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要放下很難
秋末冬初的天氣變化不定,這幾日的天空都陰沉沉的,時不時會下一場小雨。
回複完班長發來的微信,陳洛愉轉頭看着鐘航:“你剛才說了什麽?”
鐘航懷裏抱着個大箱子,邊看腳下樓梯邊問他:“我說明晚你是不是要回外婆家吃飯?”
他倆剛從學校旁邊的郵局出來,鐘航抱的大箱子是老家寄的,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之外就是特産。
“嗯,”陳洛愉拉着他避開右側的電動車,“你也要來?”
“來啊,”鐘航用下巴指了指箱子,“我給外婆帶點特産過去,她喜歡吃新鄭大棗。”
“你不約楠楠了?”
“不約了,你最近心情不好,我多陪陪你她能理解。”
最近鐘航是減少了跟楠楠待在一起的時間,陳洛愉也能感覺到他是刻意陪着自己。畢竟在鐘航看來,他的狀态跟失戀沒什麽區別,前天還拉着他參加了楠楠那邊的讀書會。
當時他倆坐在七個女生中間,楠楠還有意無意地給他介紹,那場面簡直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鐘航問他明晚要不要買點燒臘之類的帶過去,他想着最近孫紅的血壓血糖都偏高,便說不用了,鐘航又問起周岩的事。
這幾天周岩又像消失一樣,到現在都沒出現過。
鐘航不知道那晚發生了什麽,還說周岩是不是又跑去哪釣妹妹了。陳洛愉沒吭聲,繼續盯着手機屏幕,腦海中卻想着周岩那晚欲言又止的話,以及第二天蒼白無力的解釋。
他其實能猜到周岩真正想說什麽,就因為猜得到,才覺得難以接受。
這麽多年的好朋友,他完全沒想到周岩會在一邊約女生的情況下還對他存了那種心思。
就算那晚他們喝多了,可彼此都是清醒的。想到被周岩碰到的位置,他忍不住去摸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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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他實在太憋屈了,竟然強吻了陳飛麟。
想到自己跟周岩幹了同樣的事,他就懊惱得不行,也不知道他在陳飛麟眼裏是不是變成登徒子的形象了。
第二天他在實驗室待到傍晚才出來,獨自打車去亭湖花園。
孫紅正在廚房弄螃蟹,聽到開門聲轉過頭看,發現他手裏捧着束橙白相間的康乃馨,彎腰在換鞋。
孫紅洗個手,出來接過花,笑着問:“怎麽還買花了?”
陳洛愉說:“好看就買了,你喜歡花的。”
孫紅開心得點頭,把這束康乃馨放到茶幾上,直誇漂亮。
陳洛愉也覺得這花好看,他從校門出來時見到兩個女生在擺地攤賣,這束花擺在最中間,無論包裝還是配色都很舒服,讓他一下就想到了孫紅。
孫紅給他倒杯水,問:“鐘航呢?”
陳洛愉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去冰箱裏拿可樂出來:“他大概還要半小時。”
看了眼牆上的挂鐘,孫紅又回廚房繼續忙,還叮囑他少喝點可樂,不然一會兒吃不下飯。
他嘴上答應,轉頭就把整罐可樂喝光了,癱到沙發上看手機。
幾個微信群都是一些常态的聊天和通知,小組作業群在十分鐘前有最新消息,組長說今晚八點準時到某酒店集合,房間已經訂好了。
這次的小組作業是關于疑難病症的報告,由于不少疑難病都缺乏有效的臨床數據做依托,所以在前期選擇上充滿了難度。
組長要求今晚之前要把目标先決定下來,為此還特地定了酒店房間,方便他們幾個專心讨論和收集數據。
陳洛愉回個【收】字,又返回繼續看其他消息。
在他刷微信時,電視上的地方臺播完了軍事新聞,開始播報今年各地的秋收盛況。
他對這些新聞一向沒興趣,這會兒卻坐起來,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
攝影機所到之處皆是金黃一片,漫山遍野的稻谷和望不到盡頭的小麥點綴着農民們燦爛的笑臉,記者激昂的語調配合袁老在試驗田的成果展示,今年又是一個豐收年。
他望着那些被選作代表性的地區,從長江中下游到四川盆地,再到秦嶺淮河,最後是洞庭湖。
陳飛麟的老家景河村就在洞庭湖下游,如今秋收了,肯定也會很忙碌吧,不知道那個人有沒有請假回去。
他專注地看着新聞,一直等到廣告出現了也沒見到景河村的名字。
像洩了氣的皮球癱回沙發裏,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又在做沒意義的期待。
那晚過後都五天了,陳飛麟到現在都沒找過他,說明那個人根本不想再跟他有交集,他應該要學着接受和放下。
翻身背對着電視,他将身體蜷縮起來想眯一會兒,結果不知不覺睡着了,還做了個很短的夢。
夢裏的他已經畢業,成為一名急診科醫生,陳飛麟也順利進入公安系統。他們都實現了各自的理想,彼此身邊卻一直沒有合适的人。
他清楚自己的情況,但不知道陳飛麟為什麽也單着。直到一條噩耗傳來,在他跌跌撞撞地趕到時,只來得及看到靈堂中間的黑白畫像。
畫中人眉目俊朗,戴着警帽,唇邊是他熟悉的溫柔笑意。那雙眼睛仿佛在看着他,隔着一片玻璃,如同當年在宿舍那晚,戴着遠視眼鏡看他的那一眼。
陳洛愉猛地驚醒過來,眼前是沙發黑色的皮面,三亞旅行廣告的宣傳語正從電視裏傳出,還有廚房的炒菜聲和抽油煙機的聲音。
他的心髒像是被攥住了,在指縫間用力掙紮跳動,額頭上也出了冷汗,身體還不受控制地打了個顫。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做這種夢,這麽不吉利,莫名其妙的夢。但這個夢的感覺太真實,真實到他覺得恍惚,覺得膽戰心驚。
拿起手機,他在微信頁面用力下劃,因為着急,手指好幾次都劃空了。等他終于找到陳飛麟的微信界面,卻在打開輸入法時停住了。
現在他已經清醒過來,也明白剛才發生的只是夢,那他還有什麽好發的?
