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chapter(三十五)
宜主和我坐在火車站候車室裏,人群擁擠,有坐在椅子上瞌睡的,有嘩啦嘩啦吃着方便面大聲說話的,也有坐在地上看報紙的,各種聲音和氣味沖擊着聽覺和嗅覺。
宜主抱怨不止:“為什麽要坐火車啊?火車上又臭又擠,你還帶這麽多東西幹嘛?”
我靠在她肩上,“你以為我願意來受這份罪啊?可我坐飛機不能直達家裏,還得轉車,多麻煩啊。這些東西很多都是土特産,這麽久沒回家了,還不得帶點東西回去孝敬孝敬他們啊。”
“我都建議你別回家了,把你爸媽接來這裏過年,讓他們也順便來這裏玩玩,多好啊。”
我撇撇嘴,“算了吧,這太不現實了,家裏邊那麽多親戚朋友,來這裏過年人生地不熟的,他們不願意不說,如果真來了,我又沒有房子,住你家我爸媽肯定會覺得打擾你不願意,再來,我這幾年在外面工作也沒有多少存款,來這裏的吃喝花銷不可能讓我爸媽出吧。”我坐直身子,嘆了一口氣,“說實話,我這幾年在外面工作,除了平日裏寄錢給他們,作為他們的女兒,我并沒有孝順他們多少,不僅沒有聽從他們的安排,還讓他們整日為我擔心。我現在只想努力的工作,賺到錢後把他們接到大城市裏來享清福。”
她跟着我嘆了一口氣,“你一個人在外面拼搏這麽多年确實幸苦,可你明明有捷徑可走為什麽一定要繞彎路呢。你家裏并沒有像心丹家裏那樣困難,你完全沒必要像她那樣拼命。”她頓了頓,看着我臉上的表情說:“簡從安經濟條件這麽好,又如此愛你,你跟他在一起,不是一舉兩得嗎?”
我皺眉,“宜主,如果在愛情裏摻有經濟因素的成分,那麽,這份愛一定會随着經濟程度而起伏,這就不是愛了,是對愛的一種亵渎。”
她失笑,“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沒那麽市儈,我勸你跟他在一起,是看在你愛他的基礎上,找一個自己愛的且愛自己的人很難得。當然,貧賤夫妻百事哀,沒有經濟基礎,愛情也會被生活的艱辛消磨殆盡。”她微微停頓,接着說:“澄澄,說一句你不中聽的話,你在外面流轉這麽多年,表面上看起來比以前成熟很多,可心底裏還是像剛進校園的小女生那樣天真。這個社會是一個大染缸,你卻還能保持初衷,這一點其實我有點佩服你。”
我不在意的笑了一下,“天真?有人也這樣說過我。你這番話,我可就當是你對我的誇獎了。”
她不接我話,“他這樣成功的男人,身邊肯定圍着很多美女,我是替你擔心啊,你和他分開這段時間,怕別人會趁虛而入。”
我正色道:“如果他因為這樣短短分開的時間就轉
身跟別人在一起了,這說明他不夠愛我,那我也不會對他有任何留戀。”
她搖頭,伸出手指敲我額頭,“說你天真是對你客氣,我看你是傻!人身體脆弱的時候,細菌很容易侵入,感情也是一樣,他在對你的感情中受到傷害,別的女人就趁他心理脆弱需要慰藉的時候對他關懷備至,人都是需要感情的動物,即使他不愛那個女人,可他心裏到底還是會有幾分心動,同樣的,如果你以後的老公總是對你冷淡不理,而你在別的男人那裏卻得到溫柔呵護,就算你不愛那個男人,你那時心底難道就不會心動嗎?”
