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真真假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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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忘之話落,庭院裏一陣寂靜。
半晌後,一陣尖銳刺耳的怪笑聲自四面八方傳來。
簿情躲在傅忘之身後,被這瘆人的笑聲給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又驚又惱,原來真的是這惡女人!先前要不是傅老師警覺,恐怕他都已經着了惡女人的道了。
瘆人的笑聲還在不斷,仿佛要用這笑聲寒碜人似的。
傅忘之冷眸微凝,盯着那面黑氣森森的光鏡:“聒噪!”
話落,刺耳的笑聲戛然而止。
頓了頓,那面黑氣森森的光鏡突然一陣蠕動,最後化作一道人影。
一身染血的齊膝白裙,一頭淩亂長發及腰,脖子與四肢均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扭曲,兩條滴血的腿甚至可見森森白骨。
臉上青白一片,周身黑氣萦繞。
不是丁素盈又是誰?
她雙眸怨毒地盯着傅忘之,陰恻恻開口:“想不到都到了這裏,你的警覺性還是一如既往的敏銳。”
“我倒是好奇,你到底是怎麽察覺到是我的?沒有了那個臭道士在旁邊,難不成你還能破了我的障眼法?”
所謂障眼法,就是她用陰氣暫時遮了傅忘之和簿情的眼,使得他們看到白玉裏的時間和實際有誤差,繼而産生急切的心理。
然後她再催促他們從所謂的“出口”離開。
只要兩人進入,那就等于進入了她的另一個幻境,永遠都無法再離開。
傅忘之冷眼看她,并不說話。
藍若風說過,想離開幻境的唯一方法就是自己醒悟身處幻境,只要醒悟,想離開就不難。
也就是說,離開幻境的唯一出口……是自己。
而這女人為了催促他們進入先前那個所謂的“出口”,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
她說,那是離開幻境的唯一出口。
這句話就是最大的破綻。
得不到回應,丁素盈也不惱,她斜着眼看了看傅忘之身後的簿情,哼笑:“小布偶,人類有句話叫殺人償命,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
簿情蹙了蹙眉,想到她曾經對傅忘之做的一切,軟糯的嗓音冷了幾分:“前提那是人。”
言下之意,你不是人。
丁素盈眸底閃過一抹怨恨,“牙尖嘴利,當初若不是你跳出來阻止,我腦子裏的東西早就已經轉移到了這小畜生的身上。”
她往前挪了兩步,臉上神情逐漸扭曲:“今天落到我的手裏,我定會叫你嘗嘗什麽叫生不如死。”
傅忘之把簿情再次護到身後,黑沉的眼眸不帶一絲感情地盯着她,“你剛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丁素盈頓了頓,突然咧嘴笑:“你還不知道他是誰吧?”
傅忘之眉心逐漸皺緊。
“當初你為了他,差點被我一剪子戳死,現在又為了他,進入這幻境空間,啧啧,這般舉動,當真要感動天地。”
丁素盈臉上的笑容逐漸擴大,配上那一身血淋淋的樣子,顯得極為詭異陰森。
“可是我的好兒子,你對人家這麽掏心掏肺的,怎麽人家不過是換了個殼子你就認不出來了呢?”
傅忘之垂在身側的雙手倏地握緊,眉眼間隐隐有戾氣浮現,“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不不不,以你這麽聰明的腦子,你怎麽會聽不懂呢?你心裏已經有答案了吧?沒錯,他就是你小時候的那個小布偶。”
丁素盈說着,又往前挪了兩步,笑得格外讨厭:“也就是說,你現在愛着的不過就是一個怪物。”
“怪物,懂嗎?你愛着一個怪物,哈哈哈……”
經她這麽一提醒,簿情才想起來剛才他忘了跟男人說這件事。
對于男人會不會把他當成怪物這件事,他心裏并不着急。
除去“卿卿”這一層身份,男人也早就看過了他另一個“小布偶”的原形。
說到底,男人從頭到尾喜歡的就只是他,不摻雜任何東西。
看着丁素盈那副幸災樂禍的惡心的模樣,他就恨得牙癢癢,“你才是怪物,你這個不要臉的怪物!為了自己活命,連自己親生兒子的命都不顧,天底下怎麽會有你這麽個惡心的東西!”
不管再惡毒的女人,一旦被人拿到明面上來說,就算她心裏素質再好,臉色也一樣會變,更何況是丁素盈這種只把自己當人的人。
她臉色扭曲地看着簿情,惡狠狠:“小畜生你說什麽?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生不如死?”
見氣着她了,簿情心情略舒暢,下巴微擡:“說你不要臉,說你惡心!你要有能耐你現在就過來讓我生不如死呀!”