放下手機,他靠回沙發裏,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鐘航來時也給孫紅帶了束花,是黃色的小蒼蘭。孫紅說他倆真是心照不宣,鐘航笑着勾住陳洛愉的肩膀入座,拿起筷子才發現陳洛愉臉色不太好。
趁着孫紅去廚房盛湯,鐘航低聲問:“怎麽了?”
“沒事,有點頭痛。”陳洛愉夾起一塊糖醋排骨放進嘴裏咀嚼着。
他确實沒什麽精神的樣子,鐘航便提議他晚上留在這睡覺,別回宿舍了。
“晚上有小組作業讨論,不能不去。”
“你們的組長是鄭濤吧?那家夥出了名的事兒多。”鐘航夾起一塊葫蘆雞吃着,“你這次也是倒黴,怎麽抽簽就碰到他了,那今晚是不是得通宵?”
“不知道,”陳洛愉也覺得無奈,“他定了個酒店房間,今晚要先把病症決定出來。”
“這都還沒定?”鐘航有些詫異。
“嗯,之前讨論過兩次,王宇和鄭濤的意見分歧很大。”
“這倆都不是好說話的貨色,那你們今晚有得折騰了。”鐘航同情地拍拍陳洛愉的肩膀,看到孫紅端湯出來了,趕緊起身幫忙。
孫紅做了一桌子菜,家常的口味吃得鐘航肚子都撐圓了,不住地誇好吃,飯後還幫忙收拾碗筷到廚房去洗,陳洛愉則獨自走到陽臺,關上門把口袋裏的煙拿出來。
他不該在家裏抽煙,可他忍不住了,只是抽到一半鐘航便推門出來。
“你小子怎麽在家裏抽起來了?”
鐘航關上陽臺門,作勢要拿走他手裏的煙,被他避開了:“你洗完碗了?”
“沒有,你外婆不讓我幫忙。”鐘航遞給他一個橘子,“吃不吃?”
“不吃。”又吸了一口,陳洛愉轉過身,懶洋洋地靠在護欄上,擡頭去看樓上的陽臺。
樓上那戶人家養了很多綠植盆栽,他盯着那些植物的外形,其中有一盆的形狀讓他想起了陳飛麟。
陳飛麟的宿舍窗臺上種着一盆薄荷,是九月底才出現的。那時他看到了,還不懂這是什麽花,聽陳飛麟解釋了才知道是調雞尾酒常用的薄荷葉。
他好奇地打量那盆嫩綠色的薄荷,問:“你種這個幹嘛?自己調酒喝?”
陳飛麟道:“你不是說過薄荷味的雞尾酒很好喝,其實薄荷葉用來做飲料也很不錯。”
“比如?”
“最簡單的就是加雪碧。”陳飛麟把剛才在樓下買的罐裝雪碧打開,倒在馬克杯裏,又摘了幾片薄荷葉到衛生巾間洗幹淨,擦拭掉水分後揉搓一下放進雪碧裏,攪拌完遞給陳洛愉。
陳洛愉在他的注視下喝了一口,頓時睜大眼睛,咕嚕幾下喝掉一半,把剩下半杯遞給陳飛麟。
那時候天氣還很熱,這杯冰冰的薄荷雪碧被他們一人一半解決了。陳洛愉覺得不盡興,又下樓去買了大瓶裝的雪碧上來。
陳飛麟不讓他多喝,說他那兩天胃本來就不太舒服,喝多了會難受。他卻覺得不是什麽大事,結果到了晚上鬧肚子,拉得腿都軟了。
他沒把這麽丢臉的事告訴陳飛麟,還試了那人做的其它幾種薄荷飲料,包括加了薄荷的康師傅綠茶。涼爽的口感簡直無法形容,搞得他那段時間嘴巴都叼了,連單美的紅豆沙牛乳都抛到腦後。
那時候的他有多快樂,現在心裏就有多寂寞。
如果他不曾戳破過窗戶紙該有多好,他們現在還能繼續做朋友,陳飛麟還能像照顧弟弟那樣對他好。
可惜沒有如果。
掐滅煙頭,陳洛愉拿出手機看時間,該走了。
他倆跟孫紅道別,一起打車回到醫大東門,鐘航直接進去,他則在門口等一位姓何的男同學。
這次的小組作業是六人一組的,這位何同學性格很內斂,又沒去過那家酒店,他就幫忙捎對方一程。
戴着耳機站在馬路邊,他在《一路向北》的歌聲高潮中被拍了下肩膀,以為是何同學。回頭一看,竟然是蔡詩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