我一震,旁邊的宜主推我,“趕緊準備,開始上車了。”
我打開羽絨服的拉鏈,一股熱氣從裏面散出來,我呼出一口氣,敲門,幾秒後,門打開,我朝愣住的媽媽眨眨眼,“媽,我回來了。”
她回過神來,将門推開些,“快進來,快進來,不是說明天才回來嗎?”一邊念叨着一邊從鞋櫃裏取出拖鞋放在我腳下,又回頭朝廚房喊:“小葛,澄澄回來了,你快過來幫她拎行李。”
我忙喊道:“媽,不用叫爸了,我自己來,這一路不也是我一個人拎過來的嘛。”
爸爸笑呵呵的趕忙從廚房走過來,拿過我放在門口的行李,“澄澄啊,回家也不跟家裏說一聲,這些東西沉的,你一個女孩子怎麽拎得動啊。”
眼眶有些發熱,我忙低下頭換鞋。
因為今天是大年三十,我回到家後,洗了澡換了衣服,便和爸媽來到爺爺奶奶家過節,二叔一家、三叔一家以及跟爺爺住一起的小叔一家,因此爺爺奶奶家裏熱鬧極了。吃過年夜飯後,大家都湊在一起打麻将和打牌,縣裏不比大城市,有廟會之類的娛樂性地方。
我對這些賭博性質的娛樂不感興趣,于是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兩個十多歲的堂弟則感興趣的坐在父母身邊觀看戰局,我有些無語,現在的這些小孩啊。
看着除夕夜的表演節目,不知不覺就迷糊起來,忽覺得胳膊被人一陣搖晃,我朦朦胧胧的睜開雙眼,四歲的小堂妹搖着我的左胳膊,“澄澄姐,十二點了,你別睡了,陪我去外面放煙花好不好?”
我擰了擰她漂亮的小臉蛋,“滢滢,家裏有買煙花嗎?”這個小堂妹是所有的孩子中長得最漂亮的一個,眼睫毛又長又翹,臉型是典型的瓜子臉,從小挑食,所以長得總比同齡孩子矮。
我不得不感慨,現在的這些孩子從小就知道減肥啊。咱從小就長得胖,臉上看起來有嬰兒肥的那種,一直到高一還是個小胖妞,直到升上了高二,身材突然苗條下了,而且還長高了,我媽說我屬于晚發育的那種,懂事也晚
,說我上小學那會兒,同齡孩子上學都挺積極,就我一個人不願上學老待在家裏看什麽新白娘子傳奇,我笑笑,看來我從小就有貪玩的劣根性。
“有,有,我爸爸給我買了,澄澄姐,陪我去嘛,陪我去嘛。”
我剛要說話,在麻将桌上的老媽回過頭來數落我,“澄澄,還不快陪滢滢去,你說你一個當大姐的…”
“好,好,我去,我去。我又沒說不去。”我趕忙站起身,抱起腳邊的小蘿莉,拿上煙花筒出了門。
因為爺爺家門外就是馬路,剛打開門,凜冽的寒風一下帶走了我身上的暖意。除夕夜的街上冷清極了,幾乎沒有車輛行駛,如果是墨城,大概此時街上人來人往。但此時可以看見許多小孩子在冷清的路旁放小鞭炮,天空中也此起彼伏的綻放五顏六色的煙花,一時間給這個清冷的縣城增添了不少生氣。
我放下堂妹,小心點燃煙花筒,然後拉着堂妹遠遠站着,只聽見煙花筒‘砰’的一聲,深藍色的天空迅速綻放出一朵藍色的煙花,小堂妹仰着頭,高興的拍手。
手機鈴聲響起,我從衣服兜裏摸出手機,看了顯示屏裏面閃動的名字,心中一動,迅速的按下接聽鍵。
“小澄,在哪裏?”簡從安的聲音顯得有些慵懶,此時聽起來竟是分外的性感。
我以為他又會像以往那樣責備我沒有事先告知他,可他只是稍微停了幾秒,輕喃了一句:“已經回家了...”
