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兔

第4章

三天足夠兩人堆積一摞要處理的公務，飯後秦褚安确定謝忱的胃沒有不适後便進了書房。謝忱也在主卧搭張個小桌板回消息——發情期的小尾巴讓他舍不得楚安的信息素，腿上還要墊一個alpha的枕頭。

接下來的日子和這兩年同居時光并無不同，alpha在戰事結束後原本可以躲懶兩天，陪完戀人的發情期算是把難得的休息用完了，每天早出晚歸，在軍政大樓到處開會。

大樓有懸浮在外側的小型飛艇，用于樓群間各個部門的人員通勤，一般稱作“浮梯”，從外面看像一顆橫躺着的藍色玻璃蛋。一周過去，浮梯的AI認臉系統在掃描秦褚安硬朗的五官時都會比別人快0.3秒，電子音在周五——即法定節假日的前一天——還按照慣例用喜氣洋洋的語氣道賀：“秦長官，恭喜您成為本周搭乘浮梯次數最多的工作人員！聯邦為你的辛勤付出感到驕傲！”

副官西蒙在一旁直接笑噴，毫無同情心地拍打好友的肩膀，周圍人即便忌憚秦褚安的威嚴此時也忍不出洩露一點笑意。

而話題中心，A區元帥本人，則板着一張開會開到麻木的臉，冷酷地回應道：“謝謝，如果明天不幸聽到你的播報，我不保證不會删除浮梯的語音系統。”

“您并沒有這項權限。”仿生電子音委屈道，“我比您更敬業，全年365天無休，您大可不必下此狠手。”

秦褚安看了眼手環的時間，确定自己今天不能抽空回家陪omega吃晚餐了。他輕啧一聲，金色的眸子滿是煩躁，沒有再回複AI，到站便邁步下了浮梯，西蒙跟了上去，兩位長官的對話漸遠。

“老兄，你走再快特勤組的負責人不到場會也開不起來啊！”

“是聯邦給他們的機甲不夠好麽，就算在一個星系外也不至于次次晚到。”

“哈哈哈哈哈！據說他們的訓練場……”

與此同時，謝忱這周自然也沒能閑着，每天掐着時間比楚安晚出門、早回家，營造出不算繁忙的假象，将小記者該有的工作強度拿捏得死死的。心情好的時候（通常指前一天晚上被alpha伺候好了）還會起來點個早餐外賣，在楚安出門前乖乖踮腳給予一個告別吻，留給辛苦在外的alpha一個溫柔體貼等你回家的微笑。

實則關了門就換上特勤組專用的貼身制服，他們不屬于軍部編制，因此服制上要特別許多。制服的內搭是不算稀奇的豎領白襯衫，外搭是一件挺括風衣，中層則“獨具匠心”地設計了兩條皮質背帶，是異常複古的版型——或者在謝忱眼裏，是老土且極不實用的無用之物。只有這點他是羨慕正規軍的。

聯邦的指揮官大人往往會一邊不耐煩地捋順在兩片肩胛骨中間連成整體的松緊帶，一邊在內心暗罵特勤組天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都是組內人，也不知道搞出這些花哨的服裝圖什麽，他作為長官甚至比衆人的系扣更為繁瑣——大概率是那群腦子裏除了正經事什麽都能排上號的政客想出的主意。

皮靴卡扣發出咬合的悶聲，謝忱攏好不再溫柔垂落的黑發，在別墅二樓的監控死角等待僞裝成小型出租飛艇的機甲。機甲會載他前往三個街區外的隐蔽站點，從地下直接傳送到軍語 偃u速政樓的核心區。

除了極個別人員，大多數人甚至不知道特勤組在軍政樓設有專用的辦公室，多以為按特勤組隐蔽的特點，也許根本沒有辦公區域，即便有，也不會在首都星。

事實上，謝忱的辦公室只在秦褚安臨時辦公室的兩層樓上。

特勤組作為聯邦直轄的存在，需要“出面”參與的會議其實很少，他們更像直接聽從聯邦首府——可以理解為許多世紀以前的聯合國，但比起彼時的國際組織，它更有實權，有制衡各星區的威望和能力——的匕首。

