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陷入幻境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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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簿情……”
低沉溫柔的聲音傳進耳朵裏,仿佛被羽毛輕輕掃在心尖上,簿情眼睫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睛。
“醒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極年輕的俊臉,漆黑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無一不如雕刻般昳麗完美。
仿佛特意點綴,右眼角處長有一顆小小的淚痣,在白熾燈下顯得格外豔麗。
簿情怔了怔,這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怎麽了?手睡麻了?”
經對方這麽一說,簿情才發現自己原來趴在床邊上。
而且這是一張病床。
他又怔了怔,他不是和之之去了傅叔叔家麽?怎麽還在醫院?
他皺了皺細眉,竟然完全想不起來此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簿情不由擡頭看向病床上的人。
這是一名大概十七八歲的少年,少年年紀雖不大,但眉眼間卻隐隐透着一股不屬于同齡人的沉穩。
“你是誰?”他問。
少年神情微愣,随即低低一笑,修長的手指在他鼻尖親昵地刮過,“卿卿這是睡懵了?”
簿情目光愣愣地追着那根修長的手指,鼻尖仿佛還殘留着對方的指溫。
這一幕……
似曾相識。
“卿……卿?”他神情有些恍惚,“你是說……我是卿卿?”
見他神情不似玩笑,少年斂了笑容,伸手探了探他額上的溫度,感覺正常後,稍稍松了口氣:“卿卿這是因為守着我太累了嗎?”
他動作自然地抓過簿情的手,修長的手指在上邊力道适中地捏起來,“我給你捏捏。”
少年的動作很溫柔,溫柔得就像在對待自己……心愛之人。
簿情一愣,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用“心愛之人”來形容。
看着少年眼眸微垂,神情認真地為自己捏手,他心裏一陣悸動,心跳驟然加快。
他好像……很喜歡少年的觸碰。
“咔噠……”
這時,病房的門被打開,一名頭發花白的老者走了進來。
少年微擡眼眸,不鹹不淡道:“早。”
那冷淡的神情,與對待簿情時的溫柔,簡直判若兩人。
興許是習慣了他的态度,老者也不生氣,徑自把手裏提的早餐一一擺放到房內的餐桌上。
笑道:“守了忘之一夜,卿卿辛苦了,過來吃點東西。”
忘之?
簿情神情有些恍惚地看向少年,他是忘之?
忘之……
忘……之……
傅……忘……之?
太陽穴猛然刺痛,簿情臉色一白,正想揉揉,已經有一雙手先他一步。
少年輕輕揉着他的太陽穴,輕聲道:“力道可以嗎?”他的動作非常娴熟,仿佛已經這樣做過無數次。
簿情身體微僵,兩人挨得很近,少年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格外好聞。
聞着這股淡香,脹痛逐漸退去。
“怎麽了?”老者擺好早餐,回頭見他倆這樣,不禁有些擔心,“卿卿又犯頭疼了?”
“哎,你說這年紀輕輕的,怎麽就犯上這種毛病了呢?”
“我……”簿情迷茫,“經常頭疼?”
老者看着他無奈地笑了笑,“這孩子,又不記得了?”
簿情有些無措,“什……什麽意思?”
老者:“你……”
少年微擡眼皮,冷聲打斷:“爺爺今天來是有什麽事?”
傅聽賀一頓,忽然感慨:“不知不覺已經十年了,你也從當初那個瘦小的小個子長成如今的大個子了……”
“爺爺有什麽可以直說,不必拐彎抹角。”
少年說這句話的時候神色很平靜,平靜得宛若一潭死水。
然而正是這個模樣,讓人無端心疼。
簿情咬了咬唇,摁住他仍在為自己揉太陽穴的手,“可……可以了,謝謝。”
他抓着他的手,并沒有放開。
默默地傳遞着無聲的安慰。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做,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覺得此時的少年需要安慰,他只是覺得應該這麽做,所以就這麽做了。
果然,有了他無聲的安慰,少年眉眼間的冷霜稍融。
将兩人的互動盡收眼底,傅聽賀稍感欣慰,這才道出了這次來的目的,“他們到底是你的親生父母,你離開他們身邊已經十年,也是時候回去了。”
少年,也就是傅忘之身體一僵,緩緩擡頭看他,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他們的主意?”
傅聽賀被他漆黑的目光刺得有些不自在,偏了偏頭:“嗯,三個月前他們來找我,他們說經過這麽多年的反省,他們知道錯了,現在只想接你回去,好好彌補當初的過錯。”
“我原本不打算搭理他們,可他們這三個月以來的堅持不懈我都看在眼裏,我想,他們應該是真的知道錯了。”
說着,他又轉過頭來看傅忘之,“都說父子沒有隔夜仇,都這麽多年了,有什麽也該放下了。”
言下之意便是希望他回去了。
傅忘之微微垂眸,掩去眸中所有情緒,長而濃密的睫毛在他眼睑處投下一片陰影。
良久,他側頭看着簿情:“卿卿,你覺得呢?”