經過這麽一通說,他算是想明白了一些,對方這麽恨他和傅忘之,要是能把他們怎麽着的話,也就不會和他們在這裏廢話那麽多。
“你……”
丁素盈氣得渾身怨氣翻騰,周圍也随着刮起了劇烈的陰風,院子裏的樹木被陰風刮得嘩嘩作響。
但即使是這樣,她也只是恨恨地立在原地,沒有上前。
見狀,簿情雙眼微亮,他搖了搖傅忘之:“傅老師你看,她不敢過來。”
傅忘之自剛才聽了丁素盈的話後,就沒再吭聲,他冷漠的雙眸隐隐透着一絲茫然。
整個人變得有些恍惚。
簿情……是小布偶精。
簿情……是小布偶。
簿情……是卿卿。
簿情……是他的小布偶,卿卿。
簿情是卿卿。
卿卿是簿情。
仿佛陷入了無限循環,他的腦海裏反反複複出現這句話。
見他半晌沒反應,簿情不禁伸手在他跟前晃了晃:“傅老師?”
傅忘之微微垂眸,望着眼前這張再熟悉不過的精致小臉,恍惚中多了絲疑惑。
如果簿情是卿卿,那在他知道他是“小布偶精”的時候,他為什麽不與自己相認?
“傅老師?傅老師你沒事吧?”見他始終不吭聲,簿情這才着急起來,“你……你是不是怪我沒告訴你我就是卿卿呀?”
傅忘之抿了抿唇,神情仍有些恍惚:“為什麽不說?”
簿情仰着小腦袋看他:“我也是剛才回來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是誰的。”
他把看到丁素盈和老巫婆謀劃怎麽轉移腫瘤,還有被綁上車,最後機緣巧合之下恢複了記憶的事說了出來。
末了,他抓着傅忘之的大手放到心口處,軟聲道:“不管我是卿卿,又或者是簿情,這裏,都只有傅老師。”
“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也一樣是。”
他的每一字每一句,全都重重落在傅忘之心底的最柔軟處。
他怔怔地望着他,張了張嘴,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另一頭,丁素盈見兩人不僅沒有生出間隙來,反而還比先前更為情深,一張猙獰的鬼臉都要氣歪了:“小畜生,都這個時候了還在眉來眼去,你們是不是忘了那個小鬼了?”
聞言,簿情臉色微變,“小凱?你把小凱怎麽樣了?”
丁素盈冷笑:“他仗着在外頭我懼他幾分,跑到我這幻境裏來當攪屎棍,企圖提醒你離開,還以為我不知道?”
“他躲着我,我找不到他也就算了,先前居然還敢跑出來救你,我若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他都不知道這裏是誰的地盤!”
想起自己進入幻境後,一直聽到的那道虛幻的聲音,簿情眼眶微微泛紅:“你到底把他怎麽樣了?”
“怎麽樣?”丁素盈陰恻恻一笑,“他這麽跟我作對,你覺得我會把他怎麽樣?”
想起對方那些惡毒手段,簿情臉色瞬白。
小凱雖然是厲鬼,也做過惡,但他殺的那些人是曾經欺辱過他的人,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情有可原。
而且,他還心存善念,縷縷提醒自己身處險境。
簿情做不到對他坐視不理,消瘦的身體因為不安而微微顫抖。
傅忘之察覺到他的異樣,牽起他的手,緊緊包住。
沉聲:“她說的話不可信。”
“她說的話的确不可信!”
傅忘之話音剛落,庭院上空突然響起一道譏諷的聲音。
緊接着,一道消瘦的身影從庭院上空倏地落了下來。
簿情雙眼一亮,欣喜:“小凱!”
來人正是小凱。
他沖他笑了笑:“不是說了不用擔心我嗎?”說着,輕咳了兩聲。
“你居然出來了?”
另一頭,丁素盈見到他,猙獰的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小凱轉身看她,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冷笑:“就憑你還想困住我?”
丁素盈:“不可能,你怎麽可能出得來?不可能……”
聞言,簿情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小凱的臉色似乎比先前更為慘白,身影也有些虛幻,整個人隐隐透着一股虛弱感。
他心中咯噔一下,“小凱……”
小凱一擺手:“我沒事,不用擔心。”說着,他看向傅忘之,蒼白如紙的臉上,隐隐有些急切,“把白玉拿出來。”
傅忘之看了他一眼,沒有多問,再次掏出白玉。
小凱:“你看看。”
傅忘之垂眸。
只見白玉上最後一條金絲幾與衍與衍乎已經全部染黑。
他蹙了蹙眉。
障眼法還在?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小凱快速道:“這不是障眼法,她早上在莊園裏布了陣法,只要踏進來,時間就會被延緩。也就是說,你們在裏邊過了一秒,實際上外頭已經過了兩三秒。”
“她之所以說是障眼法,不過是為了麻痹你們,讓你們誤了出去的時辰,好将你們永遠困在幻境裏。”
頓了頓,他看看傅忘之,又看看簿情,把兩人的手放到一起,蒼白的小臉露出一抹微笑:“你們一定要好好的。”
簿情張了張嘴。
然而,小凱沒給他說話的機會,“時間不多了,快走吧。”
說着,他一把奪過傅忘之另一只手上抓着的白玉,狠狠摔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