不過也絕不輕松就是了，由人構成的組織再怎麽說也不可能真的像工具一樣，謝忱每天要接觸的信息或許比議會要員還多，也更機密。雖然決策往往不由他做，但确實擁有很大程度上的發言權，且是直接對話首府精英們的。

這周的事無外乎複盤剿匪的戰役，和組內的機械師們輪番讨論星盜研究出來的新武器在實戰中的威力，同時倍速浏覽當天各星區重要會議的記錄，商讨安置新星的各項政策……特勤組的組員們眼見随着太陽漸漸下沉，他們的指揮官隕黑的眸子也愈加黯淡，天徹底黑下去的時候則會起身離開辦公室，揉着眉心前往茶水間。

omega難得做出倚靠的姿勢，在單向玻璃窗旁低頭回着消息，紀蘭推門進來時有一瞬間甚至覺得淩厲挺拔的謝忱幾乎是半蜷縮的。對方回過頭便馬上收斂倦意的眼眸将這位醫療官拉回現實，他用大拇指比了下外面，提醒道：“到開會的點了。”

“知道了。”謝忱回答道，又不死心地問友人，“你下班了？”

紀蘭無波無瀾地點了下頭，在謝忱嘆氣前用平直的語調補充道：“不過還有幾篇論文沒看完，我打算看完再走。”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謝忱在他面前不端架子，但也絕不是楚安跟前那副甜軟可人的姿态，連聲音都冷清不少，只比作戰時多了些真實的情緒，“早點回去吧，還能趕上家裏的晚飯。”

紀蘭對此反應平平，在謝忱離開前關心了一句：“睡前喝杯牛奶有助于夜間休息。”

謝忱難得在軍政樓裏露出真心的微笑，疲憊的眼瞳中散漫一點不易察覺的幸福：“謝謝，我有更好的偏方。”說罷便前往專用的會議通訊室了。

于 宴爽

而他的偏方、楚安中校，在進入會議室前回複了家中omega的訊息。

秦褚安：今天的會還沒開完，寶貝自己先吃晚飯，不用留，等老公回家。

謝忱：知道了，你也要好好吃飯/心/心

秦褚安：乖乖的。

回完這句他便收起手環，推門進入軍政樓核心區的會議室。

核心會議室占地相當廣，3D投屏複盤戰役早就不足為奇，屏蔽設備也一應俱全，在門外就基本上收發不到消息了，這裏往往用作多方高層的重要會議。今天無疑是聯邦首府、軍政各部、A區和其他幾個星區的代表人就周前的戰役進行首輪大會。

會議預備階段，記事員們在後排交頭接耳，他們照例等來了特勤指揮官長達15分鐘的遲到。

“抱歉，”修飾過的電子音從空無一人的席位上傳來，“讓大家久等了。”

主會人剛準備打圓場宣布會議開始，A區的元帥大人就冷哼道：“沒關系，畢竟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沒想到這次指揮官不需要處理新星安置的事務，也會遲到十——五——分——鐘。”

西蒙在一旁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兩年多次參加重要會議的同僚們也早已見怪不怪，甚至能将這一“流程”當作漫長會議前的放松節目。初來乍到的與會人員則嗅着會議室裏的火藥味繃緊了背，暗自感嘆特勤組的保密性還是很好的嘛！至少不用看到這倆人當面陰陽怪氣、含沙射影，保不齊還會當場打起來。

在僅有一臺光腦的會議通訊室中，謝忱面不改色地靠近麥克風，看向顯示屏上“秦褚安”三個大字，語氣堪稱禮貌地回應道：“元帥對時間的把控依舊讓人欽佩，畢竟晚零點一五——秒，就要被轟到星系外了，真到那時，還希望您能在遙遠的彼岸将時間和生命的真相傳回首都。”

饒是習慣了這兩個人不對付，會議室的氣氛還是凝固一秒——指揮官這是在算作戰過程中自己撞向元帥，助他躲過量子炮轟的賬呢。可玩笑也不能往生死上開吧！還“彼岸”！

主會人冷汗直下，瞄了眼秦褚安沉下去的臉色，膽大包天地在對方開口前宣布——會議正式開始。

謝忱望向顯示屏上秦褚安名字前沒有出聲動畫的喇叭，難得好心情地揚了下眉毛，算是報了上次對方會前嘲諷特勤組繞路支援耽誤進程的仇。

光腦顯示屏中沒有人像，這間通訊室直連核心區的會議室，雙方都嚴禁攝像，謝忱面對的顯示屏上只有與會人員的姓名，和代表正在發言的小喇叭。從這兩間屋子的保密性和連接通路看，這裏甚至不算外界。