我心中莫名的劃過一絲微痛,自從上次在他家裏說過暫時分開一段時間後,我們倆基本上就沒有見過面,偶爾一個電話也是淡淡的問候幾句就挂了,我常常不由自主的猜想,他是不是已經對我厭倦了,想着想着,心底就會覺得恐慌,巨大的恐慌,會非常想要見到他,想要他在身邊。
可對着他的時候,我卻怎麽也不好意思将自己的這些情緒暴露出來。
手機裏傳來他的叫喚聲,“小澄,怎麽不說話了?”
我這才驀地回過神來,輕聲說:“我在看煙花,很美。”聲音中竟不自覺的帶了幾分甜膩和前所未有的溫柔。
我有些尴尬,忙掩飾性的随口問:“從安,你在哪裏?”
“我在上海出差。”他的聲音中帶着莫名其妙的愉悅。
我驚訝,沒想到他會這麽忙。
我們倆東扯西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氛圍是前所未有的和諧,以前我們在一起的很多時候,不是吵架就是話不投機,又或者争鋒相對、心不在焉,現在回想起來,一下子如夢初醒看透了許多,以前也許就像他說的那樣,是我一味的沉浸在過去,我以為我走出來了,其實只是逃避,直到這一刻,我才覺得那
些過往離我早已經很遙遠了,是該真正放下了。
看着天上絢爛美麗的煙火,耳邊響起他溫柔細語,身旁是小孩們的歡聲笑語,這一刻只覺胸口熱熱的,有多少年沒有這樣從心底裏感覺輕松自在過了,情不自禁輕聲道:“從安,我想你...”
他本來是正在跟我說着最近的工作,聽到我這句話,驚詫地忙問:“小澄!你剛才說什麽!?”
我只覺得臉有些熱熱的,“我說,我好想看你到底忙什麽工作,過年還不能回家,你媽媽一個人在家應該也挺寂寞的吧。”
他低聲嘀咕了幾句,複又對我黯然道:“這些年,我媽一個人确實挺寂寞的,不過,她今年是去英國過年,那裏人多很熱鬧,就怕她看見爸爸的那些女人未免又要惹出一些不快。”
第一次聽到他提起他爸爸,我不知道怎麽接嘴,他又扯到了其他話題上。
忽聽身後響起叫喚聲,我回頭,身後的大門半開,媽媽坐在火爐邊和奶奶磕着瓜子,看着我,“澄澄,你這是跟誰打電話了呢?滢滢跑進來跟我們抱怨,說你只陪她放了一會兒煙花就一直在打電話不理她,我說你這個做大姐的,也不仔細看着她點,雖說這路上幾乎沒有車,可萬一出了個好歹,我看你怎麽跟你小叔、小嬸交代。”
我忙認錯,對着電話的簡從安說了再見便挂了,轉身進了家裏,擠在火爐旁烤火,拿手機的那只手凍得烏青。
三嬸從火爐旁拿了一只烤橘子,掰開橘皮剝了一瓣喂進滢滢嘴裏,笑着逗她,“告訴三嬸,剛才你澄澄姐是跟誰在打電話?”
