情和親情竟雙雙出現在伊若面前，擺出必須選擇的牌示，逼迫着伊若早已千瘡百孔的內心，煎熬着，鞭笞着……
多麽可悲而凄慘……
然而，結果是那麽顯而易見。
“結婚吧……”伊若揚起她滿是淚痕的臉畔，自語着。“如果這是你要的，那就結婚吧。”
“……”！！！
雖然從一開始就知道伊若不敢賭，不敢拿家人的生命做賭注，這場賭局，從下注的那一刻，唐臨城就知道他會贏，他能夠徹底的得到他想要的結果。
然而，當伊若說出結婚的那一瞬間，他還是呆滞了，帶着不可思議的目光深深的凝視着伊若，仿佛，所有的一切就像夢一樣。
多少年了，他終于等到伊若對着他說‘結婚吧’，這句帶有夢幻色彩的話語，深深撼動着他強大的內心。
“你再說一遍。”唐臨城的聲音是不可置信的顫抖。“你……再說一遍。”
伊若閉上了眼睛，一滴淚順着臉頰輕輕滑落。
帶着夏夜的溫涼。
“結婚吧。”
是深深的絕望，再也無力抗争。
如果注定了失去，那只能是亞木……
下一秒。
唐臨城緊緊的擁住伊若柔軟的身軀，露出孩子得到心愛玩具般的笑容，單純，美好。這一刻的他，早已不知道該怎麽表示自己的興奮了。
“好好……我們結婚，我們結婚……”他慌亂的吻下伊若的額角，像一個不經世事的男孩，第一次的吻，帶着慌張和聖潔，帶着某種一生一世的憧憬。
“我愛你……”這是他給她的許諾。
即使你現在還來不及接受我，可是，我們還有一輩子，總有一天你會愛上我，就像你愛亞木一樣的愛我。
唐臨城堅定自己的執着。
然而。
伊若在唐臨城的懷中輕輕的睜開眼，方才滿是淚水的眼眸只剩下幹澀和冰涼，就連眼神，也不再帶有一絲溫度。
伊若輕啓嘴唇，完美的诠釋了自己眼眸中明顯的情緒。
“可是……我恨你！”
這是第一次，在唐臨城用米媽媽米爸爸來威脅伊若結婚的時候，她對他說出的話，那句我恨你，天翻地覆。
那時的唐臨城，怔驚之後，是深深地絕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