漫長的會議幾乎持續到天亮，數不盡的議程緩緩推進，omega坐在閉塞的通訊室裏，眉頭始終皺着，內心認可秦褚安的發言也不會出言贊同。

會議的間歇好不容易到了，他會馬上起身出門，走到走廊一端有信號的地方。

手環特別關注的消息一條條彈了出來。

……

楚安：寶貝，吃完晚飯了嗎？軍部的食堂沒有你做的一半好吃

……

楚安：今天晚上要很晚才能回家，你先睡，泡個熱水澡

楚安：想我就穿我的睡衣，蓋好被子

楚安：吻你

……

楚安：是不是睡着了？小懶豬，也不回我消息，生氣了？

楚安：明天你醒的時候一定能見到我，我保證。

楚安：晚安，愛你

謝忱癟癟嘴巴，心想要是自己真是楚安能天天在家等他下班的omega就好了，還能有沾了對方信息素的睡衣穿，哪像現在，苦哈哈地跟一群人周旋，尤其是那個秦褚安，有事沒事就要諷刺自己——自己當然也不甘示弱地處處反擊。

好想自己的alpha啊，謝忱越是對比越覺得楚安好，什麽都讓着自己，還總能不厭其煩地哄自己呢，信息素也好聞……總而言之，完全不是會議室那群自以為是的政客、軍官能比得上的。他的alpha紳士體貼、耐心有度，好吧，最近幾次床事比起從前要粗暴不少，但……他其實挺喜歡的。

時間到了，omega一個人默默看完了alpha給自己發的所有信息，努力忍耐回複的沖動，他還要扮演一個鬧小脾氣、熟睡過去的戀人呢。謝忱邁着不算大的步子往回走，打開通訊室厚重的大門，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再連上麥克風确認在線時，方才的情緒一掃而空，他又成了态度禮貌話語刻薄的指揮官，開啓和秦褚安不知道第幾次口頭上的較量——就當他借機宣洩不滿吧，一個人呆在通訊室裏幾個小時說成是刑罰也不為過，何況如今他有了回家的念想。

太陽仍藏匿在雲層之下，散射而來的晨曦像天際線上躍動的光塵，迫不及待地宣告新一天的到來。

會議結束了。

“——先走一步。”秦褚安謝絕了周圍想要和他就會議內容進一步讨論的各路官員。

西蒙難得主動替他攬下擔子：“快回去吧！”

秦褚安比了個“謝了”的動作，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幾乎壓着超速線駕駛飛艇回了家，心急到差點忘記在艙內換好中校的服制。

到家，alpha開關門的動作卻輕悄悄的，仿佛生怕驚動這個平凡的早晨，上樓時又難掩急切地兩步并作一步，最後謹慎推開主卧的門，他慵懶的omega伏在晨光中，軟綿綿地轉過頭對上自己的視線。

秦褚安來不及換下睡衣，俯身過去将迷迷糊糊的omega親得發出哼聲，明明只是一個晚上沒回家，他卻已經想得不行了。

“是不是沒睡好？”秦褚安有些心疼地撫了撫謝忱泛青的眼下，“是我不好。”應該給老婆留個臨時标記的。

謝忱回來也不過五分鐘，還沒想好怎麽解釋自己一副沒睡飽的樣子，alpha倒是先自責起來了……不過說到底，自己這麽沒精神确實也有想念楚安的成分，omega想。

“嗯……”他攬上alpha的脖子，高強度工作後的疲憊化作軟哝，“想你。”

“我也想你。”秦褚安親親他的嘴巴，“等我五分鐘，沖個澡就陪你睡覺。”

“好。”omega蹭着松軟的被子，隕黑的眸子已經随着伴侶信息素的籠罩半眯起來，卻固執地不肯直接睡過去。

想等他一起睡呢。

秦褚安覺得自己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