小蘿莉細細嚼完了橘子,才一句驚人:“跟一個男人,海哥說澄澄姐這叫重色輕妹。”
一大家子聽了全都哄然大笑,我的臉估計一下子紅成了猴子屁股。沒想到這個小堂妹居然聽見了手機的聲音,哎,是該換個手機了,這個質量也太差了。
媽媽漫不經心的問:“我不是讓你帶男朋友回家看看嗎?”實際上看着她盯着我的那雙眼睛,我就知道她這是開始嚴刑逼問我。
“他工作忙在外地出差呢,再說,他家裏就他一個獨生子,過年還不得陪在父母身邊啊。”
老媽聽到我說工作忙的時候明顯不信,聽到後一句臉色才平和下來,說:“澄澄啊,你也不跟我說一下他家裏的具體情況?你這麽大一個人了,我們又不是不準你談對象,你有了對象,我們做父母的還得幫你看看,這個人到底怎麽樣,合不合适,你年紀輕看人不準。”
二嬸插.進來說:“大嫂,澄澄可夠乖的了,從小聽話懂事,不像我家那小子,逃課上網,還敢給我早戀,教訓他,他還理直氣壯的說又不止
他一個人。說也是,現在這些孩子不知道怎麽回事,都早熟,不止早戀,聽說去醫院堕胎的很多是未成年人。”
聽到‘堕胎’兩個字,我的心還是不由自主的跳快了一拍,都過去了,過去了。
老媽在旁邊接嘴:“我記得澄澄讀高中那會兒,我單位同事的女兒就因為早戀懷孕偷偷去私人診所打胎,大出血差點死了,哎,小小年紀就經歷這些,說起來也是她父母沒有嚴加管教,怪來怪去還是怪她自己不檢點。所以呀,我從小就教導我家澄澄要自尊自愛,她讀書那會兒可從不和男生亂來,就是上了大學了也沒有談戀愛,還年年拿獎學金呢。”
二嬸酸溜溜的打趣老媽,“知道你很會教育孩子,少來這芍我們。”
小嬸笑着把女兒往我媽懷裏推,“滢滢啊,去給大媽當女兒好不好...”
我看着老媽說起我自豪的模樣,慚愧極了,我在大學不僅交了男朋友,還為了他患抑郁症自殺,以及後來的堕胎,前段時間的自殺,跟男朋友同居,天啊,想起這一條條的‘罪狀’,我不由的緊張起來,如果我媽知道了這些,我真不知道她會怎麽樣。
想起上次自殺時,簡從安說的那句話:你忍心你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嗎?是啊,如果那次我真的死了,我爸媽該怎麽辦,他們老了以後誰來照顧他們,他們只有我這麽一個女兒,好不容易養育成人,卻沒有給他們盡孝送終。
第二天大年初一,大家又是在爺爺奶奶家裏吃喝玩以後開始打麻将,并且又來了一些遠親,七嘴八舌的聊天,小孩子跑來跑去的打鬧,我實在是無法忍受這樣的喧鬧,只好找了個理由先回家了。
我剛走了幾步,聽見身後的老媽說:“澄澄都在外面工作好幾年了,性子還是有些內向和孤僻,也不知道她這樣的性子是不是真的找着對象了,別是唬我呢。”
一個親戚接嘴道:“澄澄這樣的長相和學歷,你有什麽可急的,我認識的人很多,回頭我給她介紹個好的...”
我暗暗搖頭,我可不想輪到相親的地步。
出了爺爺奶奶家,想着離家裏也不遠,況且街上也難打到出租車,于是打算走着回家,此時不過七點多,街上仍然很冷清,但卻比昨天好些。
我拿出手機準備給從安打個電話,他卻先我一步打了過來,我高興的放在耳朵邊接聽。
他的聲音馬上從手機裏傳來,帶着微微的喘氣,“小澄,我在你家樓下。”
我笑,“我家那都拆遷了,你去那裏幹嘛?”
他輕笑了一下,“我在s縣林園路12號欣怡小區大門口。”
“什麽!?”我一驚,手一軟,手機從手中滑落
‘砰’地一聲掉在了地上,我忙撿起來放在耳邊連聲問:“從安,你剛才說什麽?”發現裏面沒反應,拿下來一看,我靠,黑屏了!怎麽摔一下就壞了,真是關鍵時候它居然給我感冒。
我仔細回憶他剛才說的那一長串地址,如果我沒聽錯,那确實是我家的地址,他不會...可是,他昨天還在上海,今天怎麽可能就..心裏怦怦直跳。
我加快腳步,走過十字路口,拐過一道彎,一眼看見站在我家小區門口的那個男人,腳邊放着一個灰色行李箱,穿着一件黑呢子風衣,他身材修長,顯得極其挺拔俊朗,風度翩翩。
他也看見了我,俊秀且略帶疲憊的臉龐浮起一個溫暖的笑容。
我驚訝的捂住嘴巴,一時愣住了,不敢相信他真的來了。