簿情此刻連自己是誰,為什麽會在這都不大清楚,但奇異的是,一說到對方的父母,他心裏就湧上一股極濃的反感與抗拒。
默了默,他回視傅忘之,聲音很軟,但卻非常堅定:“我聽你的。”
傅忘之薄唇微勾,“好,我們一起回去。”
傅忘之這次住院是因為高燒不止,待徹底退燒,已經是兩天後了。
這兩天裏,簿情了解到原來自己腦子不好,所以會經常性失憶,還會經常頭疼。
十年前,他和傅忘之住進了傅二叔家,平日裏他跟傅忘之關系極好,兩人幾乎形影不離。
出院這天,簿情與傅忘之并肩走出醫院大門,卻見迎面走來一對中年男女。
男的身形圓潤,挺着啤酒肚,腳步虛浮。
女的眼窩深陷,即使臉上鋪了厚厚一層妝,卻仍難掩神色憔悴。
一見他們,簿情原本還揚着的嘴角緩緩拉平,心底随着湧上濃濃的厭惡感。
這股厭惡感讓他隐隐猜到兩人的身份。
果不其然,女人一見傅忘之便腆着臉笑:“之之,恭喜你出院,媽媽今天來接你回去……”說話間,她想伸手摸摸傅忘之的頭。
傅忘之腳下一動躲開她的手,漆黑的眼眸淡淡地看着她,“我不喜歡與人接觸。”
丁素盈嘴角的笑僵住,她看了看他和簿情幾乎貼在一起的手臂,強撐着笑:“這位應該就是卿卿吧?謝謝你這些年來一直照顧之之。”說着,便抓住了簿情的手。
見狀,傅忘之眸中戾氣乍現,狠狠拍開她的手,厲喝:“不要碰他!”
丁素盈一愣,尴尬:“我……我只是想感謝他照顧你……”
傅忘之陰冷地盯着她,一字一句:“不需要!”
丁素盈臉上的笑僵了又僵,險些維持不住:“那……我們先上車?”
後她半步的傅沉毅,也跟着笑:“對對對,爸爸的車就停在那。”
傅忘之冷漠的眸光在他臉上頓了一秒,然後落在他的啤酒肚上,略帶諷刺:“爸爸?”
傅沉毅還以為他在喊自己,雙眼一亮,欣喜不已:“哎哎哎,乖孩……”
他話還沒說完,傅忘之掃了眼丁素盈,接着又道:“我還以為你是她的司機?”
傅沉毅臉上的笑頓時僵住。
傅忘之握住簿情的手腕,帶着他從這兩人身邊走過,冷冷地抛下一句諷刺:“我記性很好,知道回家的路。”
他從來不曾忘記,曾經他們是如何對待他!
抓在手腕處的力道有些重,簿情能感覺到少年情緒不大對勁,他沒有喊疼,也沒有掙脫,只默默地跟着少年的腳步走。
走到外邊,經過一處噴泉,傅忘之拉着他被丁素盈抓過的手放到水裏,然後使勁揉搓,仿佛恨不能直接把那一處被碰過的皮都搓掉。
簿情望着少年那一臉陰沉的神色,心中的陣陣刺痛,比被搓得生疼的手還要疼上數十倍。
他忍不住抓住少年,“夠了,之之夠了。”
傅忘之甩開他的手,神色有些癫狂:“不夠,還不夠,我絕對不會再讓她傷害你,絕對不會……”
簿情心裏一顫,眼眶瞬間泛紅:“之之你看着我,之之,之之你看着我,她沒有傷害我,她只是碰了我一下而已,真的,她真的沒有傷害我,我還好好的在這……”
傅忘之動作一頓,緩緩轉過來看着他。
簿情聲音有些哽咽:“你看,我好好的在這對不對?她沒有傷害我,我就在這……”
傅忘之倏然一把将他抱進懷中,紅着眼眶不斷地低喚:“卿卿……卿卿……對不起……”
“我在,我在。”
少年的力道大得驚人,仿佛要把他整個融進身體裏似的,簿情被勒得有些難受,但他沒有掙紮,而是輕輕拍着少年的背,與少年在陽光下相擁。
這一天他們走了三個小時的路才回到“那個家”。
偌大的莊園仿佛一頭匍匐的巨獸,正等着獵物自己自投羅網,然後将之吞食入腹。
簿情站在門外,莫名不喜歡這裏,心底也随之湧上濃濃的不安與抗拒。
仿佛看出他的不安,傅忘之握住他的手腕,語氣冰冷且堅定:“別怕,這一次,我不會再讓她傷害你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