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傅老師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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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增加逼真感,拍攝現場鋪了一層厚厚的細碎紙屑充當雪,男孩一頭長白發披散,很自然地平躺在“雪中”,雙手乖巧地交疊在小腹處,咋一看,宛若一只躺在雪中小憩的漂亮精靈。
燈光下,傅忘之眼睫微垂,長長的睫羽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陰影,深不見底的黑眸與那雙琉璃般璀璨的眼眸對上,這一瞬,傅忘之莫名想起了在城門口第一次見到對方的情景。
重重人群外,男孩孤身一人筆挺地站立在城門側旁,柔柔的暖陽落下,似萬丈光芒在他身上綻放,明明穿得平凡,卻耀眼得猶如夜空中最閃耀的明星,叫人一眼就能從重重人群中注意到他。
“傅老師?”
見他半晌沒動靜,那雙琉璃般的眼眸露出一絲疑惑。
傅忘之抿了抿唇,長腿一邁,面無表情地在他身旁躺下。
簿情見狀,很自覺地挪挪挪,将毛絨絨的小腦袋挪到他胸膛,然後仰頭軟乎乎地問:“傅老師,這樣可以嗎?”
懷中驀然多了一團,伴随着的還有那熟悉的淡淡的奶香味,傅忘之身體一僵,腦子有瞬間空白。在觸及對方澄澈透亮的雙眼時,他微微蹙眉,心底升起一絲懊惱。
他似乎總在小朋友面前失神?
“傅老師?”
簿情發現男人自打從衛生間回來就時常在走神,想起對方身體有恙,他擔心道:“你沒事吧?”
傅忘之輕輕舒出一口氣,神色恢複一貫的淡漠,“沒事。”
攝影師看着鏡頭皺眉喊:“你倆再靠近些,傅老師,你抱住簿情,要表現出那種抱着摯愛的幸福感,明白嗎?”
“……?”已經将腦袋埋在傅忘之胸膛的簿情忍不住擡起腦袋回頭看他,困惑道:“人都死了,還怎麽幸福?”
攝影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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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師嘴角抽了抽,沒好氣:“那你倒是說說應該怎麽樣?”他倒不是生氣,不過就是習慣随口一怼而已。
簿情皺了皺好看的細眉,想了想,認真道:“遺憾的滿足。”
軟糯的聲音在攝影棚娓娓道來:“闫柏之和闫柏忱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出身在那種時候,注定他們有愛卻無法對對方宣之于口。”
“後來弟弟遠嫁他鄉,哥哥毅然決然跟随守護,卻遭壞人處處為難與羞辱,兩人無不同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到了後來,壞人遭了報應,兩人本該可以一同奔向光明,弟弟卻自覺身體髒了無顏再面對哥哥,自刎死在哥哥跟前。”
簿情頓了頓,接着道:“弟弟死了,深深愛着他的哥哥不願獨活,最後自刎都與弟弟用的是同一把長劍,可見哥哥內心深處有多麽渴望與弟弟相守。”
攝影師聽得出神,愣愣道:“對啊,沒毛病啊,最後能抱在一起死,這對哥哥來說可不就是一種幸福?”
簿情搖了搖頭,“不,這不是幸福,這是遺憾的滿足。”
“在經歷了那麽多之後,能和弟弟抱着一起死,哥哥無疑是滿足的,但他也遺憾,遺憾為什麽不早些表明心跡,導致弟弟臨死都沒能聽到他內心深處的那句‘我愛你’。”
一番話,說得全場皆靜。
的确,闫柏之和闫柏忱生在封建的亂世,兩人明明兩情相悅卻無法宣之于口,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
後來闫柏之被迫遠嫁他鄉,闫柏忱要求陪伴在其身旁,其一是心中放不下心愛之人,其二則是對自己國家做出的決定失望透頂。
再後來發生的種種,更是痛中之痛,讓人苦不堪言。
最後兩人自刎,從某一角度來說,其實也是一種解脫,一種新生的解脫。
但不管怎麽樣,闫柏忱臨死前絕對不是幸福感,只有遺憾和……滿足。
遺憾沒有向弟弟表明心跡,滿足能和弟弟死在一起,一同奔赴黃泉路,從此,兩人不再孤單。
傅忘之垂目,看着懷中毛絨絨的小腦袋,眸底閃着異樣的亮光。
侃侃而談的小朋友,就像一顆發光的寶石,不僅漂亮,還耀眼。
沒想到小朋友沒演過戲,年紀也不大,卻能将人物剖析得如此通透。
這倒是一個意外的驚喜。
……真讓人期待。
攝影師被簿情說服了,最後闫柏忱是遺憾的,是滿足的。
簿情與傅忘之再次躺好,前者乖順地主動窩在後者胸膛,後者則摟着他纖瘦的腰和肩。
隔着層層衣物,仍能感覺到手上溫熱的觸感,傅忘之神情有一瞬的不自然,閉上雙眼。
拍攝開始。
躺着的兩人雙眼緊閉,一個披散的長白發幾乎與“雪”融合在一起,美得動人心魄;一個攬着摯愛,眉間染着溫情,臉龐新舊傷疤交錯,卻仍掩不住原先昳麗的五官。
在兩人身旁,一把染血的長劍半淹沒在“雪中”,幾滴血紅将“雪”染豔,如同一朵朵嬌豔的花兒在陽光下綻放着凄美的愛情。
這樣一副畫面,無聲彌漫着悲涼和感人。
“咔嚓、咔嚓……”
攝影師手中的攝像機根本停不下來,各個角度不停地拍。
“怦~怦怦~怦怦怦~”
在一陣快門的聲音中,簿情聽到了男人強而有力的心跳聲,震得他耳朵有些發癢發燙。
他閉着眼睛,小小聲:“傅老師,你的心跳好快。”
傅忘之身體微僵,雖然外界傳言他無欲無愛,但他到底是個正常的男人,懷裏散發着淡淡奶香的溫軟軀體,多少讓他有些難以自控。
“怦怦~怦怦怦~”
“更快了,”簿情有些驚奇,“傅老師你害怕嗎?”他先前害怕的時候心髒也是跳得飛快,不過好像不害怕也有跳得飛快的時候。
“……”傅忘之眼睫微顫,略沙啞的嗓音帶了絲羞惱,“閉嘴。”
簿情現在可不怕他,但好賴沒再繼續問,只用氣音小小聲說:“別怕別怕,再忍一下下就好啦。”剛才他一個人拍的時候也沒拍多久呢。
傅忘之:“……”他不想說話。
照片拍得很順利,半個小時後,随着攝影師意猶未盡的一聲“收工”,傅忘之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氣,他松開摟着簿情的肩,等待對方先起。
簿情小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胸膛,似安慰般小聲道:“好了,拍完啦。”不用怕啦。
他在心裏偷偷補充了一句,然後率先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